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不喜歡這姐倆兒,也懶得理會她們,自拉了韓銀昀道,“準備的怎麽樣了?天音樓的人來了沒?”她還特意教了天音樓舞姬了新的舞蹈,自然也希望能夠帶來驚喜,說不定還能在帝都刮上一陣熱舞風呢。

“還行吧,我都不敢去看,”韓銀昀心裏沒底,這次是她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梁寧浩的親朋,這樣的機會真是太難得了,“你說人家會不會笑我無禮?”不論韓銀昀再不願意,她就是梁寧浩的妾室。

“你這個人,真是,這有什麽?難道你涵園請客,把焦氏接過來?”張蘭實在看不上韓銀昀這個樣子,“你不要忘了,事實是你和世子才是一對,是焦氏明知你們互相喜歡,還硬擠了進來,你再這副樣子,我真是不幫你了。”

“我知道了,是我錯了,”韓銀昀如今在京中已經沒有朋友,身邊的人隻有張蘭才願意跟她來往,“人家不是轉不過彎來嘛,再說,”她的神情黯淡了許多,梁寧浩也是她再三保證能給他掙個大麵子,才同意將春宴設到涵園來的,“張姐姐,你可一定要幫我,我其實什麽也不求了,隻要能有個孩子,一個孩子就行。”

“好了,我不是在幫你麽?你可別哭,看花了妝麵,”張蘭整整韓銀昀身上的半臂,“今天很漂亮,你可要打起精神來,要知道你曾經是聞名京城的第一才女,不是尋常人家裏的什麽妾室!”看韓銀昀隻是垂首不語,張蘭又道,“我也想過了,你不是想著能再回王府麽?這也是次機會,”她還是不怎麽讚成韓銀昀想重回王府的想法,但這畢竟是人家家的事兒,她也不能管的再深了,在張蘭眼裏,回去做什麽呢?給人立規矩,看梁寧浩和焦氏舉案齊眉,與那些新抬的小妾樣爭風吃醋?

“真的麽?”韓銀昀不由一臉喜色,這涵園是再也不想呆了,若是在王府,想見梁寧浩還容易一些,在涵園,梁寧浩不來,她也不能回回去堵人啊,“姐姐快說,我要怎麽做?”

“你隻用打扮的美美的,好好做你的女主人就是了,今天的春宴咱們安排的這麽新奇,用不了幾天一定回傳遍京城的,到時候那個焦氏會不著急?她本來家世,容貌,才情都不能跟你比,若是你又因為涵園的春宴再次被人熟知,我看最急的就是她了。”

“姐姐說的有理,我家世子爺也喜歡風雅新奇的東西,”京城貴族圈裏什麽沒有?就像張蘭說的,就是新奇二字了。

“好了,人也快來了,你快去接著世子吧,”張蘭熟不拘禮,“你放心,這裏麵的事都有我呢,讓白芷陪著我,”韓銀昀是她的好朋友,又是個可憐的人,張蘭不介意做個無名英雄,為韓銀昀的幸福爭取一些機會。

“還有,白芷,你讓丫頭帶言姐兒和歡姐兒先到雅聞樓歇歇腳,她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這下人們進出的也不方便,玉露也跟著去服侍好兩位姑娘,有什麽差池唯你是問,”張蘭儼然涵園春宴的總指揮,而早被她看透心思的羅茗言羅茗歡則被一早打發到最深處韓銀昀藏書的聞雅樓,想出來“偶遇”貴公子,那是門兒也沒有。

雖然是妾室,但到底自矜身份,韓銀昀出來見過幾位皇子之後,並沒有陪侍一旁,而是退回離花樹之後的吟芳閣,注意著草坪上席地而坐的諸位貴賓們的動靜。

“太太,是天音閣的疏影出來了,”連翹輕聲道,“她長得可漂亮了,今天的曲子也是羅夫人特意請人寫的,身上的衣裳也是羅夫人專門給做的。”這位武安侯夫人對自家姑娘可是好的沒話說。

“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

憶昔在家為女時,人言舉動有殊姿。

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雙蛾遠山色。

笑隨戲伴後園中,此時與君未相識。

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知君斷腸共君語,君指南山鬆柏樹。

感君鬆柏化為心,暗合雙鬟逐君去。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頻有言。

聘則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

終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門無去處。

豈無父母在高堂?亦有親情滿故鄉。

潛來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歸不得。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

“這是羅夫人特意讓疏影唱的?”外麵悠揚清澈的歌聲韓銀昀聽的一清二楚,可這歌聲卻如萬把利刃紮在她的胸口,痛得她透不過氣來。

“太太,”連翹是韓銀昀貼身丫頭,也是讀書識字的人,哪裏會聽不懂疏影歌中之意?“太太,她怎麽會唱這樣的曲子,羅夫人安排的不是這個啊~”

涵園內目瞪口呆的不隻韓銀昀一人,疏影是京城最負盛名的歌姬,此時聲如裂帛,如泣似訴,尤其是到了最後,那句“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呢呢喃喃,仿佛字字含血,令散坐在草地上被梁寧浩延請過來的客人們無不動容,就算是已經忘了的,也都會想起,梁寧浩幾年前曾經納了京城第一才女韓銀昀為妾,而這個以詩詞出聞名京城的女子,正在向大家泣血低訴心中的後悔和不甘。

梁元忻一掃臉上青紅莫辨的梁寧浩,洛郡王是自己父皇的堂兄,倒也很得至德帝的倚重,而他的兒子,如今看來,真是不過如此,一個寡情薄幸的男人,指望他的忠心?

“真真是絕妙好詞,”歌聲終於散著春風落在了滿園的牡丹之間,梁元恪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所是最難堪的就是自己這個堂哥了,“若不是世子請咱們過來,哪裏會聽到如此好詞好曲好歌喉?”

“來啊,賞,”

“是啊,真真是天魔之音,賞,賞,”有梁元恪的帶頭作用,在場的世家子弟皆分轟然叫好。

“真真後悔晚生了幾年,”華舜卿冷笑著看向周圍那些仿佛沒有聽懂曲中之意,隻顧轉移重點的狗腿們,“不知能不能請韓姨娘出來相見?”

“你要做什麽?”梁寧浩已經從初聽到疏影歌聲的愧疚中醒悟過來,也意識到自己的姨娘公然打了他的臉,“一個妾室,有什麽好見的?!”萬一自己那個不懂事的小妾出來說什麽不著調的話來,就更難堪了。

“我要見的不是你的妾室,在下想請當年的京城第一才女,韓銀昀姑娘一見,”華舜卿根本沒有將成天隻知道風花雪月,隻會誇誇其談,實則胸無溝壑的梁寧浩放在眼裏,剛才韓銀昀也是出來與這些人打過照麵的,但華舜卿拘於禮俗,根本沒有正眼打量韓銀昀,可現在,這首曲詞一出,他忽然很想見這位曾以才名動京城,又以醜聞震京城的奇女子了。

“願與韓姨娘同飲一杯,共悼韓銀昀姑娘芳魂~”華舜卿對韓銀昀生不出多少同情之心,當初拋家舍親的執意與人為妾,如今受了冷落又一副悔之晚矣的模樣借詩述懷,他倒真要好好看看這韓銀昀有多厚的臉皮了。

共悼韓姑娘芳魂,韓銀昀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靈台清明,是啊,自從自己糊塗放任走錯了路,韓銀昀這個人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在人們眼中的隻是一個淫奔無恥的女人,一個將父母家族踩在腳下的女人。

“賤妾韓氏見過公子,”韓銀昀不顧連翹的阻攔,理了理妝容出了暖閣,款款走到華舜卿麵前,伸手接過華舜卿手中舉著的酒杯,一飲而盡,“韓氏謝過公子,”說罷也不理衝她直瞪眼的梁寧浩,轉身向後院走去。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

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

摘花不插發,采柏動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疏影的歌聲再次響起,可與府的眾人再無半點坐在這裏的心思,梁元慎率先起身道,“看來世子有家事要理,我正好還有事,就先走一步,”

“良王殿下,”梁寧浩已經滿心懊悔,不應該不聽焦氏的話,執意將春宴設在涵園了,今天他請的主客便是這些日子風頭正勁的梁元慎,雖然出了冒功的事,但皇上也沒有重罰這個長子,讓京城的人看清楚了梁元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而梁寧浩也想趁著良王腳跟未穩的時候與他交好,好過人家上位後再去結交被人認為是勢利之徒,“是賤妾無禮,讓殿下見笑了,你若是這麽走了,我的麵子還往哪裏擱,”說著梁寧浩衝梁元慎一揖,“就當是全了哥哥的麵子,這不,我讓疏影再換首新製的曲子來。”

“你就撿殿下愛聽的唱,不許再弄什麽玄虛,”梁寧浩惡狠狠的盯著疏影,“明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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