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遠鵬從來在水居出來,一時竟不知道要往哪裏去,他今天特意早回來了一會兒,想著能和妻子說說話,張蘭已經開始報怨他忙的沒有時間陪她了,可誰知竟然碰到這樣的事?!虧張蘭還成天把這個纖雲當妹妹,羅遠鵬搖搖頭,目光從旁邊修剪花樹的仆婦身上掠過,這些女人,若是能被主子看上,便可以穿金著玉,過著人上人的生活,不然,就一輩子來服侍人,想想自己的出身,羅遠鵬一陣黯然,可惜張蘭卻不明白這樣簡單的道理,跟丫頭講什麽姐妹情深,今天他也是一口氣憋著才一腳踹了出去,現在事情鬧在了,誰都沒有臉麵。
想到這裏,羅遠鵬想拐回去跟張蘭好好談談,提醒她京城侯府並不是她想的那麽簡單,做一個合格的侯夫人也不是光有才華就夠的,卻看到羅旭初從小路上過來。
一別經年,兒子已經成了玉帶珠冠的翩翩少年,這才是自己的骨血和希望,想到自己和高氏隻有一女,而張蘭至今沒有動靜,羅遠鵬看向羅旭初的目光中更多了慈愛,人都說羅家煞氣太得,子嗣上才會如此艱難,“你這是到哪裏去?”
“父親,”羅旭初一臉驚喜,一揖道,“兒子剛從祖母那裏出來,聽說我姨娘身體不舒服,想過去看看。”
“一起去吧,”這些年難為依柳了,羅遠鵬不由想起自己這個毫不起眼的妾室,她是高氏在孕中開臉服侍自己的,從做丫頭到抬了姨娘,依柳總是沉默安靜,從來不用那些爭寵手段,也不給他添任何麻煩,就算是生了自己唯一的子嗣,也沒有恃寵而驕跟自己提過任何要求,“你姨娘哪裏不舒服?可曾請了大夫?”
“就是受了涼,也沒什麽的,”羅旭初頓了頓,半天才鼓起勇氣道,“父親,能不能還請濟仁堂的王神醫給姨娘看看,姨娘這是老毛病了,一變天就咳嗽,隻要吃王大夫幾劑藥就好了。”
“那為什麽不去請王神醫?”自己的姨娘不夠格請太醫,那個什麽濟仁堂應該還是能請到的吧?聽兒子的意思,以前請的也是這王神醫,“出了什麽事?”他目前隻有羅旭初這一個兒子,雖是庶子,在沒有嫡子出生的情況下,羅遠鵬是將羅旭初當長子教養的,而慢待柳姨娘,就是打自己兒子的臉,羅遠鵬目光中滿是疑問。
“也沒有什麽,”羅旭初赧然道,“肖管事說我姨娘不是正經主子,不能請王神醫,父親,請王神醫的銀子從我的月例中扣吧。”
“來人,”羅遠鵬已經氣的變了臉色,他依稀記得張蘭曾經跟他說過府裏的規矩太亂,要好好理一理,難道這就是她理的規矩?“去將濟仁堂的王神醫請過來給柳姨娘瞧病,就是我說的,以後柳姨娘,不以後府裏的姨娘都請王神醫過來,”
這些日子他也常過去看羅素絹,漸漸的對低眼順眉一門心思撲在女兒身上從來不與他多說什麽的金姨娘也改變了觀感,就像自己的生母所說,孩子才是女人的希望,“你去吧,好好陪著你姨娘,還有,一會兒到外院支上二百兩銀子,你是武安侯府的長子,莫要忘了。”
說到這個,羅遠鵬回頭道,“跟我去演武場,讓我看看你這幾日功夫可有精進。”
羅旭初原是要看自己姨娘的,可父親這麽說,也隻得垂了頭跟著,旋即又想到父親曾是總鎮遼東二十五衛的大英雄,二姐也時常說要好好跟父親親近,以後再能做父親那樣的人,不墮羅家的雄風,羅旭初的心情又好起來。
“這事兒咱們就裝不知道,”羅老夫人輕輕一笑,當家主婦院裏了出了爬床的丫頭,傳出去簡直就成了笑話了,這通房丫頭,是主子讓你做,你不應也不行,主子不點頭,你卻生了這樣的心思,那就是背主了,“免得又該說咱們手伸的太長,也讓侯爺覺得這內院不清靜。”
“是,”田嬤嬤應聲退下,“奴婢會約束府裏的人。”
李嬤嬤看她出去了,才笑道,“咱們這位夫人可真不一般,竟然口口聲聲將丫頭當姐妹,也不怕人笑話她輕薄。”
“哼,她和韓家出的那位姨太太都稱姐道妹了,何差這麽個丫頭,”羅老夫人冷冷一笑,“到現在還留了纖雲那賤人的性命出去,有她吃虧的時候。”
主母心慈連自己的貼身丫頭都拿不住,這樣下去,怕是在水居有的亂了,“要說咱們侯爺倒是頭腦清楚的,不然這個就~”
不是羅遠鵬頭腦清楚,是這個纖雲道行太低也太沉不住氣,羅老夫人掀了腿上的細絨毯,“扶我起來,咱們去看看我養的那對雀兒。”
羅輕容一進清泰院就看到祖母半倚在鋪了厚墊的羅漢圈椅上眯著眼睛看自己,金色的暮光籠罩在老人的身上,溫暖靜謐,羅輕容眼眶莫名一酸,急忙加快了腳步。
齊氏的目光透過姍姍而來的孫女看向院門之外,這一生她從定國公府到武安侯府,從宅院重重到重重宅院,她的一生就拘在這深宅之中,而這看似繁華似錦的朱門綺戶中藏了多少心計與血腥,羅老夫人比誰都清楚。
“祖母,您是不是困了?孫女扶您進去吧?”看羅老夫人隻是怔怔的盯著自己不說話,以為她是倦了,“這麽坐著當心著涼~”
眼前這個一臉關懷看著自己的姑娘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二孫女,羅老夫人緩過神兒,捏了捏羅輕容身上的水紅暗紋人物花鳥繡褙子,“天越來越涼了,你年紀還小,莫要學了愛俏不肯添衣,凍著了自己受罪,”
隻有孫女這樣高門大戶綺羅珠翠養出來的女兒,才知道如何在這個深宅中生存,“快進來,我記得過年時太後賞的料子還有幾匹,那顏色鮮亮,讓李嬤嬤找出來給你裁衣穿~”
“在水居的事兒你也聽說了?那個肖山你準備怎麽做?”羅老夫人示意身邊的人都退了出去,隻留下李嬤嬤在身邊。
“您說肖管事?”羅輕容恍然,原來祖母說的是自己母親嫁妝的事情,“那個奴才居心不良,不過是想挑撥母親和您的關係,可紙終究包不住火,最終他們也隻能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罷了,肖管事是父親身邊第一得意人兒,沒有真憑實據,父親是舍不得他的。”
“你明白就好,”孫女這麽聰慧,羅老夫人更是安心幾分,“你那個母親,心地不錯,奈何一個出身見識,就決定了她成不了什麽氣候,”羅老夫人搖搖頭,男人總是貪新鮮,就算是國色天香的後宮嬪妃,又有幾個能守得住專寵?“女人啊,太貪了,害的隻是自己~”
因在水居裏出了纖雲的事,自己最相信的姐妹就這麽輕易的忽視她的好意,背叛了自己,張蘭還是有些緩不神兒,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尤其是金姨娘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做張做致的拉著依柳要給纖雲打賞,更是氣得張蘭肝兒疼,雖然羅遠鵬對待纖雲的態度讓她心裏十分快活,將纖雲的打擊衝淡了不少,但隨後羅遠鵬對她裁減用度的做法幾乎全盤否定,又讓她暗傷重重。
羅老夫人的用度不能省,幾個兒女的用度不能省,兩個姨娘那裏更是精彩,一查之下,竟然早就有人開始暗中克扣她們的用度,這又讓張蘭吃了個悶虧,她捫心自問,從來沒打算在這方麵克扣金柳兩個,可鐵的事實擺在眼前,羅遠鵬不相信金姨娘,但不會不相信柳姨娘,看著丈夫那失望的眼神,張蘭真是欲哭無淚。
就這麽渾渾噩噩的入了冬,其間張蘭也有幾次入宮晉見的機會,但都有這樣那樣的事被太後給免了,次數多了,京城中也都聞出味兒來,這是上麵擺明了不喜歡新任的羅侯夫人,當初的高氏夫人可是深得太後愛重的。
今天是太後頭次召見武安侯夫人,張蘭一早就盛裝準備了,帶了羅輕容向紫禁城而去,外麵的傳聞她聽說了,即使沒有聽說,自己不受待見的事敏感如張蘭也猜出來了,也因為這個緣故,京城中各府的宴請,她也沒有收到過幾次帖子,這讓一心在朝堂上有所作為的羅遠鵬很是不滿,讓他愛如珍寶的妻子,怎麽到了京城,就好像失去了曾經的光彩?所以這次張蘭也做了充足的準備,希望能在這次晉見中打個翻身仗,得到宮中貴人們的好感,在她的記憶裏,那些成功的穿越女們,都是在宮裏混得如魚得水的。
“聽說你外祖家就在潤玉坊?”張蘭挑起翠蓋珠纓八寶車上的錦簾偷偷向外張望,“比咱們住的北城熱鬧多了,從宮裏回來後,你陪我一起逛逛?”
“母親,快將簾子放下,莫要叫人看見了,”羅輕容輕聲提醒,久住京城的人,隻要看車上的徽記就知道是哪個府上的內眷出遊。
“你啊,小小年紀竟然比我還老氣,”張蘭伸手捏了捏羅輕容細嫩的小臉,“你要記住,你才九歲,想想九歲的小姑娘應該做些什麽?別成天就知道擺弄什麽針線,我帶你出來吃京城的小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