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禦在街上遊蕩了一圈,詫異地發現杜亞達城的街道上行人眾多,但整體的氣氛卻不怎麽好,有一種慘淡而蕭條的氣息。

原本杜亞達城作為交通樞紐,經濟還是很發達的,隻是如今城市被封鎖,城中眾人的自由也遭到了限製,越來越多的南方難民逃難到這個城市,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離開,久而久之,杜亞達城中的人越來越多,但是氣氛卻越來越煩躁和蕭條。

“公子,我到附近打聽了一下。”蕊真說道:“附近的確有一戶人家,幾個月前就已經住在一個院子裏,很像是公子你的家人。”

楚禦點點頭,道:“可能就是他們,我們過去看看。”

楚禦抱著青青,跟著蕊真一起走到一家小院外麵。這座小院很類似當初楚家的老宅,門是朱紅色的木門,上麵有門環,看樣子倒是有一二十年的曆史了,據蕊真打聽到的消息,這個院子的主人早在幾個月之前就把院子租了出去,但租住源自的客人至今都還沒走。

“公子,敲門問一下麽?”蕊真看著楚禦問道。

“爸爸,爺爺就住在這裏麵麽?”青青也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楚禦。

“應該就是這裏吧。”楚禦倒是有些遲疑,如今走到門前,他倒忽然有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

就在這時,院子中忽然有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隱隱傳出,好像是什麽歌聲。

楚禦側耳傾聽,發覺這歌聲很是空靈悅耳,歌詞雖然聽不清楚,但曲調卻樂觀優美,還有些民謠的俏皮,在這蕭條的杜亞達街道中,還能聽到這種甜美的歌聲,實在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景,從門縫中透出的隱隱歌聲,更是讓人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公子,唱歌的就是你那個妹妹麽?”蕊真也聽楚禦介紹過自己的家人,知道他有兩個妹妹,一個是十一歲的堂妹楚靈,另一個則是比楚禦稍小一些的表妹夏冰,如今這種情況蕊真自然猜測唱歌的是少女夏冰了。

然而楚禦卻搖了搖頭,道:“不是冰冰,也不是靈兒。”

楚禦自然清楚冰冰和靈兒的聲音,所以他知道唱歌的這人既不是夏冰,也不是楚靈。就算不說聲音,首先以楚靈的年紀,還唱不出這種帶著樂觀和俏皮的民謠曲調,而夏冰性格稍冷,也不會這樣唱歌,所以楚禦確定,唱歌的人不是親人中的任何一個女孩子。

“咦?”楚禦忽然輕咦一聲,緩緩抱著小丫頭青青湊上前去。

“怎麽了?”蕊真疑惑地問道。

“這個曲子,似乎是很久以前新月城流行的民謠。”楚禦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有一段時間新月城的確流行過這樣的民謠,不過那是楚禦小時候的事情了,所以他剛才並沒有聽出來,隻是覺得曲子有些莫名的熟悉。

楚禦現在記起來,這首民謠唱的應該是一個平民女子到河邊洗衣服的情景,因為歌詞簡單而雋永,在楚禦小時候的確流行過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就被別的民謠取代了,如今能唱出這首歌的人,應該不會很多。

“奇怪。”楚禦心頭有些疑惑,能夠唱出新月城古老民謠的女孩,又不是他的親人,這人到底是誰呢?

楚禦緩緩走上前,這時候他才發現,那道朱紅色的木門其實沒有關緊,隻是虛掩上的。

正當楚禦考慮著要不要推開門看一看的時候,對方的歌聲忽然一轉,由民謠變成了一首更為優美的曲調,因為對方的聲音略大了一些,所以楚禦這回能夠清楚地聽到那首歌的幾句歌詞:“天地漫漫,浩瀚史詩。金黃,那一刹那神性燦爛的光芒,沒有一種愛,沒有一種情,可以淩駕在自由之上!星辰如海啊,請聽我訴說......”

歌聲如水,在這繁雜塵俗之間,卻有著一種超凡脫俗,洗滌人心的莫名韻味。

比起一年前那個晚上,如今的歌聲雖然不是很華麗,但是更有一種洗盡鉛華的味道。

“嘎吱......”

半掩的門忽地被推開,楚禦望著眼前布衣打扮,卻難掩本身麗色的女子,忽地想起了七年前第一次在赫爾薩斯看見她的情景,想起在新月城,在赫爾薩斯的六年時光,又想起了一年前那個畢業典禮的晚上......

這個女子就仿佛一個訊號一般,讓楚禦腦海中許多有關新月城,有關赫爾薩斯,有關少年時代的記憶都湧了上來。

楚禦心中一時百味陳雜,站在這個女孩麵前,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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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鍾之後,楚禦和戴安娜麵對麵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

“戴安娜,好久不見了。”

“嗯,好久不見了。”

楚禦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孩,戴安娜此刻穿著簡單的布衣長裙,褪下了當初華麗漂亮的服飾,她的身體也清減了許多,不像是一個嬌貴高雅的貴族千金,倒像是一個嬌柔的平民女子,眉宇間的風霜之色,更是讓這個平民女子顯得更加柔弱。

不過除去了貴族華服的戴安娜,倒是有一種洗盡鉛華的味道。

出乎楚禦的意料,再看到自己的時候,戴安娜除了一開始的驚喜,隨後卻顯得有些生疏,甚至還有些拘束。

比如現在的談話,自己問了一句,她才緊接著回答一句,不說話的時候,也總是緊抿著嘴唇,沒有往日裏在赫爾薩斯時和自己的熱絡,也沒有學生會副會長那種精明幹練,雍容大氣的氣息。

“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楚禦奇怪地問道。

“我和爸媽逃難到這裏,碰巧遇見楚叔叔他們,楚俊峰叔叔做主收留了我們......”

原來當天黑騎兵火燒新月城,整個新月舊址都被毀於一旦,城市中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無論經濟還是民生都遭到了極大的毀壞,後來凱爾特揮兵南下,攻入新月國,新月城中許多人不滿做亡國奴,紛紛逃了出來。

戴安娜家的尤塔斯伯爵府就是其中之一,因為凱撒占據了新月國的主權之後,國內情勢很是複雜,包括尤塔斯伯爵在內的很多貴族都逃了出來。

戴安娜一家之所以會逃往杜亞達城,還多虧了楚禦留下的那個巴林聯邦的地址,因為戴安娜說服父親的原因,他們一家才會北上巴林聯邦,結果被困在這座杜亞達城中,又恰好遇到了楚俊峰等人。

“伯父伯母現在還好麽?”楚禦點點頭表示了解,又問道。

“還好。”戴安娜勉強一笑,道:“來的路上遇上了劫匪,家裏帶著的東西都被搶完了,爸爸不甘心被那些山賊搶走所有的東西,和他們動了手,被那些人打斷了腿,現在一直躺在床上......不過大家總算還活著,這就已經再好不過了......”

楚禦驚訝地看著戴安娜,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年來,麵前這個女孩子似乎也遇到了很多的事情。

戴安娜也看著眼前這個許久未見的少年,比起一年前,他似乎也變了很多。

雖然僅僅是一年,但是十九歲的楚禦無疑已經成熟許多,眉宇和身形中的青澀已經完全淡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內斂的沉穩和淵停嶽峙的氣度。因為鬥氣水平逐漸精深的原因,身上還有一種淡淡的強者威嚴,而且又因為楚禦此刻穿著的是凱爾特貴族華服,這種強者威壓更演變成了一種屬於大人物的威嚴氣質。

楚禦在凱爾特帝國呆得久了,無論是眼界還是心態,都在逐漸潛移默化地發生變化,這種變化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日積月累之下,他的氣質氣度的確已經和跟在新月國的時候大為不同......

“看樣子這一年之中,他也遇到了不少事情......”戴安娜這樣想著,又看向楚禦懷中的青青,還有侍立在楚禦背後美貌嬌俏的蕊真,不由苦笑一聲。

雖然僅僅是一年過去,但是如今的情況已經和一年前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完全不同,他不再是一年前的他,戴安娜也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無知單純的女孩子。

如今的戴安娜已經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想那些浪漫的愛情,她肩上更多的是責任,她還有一個斷了雙腿,臥病在床的父親需要照顧,還有一個什麽也不會做,隻能整日裏擔心憂慮的母親需要安慰。

所以,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戴安娜小姐脫下了貴族華袍,不再醉心於歌唱和藝術,她開始艱難地學習煮飯、做菜、洗衣服、熬藥,開始學習如何與菜市場的阿姨討價還價......如今這個家庭中最重的擔子,都壓在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身上!

但戴安娜能夠承擔,也隻能承擔!

她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年以來的幾個畫麵。

新月城被毀,伯爵府被地震夷為平地,爺爺和一眾叔伯全都失散,親戚朋友隻顧自身,對他們避之惟恐不及。戴安娜和父母隻能落魄街頭,有錢卻買不到吃的的情景......

一家人逃出新月城,一路上孤苦無依,母女倆不得已用泥土遮掩自己的外貌,但是還是時常遭到難民欺辱的情景......

在路上遇到山賊,父親拚死保護她們,然而他們勢單力孤,最終還是被凶惡的山賊打斷了雙腿的情景......

這一年之中,戴安娜哭了很多次,也懂得了很多東西,自從父親斷了雙腿之後,戴安娜就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哭了,因為以後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她,她必須學會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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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補更完畢,晚上的是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