第一三一六章 亂中思

開弓之後天下大亂,亂之源頭不是寶物,不是十三郎,不是十三郎的箭、和他所說的話,而是那條猖狂大狗。

所猖狂,因為它與所有人為敵,無論誰,無論其修為如何,無論是和背景,三殿下都敢視如草芥,牙咬爪撕咆哮示威。匪夷所思的是,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包括十三郎自己在內,都拿它沒什麽好辦法。

第一個倒黴的是彩衣男,六箭過後正在心裏破口大罵十三郎是騙子,嘲風已到眼前。

真快,快到讓人不能相信,彩衣男驚恐失色。

“蝶舞!”

昆蟲當中最擅長舞蹈,七百隻彩蝶身周盤旋,曼妙舞姿人間無倫,幻化出一方獨立天地;正當中,彩衣男子長袖飄逸,本險邪氣的麵孔肅穆專情,將自己完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美豔不可方物。

男人可以這樣形容?

是的。

修士當中,彩衣男的修行極為獨特,化蝶是他的意境,轉虛為實、已成為一門獨特神通。施展此術要求他忘記自己的身份與性別,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拋棄,越是沉浸入道深遠,蝶舞威力越大,那方世界越發穩固。

蝶舞初成時,需借助數萬閆蝶才能施展,後來慢慢減少,當有一天他不需要借助實物演戲道法,就是大成稱界的時候。

界內由我,我意為天,某種角度講,這其實是另一種神域......招人厭的那種。

雄為雌態,越美越讓人看不慣,彩衣男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因此成功嚇退嘲風,僅撓一爪便狂吠疾撤,生怕被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沾染到什麽。

一爪就夠了。

起舞翩飛。彩衣男全心全意展露嫵媚,顧影自憐好不沉醉,沉醉中神情突然一僵。

“啊!”

旋轉的陀螺撞上牆,逐花的蝴蝶被針刺。摘雲弄巧發現手裏握著燒紅的烙鐵。享受美食神情陶醉、吞下一把蒼蠅。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彩衣男子抱頭哀嚎。瀟灑起躍半途跌落,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蹲。

太倒黴了,太幸運了......來不及驚慌顧不上後悔,彩衣男匆忙轉法狂攻周圍。很快意識到自己很走運,相比之下,那些施展厲害神通反撲的修士狼狽得多,慘不忍睹。

“殺!”

有幸成為嘲風第二個目標,飛舟壯漢瞠目大喝,反手擎刀滾震兵山,瞬間十八斬。

嘲風快。壯漢也快,不僅快、氣勢還猛;十八連斬招招不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把那條大狗斬成十八段。於是乎,壯漢狂笑之後連受十八重反擊。腦海劇痛十八次,神情呆變十八回,身體變幻十八種姿態,口發十八聲尖叫。

“哈,呃,嗯,啊,嗷......”

很難想象一個人如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有這麽豐富的情感變化,壯漢大喊大叫大砍大殺,周圍同伴全無防備,個個跟著倒黴。

眼前一花,殿下早已改變方向,衝到三名天蜈文士的頭頂。

親眼目睹前麵兩人的狀況,文士做足準備,表情還算淡定。

“孽障!”

冷喝聲聲,猙獰天蜈噴雲吐霧,周圍百丈黑沉一片,不要說人或者獸,連空間都被劇毒蝕出窟窿。

不吃幻,不受攻,難不成它連毒都不怕?黑雲嚴密沒有一絲縫隙可趁,看它能怎麽樣。

抱著這種想法,當頭文士嘿聲冷笑。

“妖孽,看你......啊!”

瘋狂尖叫遠比之前兩人淒厲,毒雲當中白光飛掠,身後好似油鍋亂炸,翻騰嘶吼綠血標飛,不知嚇壞多少人。

毒雲撕裂,視線清晰,三條天蜈撕扯成一團,每條都被掏了根;當頭文士最最淒慘,麵孔到胸腹被嘲風一爪撕爛到底,破相事小,毒雲入血瞬間反撲。

較真算起來,三殿下的攻擊能力真的不怎麽樣,速度快,力量大,但其不知神通不擅技法,翻來覆去就那麽兩招。後期化神,任何人隻要有所準備,都有能力與之僵持很久。弄成這樣,原因在於毒雲對嘲風完全無效,反而遮了自己的眼,加上天蜈要害受傷瘋狂反噬,差點當場要了他的命。

文士冤枉,更冤枉的是不知從哪裏蹦來一隻蛤蟆,不傷人,隻吞毒。三隻天蜈搏命之中哪懂憐惜,一身苦苦修行才得到的毒霧被吞掉七七八八,想恢複,不知需要多少年。

“呱呱!”

瞅著差不多了,天心蛤蟆歡叫兩聲竄回火圈,神情陶醉,心滿意足。

三方破勢,三殿下腳下不停飛入人叢,東一爪,西一爪,無論是誰、無論用什麽手段應對,無論多少人圍攻,總會引來陣陣哀嚎,驚呼,之後就是神通亂展、法寶盈空,再難分出敵我。

三年前,桑南等六人設伏把嘲風困死陣中,險險將其生擒活捉。如今,群修數量多出十倍,反被三殿下攪得天翻地覆。嘲風的弱點很明顯,強處也強到變態;指望它殺人不容易,但若沒有牽絆不被困死,別人想對付它更是難如登天。

奪寶修家人多但彼此不買賬,不小心便會傷到別人,唯求自保。

“程家賤奴,你敢傷我!”

“趙氏包藏禍心!”

“羅門弟子,你們幹什麽!”

“楚老賊,你找死!”

天上地下,四麵八方,七八十名化神修士、十幾個陣營加上散修,通通擠在區區萬米方圓內,各施神通法寶漫天飛,情況會變成什麽樣?

別說戰,走都不容易......當然,因為某些原因,誰都不想現在離開。

天下大亂!

“好狗狗,乖狗狗,加油!”

周圍亂成一鍋粥,小不點卻閑得發慌,專心致誌提殿下喝彩助威。那些修士們亂歸亂。其腦海之中一根弦不斷,沒有人踏入火圈半步。

箭定八方。

六箭殺四人,餘下兩個身帶重傷,這樣的威懾還敢放肆。隻有傻子才幹的出來。於是戰場詭異莫名。周圍一團亂麻難解,當中千丈火環沉靜。一點動靜都沒有。

毫不誇張地說,這個時候十三郎想走的話,誰都難不住。前提是放棄一座傳送與三殿下,至少需要與之分開。

十三郎沒有那樣做。

捏碎狂靈石。把收進去的巨石再拿出來,標誌著十三郎的態度發生根本改變:不走了。

“爹爹你看,爹爹?”

“噓!”

黃花女趕緊拉住小不點,輕語叮囑:“爹爹在想事,別打攪。”

這時候想事?

小不但不信抬起頭看,發覺父親如定格雕像,的確在思考什麽。

“爹爹在想什麽?”

“神經兮兮。鬼知道他。”黃花姑娘翻翻白眼,拉著小不點退開十丈,看看天再看看地,回頭再看看十三郎。深深歎了口氣。

“你這個爹啊......他可真不怕累。”

十三郎在思考。

戰場深思,隻為捕捉那一點靈犀,不容錯失。

起因源自於開頭兩箭,三年來首次開弓,射兩箭殺兩人,十三郎心神隨之震動,似打開一扇夢寐以求的窗。

對十三郎而言一模一樣的兩支箭,效果有些不同,憑借認主法器的感應可以知道,擊殺老嫗相對容易,狐女比較艱難。

這種現象有點奇怪,不,是非常、非常、非常奇怪。

老婦是獵殺者,狐女為飛升修士,雖經淬煉但未完全,其修為與老婦或許相當,實力明顯不如。

上界修家不是傻子,早有一套與升仙鼓對應的測試手段,知道自己比飛升修士強才會入界殺人。飛升之地四層,每層實力有差別,對應獵殺者也有區分,穩穩壓過飛升修士一頭。

明明箭矢威力相當,為何老婦更容易死?

箭還是那支箭,弓也還是那張弓,片刻思索,十三郎決定做一次“有趣”的試驗,恰逢六宗來人趕到,連開六矢。

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掌天弓隻有一支箭,不可能射出那麽高的頻率。

十三郎做到了,因為除第一和最後一箭,其餘四次拉空弦,發出的攻擊不是箭,而是靈矢。

這很正常,任何法器、不需要靈寶甚至不需要法寶,都能以神通代替箭矢;以往十三郎從來不會這麽用,因為他知道靈矢威力無法與掌天之箭相比。

用到掌天弓的對手,通常其修為超出十三郎,比如地缺,比如雷尊,沒有威力的攻擊徒勞無益,不僅浪費法力,且會錯過戰機。

今日有所不同,十三郎發六箭,每支箭不同,結果也不一樣。

第一箭,十三郎不動修為,純以蠻力開弓放弦。

第二箭,十三郎開空弦,催動十成修為。

第三箭,十三郎主動降低兩成。

第四箭,十三郎再開弦,修為將至五成。

目前的他,五成修為開弓艱難,第五箭,十三郎仍以蠻力開弓,鬆弦刹那灌輸法力:五成。

第六箭,十三郎再開實弓,體力、法力均用到極致,甚還補充一道生滅意誌。

六箭過後四死兩傷,無人能完全擋住、或者避讓。被擊傷的兩人為齊、羅兩姓,分別為第一箭,與第四箭。

來者都是獵殺者,當頭六位實力出眾;別說六人,就是六十人六百人,十三郎如有能力殺光,眼都不會眨一下。然而是人總有傾向,齊門為滄浪所屬,羅姓與邵家成有關,一點靈犀告知十三郎,假如有人能在掌天弓下存活,非此兩箭莫屬。

被殺四人差別也很明顯,第六箭被射殺的修士準備最充足,死的最幹脆;二、三、五三名修士情形稍好,均非馬上死亡,而是施法屢屢受挫遭到反噬,隨後在嘲風引發的亂戰中身亡。

六箭過後,十三郎修為虧耗嚴重,真的隻剩下一箭之力。趁著周圍群修被三殿下攪亂成一團,他一麵吸納狂靈石恢複修為,一麵努力思索這種結果蘊含的意義。

意分兩重,第一重很簡單。六次驗證,十三郎有足夠理由相信,自己開弓時射出的不再僅僅是箭,還有三年來一直與之奮戰、也可以說是“淬煉”的東西。

規則,狂靈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