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一章 四方無火

人常說,水火無情。

人常說,水為生命之源,火為滅世禍根。

人又說,水火不容就像陰陽,不可相互,不能遇到一起。

人還說,水火實如鏡子兩麵,彼此相伴,從不孤單存在。

十三郎說,水火可看成生死外相,可號令,關鍵在能否看破生死,能否捏住藏在其中的那根引。

天下之火源與昊陽,如今的他做到前者,再拿金烏之火作為引子,便可號令天下。

“以我之名,召天下之火。”

吹響號角,豎起戰旗,生死問道,真火做引,十三郎四望人間,呼喚人間火。

令出天變,紫雲島周邊絲雲縱橫,不知從何處起,隻聞號令響在心頭,滾滾聲濤轟轟蕩蕩,頃刻千萬裏。

傳功崖上無數落石,投入清河蕩其漣漪,漣漪不滅直撲對岸,岸邊驚動幾雙枝柳、還有停駐在枝頭的數十雀鳥。

雀鳥嘶鳴振翅高飛,將來自魂魄的號令帶向遠處,傳往四麵八方

嶺南新宗,大小山頭,各個世家,此刻正有無數修士往來穿梭,忙著安排一年中的大計:種蟲。

炎炎蟲喜火陽,修士們在長輩的指引下尋找向陽之地,最好還有地火之源,設置陣法安置炎蟲,忙碌而充實。

忙碌中,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風,吹在身上暖烘烘不似春意融融,反像七月驕陽灼烤傷人。種蟲師兄疑惑抬頭,發覺陽光變得刺眼,明亮似乎增大數倍,之後他覺得腳下微顫微涼。忙在低頭時

“見鬼!”

本該火意十足的洞穴清亮幽幽,安置好的炎蟲瘋狂扭動,頭顱朝著一方向。

“怎麽回事,火呢?”

“火呢?”

“哎呀!”

驚呼不及,劇變又起,主修為火的修士們身形搖晃。體內真元蠢蠢欲動,幾難壓製。

風再起,吹往下一處

西部荒原,黑煙彌漫,熱浪熏天,一座火山之口。

赤身修家置身火海,以無上堅韌吸納地心烈火,臉色有些猙獰。

荒原世界殘酷而艱苦,這裏的妖獸比別處更凶猛。這裏的修家常與天爭;這裏的這位修士找到這個會有後患的辦法,強行提升自己的火道修為。

地心之火猛烈但含有劇毒,黑煙熱漿均有濃濃戾意,火內修士漸漸到達極限,即將破土而出。

耳邊似有威風吹過,引來身下驟然沸騰,一股如荒狼狂嘯的聲音四麵響起,內心卻為之一寒。

身在火窟。怎麽會有寒意?

荒原修士大為驚恐,忙奮起修為脫離火海。忽覺得體內空空難耐,明明身體在飛,法力在流,但好像缺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內心惶惶。

片刻後,荒原修士來到外麵的世界。看到那股黑煙卷著火星筆直轉向,感受到體內如喝令般的強烈衝動,神情越發不可思議。

長年在火中“浸泡”,荒原修士比尋常修家更能理解火,他感受那股朝拜的**。體會那種萬流歸宗的急切與狂喜,心裏明白了什麽。

“人間已有聖火出現,就在那裏。”

說出這句話,荒原修士跪下來,朝極遠所看的方向膜拜三次,之後站起身,神情轉為堅毅。

“我應該到那裏去。”

極寒漠北,冰天雪地,世界荒涼而孤寂。

一座臨時搭建的雪屋,裏麵閃爍著昏黃的光,獸皮上躺著受傷的男子,血跡斑斑。

雪原上的人們生活艱苦,打獵是最最常見用來維持生計的手段,男子與野獸搏鬥而受了傷,氣息衰弱,神情漸漸絕望。

生命之火就像外麵的天色一樣,忽明忽暗,慘淡昏花。

床前,身形壯實的婦人照顧他,冰天雪地竟然滿頭大汗,一麵焦急朝身後大喊。

“娃子,快把熱水拿過來!”

“正在燒,可”

七八歲的男童大聲應著,對著一堆柴草忙個不停。這座雪屋並不是他們的家,因為男人晚歸,母子兩千辛萬苦才找過來,匆忙修建的禦寒之地。

凜風寒冽,四麵呼嘯聚火艱難,來得匆忙,母子兩身邊甚至沒有雪域燃火所必須的油脂,男孩隻能用最原始的法子生火,可是怎麽都做不到。

雪原漢子身軀強健,可是再強健的身體經不起流血帶來的寒意侵心,沒有火,沒有熱水,他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娘啊!”

收集來的柴草凍如冰塊,雪屋四麵透風,男孩雙手被劃出道道血口,幾番努力仍不能將火點燃,無助地叫起來。

“點不著”

“怎麽這麽笨!”

火與熱重要,傷口又何嚐不需要及時處理,婦人正用粗陋的工具幫丈夫清理凍在傷口的冰渣,抽不出身來隻能怒叱。

“再不生火,你爹就要”

“我知道”

男孩哭起來,顫抖著手用力敲打火石,對著那些綻放的火星虔誠祈禱。

請快點燒起來吧,求您了!

又來一陣微風,男孩憤怒想要咒罵,忽發現這次的風與之前不同,暖暖的,熱熱的,吹在火石迸出的火星,眼前為之一亮。

火苗騰地的一下子竄起來,生命之火也被一同點燃,連同一家人的心、還有那座孤寂清冷的雪屋也跟著亮起來。男孩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灼熱而光亮的火焰,手裏拿著火石,竟然有些楞了。

“還不快點!”

婦人被火焰吸引了目光,回頭大叫著。

“知道了!”

男孩大聲應著,一把擦去眼角的淚,繼續忙著手裏的事;本該瞬間凝結的淚水同樣熱乎乎的,男孩望著手山濕痕被烘烤成熱氣。像是明白了什麽。

“謝謝,謝謝你!”

微風聽到了這句話,在其身邊打兩個旋,留下光與熱,帶走了某些更熱、更有活力的東西,奔往下一個遠方

河東。兩河流域山水茂密,最多的就是熱泉;泉水從山間生,經溪流入湖河,在由分支灌溉沃野。熱泉最能滋養生靈,所過之處,魚蝦豐美林川秀麗,是滄浪星稍有的富饒之地。

傍晚的天空漸漸灰暗,靠水收網靠山出林,勞作一天的人們盤算著今日收成。開始返回家園。

陣陣微風吹過,天忽然亮了。

將臨邊陲的昊陽抖了幾抖,一抖抖出重重光麵,重新將大地照得通明;四方水域,偏偏鱗波飛躍天空,山間水上熱氣升騰,像極了晨曦初露的清晨。

“魚躍龍門,躍龍門啊!”駕船的人們奮力大喊。

“獸潮。獸潮了啊!”山間的人們大聲高呼。

“快看快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哦!”孩子們那樣開懷。腳聲清脆,喊得也最響

嶺南,西域,漠北,河東,以紫雲島為中心。以天空號令為指引,四麵八方,八方四麵,無數熱流滾滾襲來,源源不絕。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天邊出現打團赤雲,比起當空那一圈圓環圍繞的濃密黑雲,顯得單薄顯得脆弱,但其範圍更廣,堆積更遠,且如長線連綿萬裏,目光看不到盡頭。山水周圍,一陣陣回風似在高呼,一股股熱浪並不灼人,但當它們湧到某個範圍,真正觸及到追索而至的源頭時候,火焰瞬間升騰。

那是什麽樣的火啊!

有黑有白,有橙有紫,有赤如朝霞般亮麗絕倫,有豔如桃花笑開人臉,有惡鬼撲麵陰風陣陣,有驕陽臨頭熱浪滾滾,還有地泉勃發之怒,更有彩虹倒掛之奇。

修士的火,凡人的火,昊陽之火,大地之火,胸中怒火滔滔如浪,命裏魂火跳躍如燈。

“這是真火意誌啊,小小少年,竟能做到這種程度”

千萬修士早已目瞪口呆,修火的修士早已伏地,紅衣大漢噓聲感慨,目光微瞥,忽發現火尊癡癡地望著天空,曆來溫和深厚的目光滿是怨毒,更有無可名狀的嫉恨,與瘋狂。

“嗬,他罷了罷了,既然都這麽有本事,留給你們自己處理,是死是活,本神都應該抓緊時間辦正事。”

紅衣大漢又看了看,覺得再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地方,身形微晃,瞬間萬裏外。

當時當下,四麵八方到處都是火,對他而言,這樣的環境比傳送還傳送,任意遨遊無礙,甚至不怎麽需要法力。

這一刻,四方火焰齊奔紫雲,匯聚成一道人間意誌,共同迎向天空那團亮光重聚的劫,還有那些雷!

火海無邊,雷霆又何嚐是普通的雷?

道門內,黑雲間,此刻已被亮色填滿眼眶,第四、第五、第六到雷劫接踵而來,哪裏還是什麽雷柱雷槍棍雷弧,分明就是連續鎮壓的三做雷山!

雷山下,火海如一根擁有無限大底座的槍,槍鋒所指,雷山也不得不緩下勢頭;視線中,頭一座雷山尚未消解,次一座已經淩空壓在其山頂,之後是下一座。

轟!

雷山驟然下沉千丈,浩瀚威壓之下,百裏地麵驟低三尺;雷山所對的正中央,四方火海如受傷野獸,瘋蠻姿態匯流而上,再次將剩餘雷山托起。

雷與火的碰撞,凶暴激烈而且絢麗多姿,空中四處都是被擊飛的雷弧,周圍燒著這樣那樣的火,活像一隻隻被驅趕兔子。

是雷在驅趕火焰,還是火焰在追攆雷霆?

十三郎不像兔子,此刻的他定身在戰場中央,頭頂雷池,腳踏火原,四手雙麵沉穩依舊,看清了世界的目光寫滿自信與強大,漸透出幾分囂狂。

“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