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綠,你出去打聽一下外麵到底傳了些什麽話,還有梁元恪是不是要回來了?”甫一送走高氏姐妹,羅輕容便叫過心腹丫頭,既然梁元恪與史家定親的事是舅母與富寧伯夫人私下議論,那就等於這是現在還不能放在場麵上來說,這又為什麽?羅輕容將棋盤上散落的黑子一個個拾回盒中,清江案梁元恪前世也是這麽辦的,她記得被梁元慎揭出萬見秀一幹人的事後,梁元恪還被帶著她進宮的張蘭訓了一頓,說他目光短淺沒有將百姓放在首位,後來他還跟她傾訴委屈,也是那個時候,她下定決心嫁給他做側妃的,而這一世,因為有搖虹的事,梁元恪在士林中已經聲名盡毀,加上清江案,在他眼裏,他的路隻會更艱難,從而也更需要勳貴的臂助,這個時候傳出來跟史良箴定親與他有什麽好處?
難道?羅輕容丟下手裏的雲子,是史家人急了?想來也是,依史家的門楣斷然不能送女兒與人做了側妃,等梁元恪登基以後禮聘入宮還有可能,可史良箴比自己年紀還大呢,至德帝那身體,在羅輕容的記憶裏,也是幾年後才開始漸漸多病的,現在看上去可是沒有一點事兒,史家怎麽肯讓女兒等上個七八十來年?
看來自己該幫一幫他們了,兩人這姻緣是前世就注定的,今生怎麽可以勞燕分飛?羅輕容悠然坐回榻上,從棋盒裏撚起一顆黑子~
“太後自姨母走了之後,精神一直不好,多少太醫都過來看了,也換了幾回方子,卻一直沒有起色,”柳貴妃走到至德帝身邊溫聲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皇上您看~”自妹妹羅老夫人去後,齊太後的身體便時好時壞的,前幾日一場秋雨,便著了涼,人竟然燒了起來。
至德帝能走到今天,齊太後功不可沒,又在送兒子登上帝位後退回慈寧宮安享晚年,所以深得至德帝的敬重。以前有戴淑妃擋在前麵,柳貴妃又自矜身份,不願意彎下腰跟戴淑妃爭著表現,現在戴淑妃鮮少露麵,而柳貴妃也看清楚了太後對皇帝的影響力,加上兒子現在又在皇帝麵前失了分數,這幾次太後抱病,她都不眠不休的服侍在齊太後榻前,端湯喂藥,說話解悶兒,力求得到婆婆的歡心。
母親由一個普通的妃子登上貴妃之位,又將自己生生托上這寶座,一路的艱辛至德帝心裏最清楚,也就是因為這個,他才順著齊太後的意思,冷落了華皇後,可現在母親老了,姨母走了,自己的身體也漸漸不如以前,“愛妃有什麽好主意?”
“臣妾想著,心病還得心藥醫,這幾日臣妾帶了元惺和元恂過來陪母後說話,母後倒能精神上半個時辰,”柳貴妃小心的覷著至德帝的神色,含笑道,“如今良王也成親了,隻是郡王妃尚在孝期,母後想抱孫子怕是要再等上一年了,其實明王的年紀隻比良王小一個月都不到,也該是議親的時候了,過些日子宮裏辦場喜事衝上一衝,”說到這兒她頓了下,扯到自己的目的上,“以前聽母後的意思,挺喜歡華家的姑娘的,這些日子也常召華夫人帶著華姑娘過來,臣妾看著,也是個好孩子~”
至德帝聽齊太後說過想將華家的女兒給梁元忻做王妃,可三個兒子裏隻有這個兒子是中宮嫡出,依身份來說,比庶妃生的要高貴的多,可華家雖然是後族,但因其家族以前隻是宮中暗衛出身,華家族長華世恒雖然做了漕運總督,但家底到底是薄了些,當初自己的皇後不就是因為這個才被太後嫌棄?所以太後提起華家姑娘時他並沒有接話,而且這段日子也知道華夫人奉了太後的懿旨幫著張羅,他也存了給兒子挑個門第再高些的姑娘為妃的心思。
現在兜了一大圈兒柳貴妃告訴自己太後依然要梁元忻娶華家姑娘為王妃?至德帝心裏一沉,母親偏心的也太過明顯了,若按柳貴妃的平日在自己跟前的意思,寧王妃不出意外,就是史家姑娘或羅家二姑娘,那麽明王妃的身份卻要比羅綾錦和寧王妃低上許多,二兒子沒有了母親,也沒有祖母和父親的疼愛,外家再不得力,看來太後是就沒有想過梁元忻可以入主東宮,當然做為寧王梁元恪的母親,這也恰恰遂了柳氏的心意,“你不說這個朕還忘了,恪兒也不小了,你可有什麽打算?”
至德帝記得以前柳貴妃很喜歡史家的女兒和羅遠鵬的女兒,現在羅家要守孝,估計是要定下史家的姑娘了,“史家姑娘朕見過一麵,看上去是個淳厚的。”史家雖然沒有出過首輔,可也是出了閣老次輔的人家,世代清貴,跟柳家又是同氣連聲,想來也是寧王妃的不二人選了。
聽皇帝說起自己兒子的婚事,柳貴妃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梁元恪走時跟她說過,非羅輕容不娶,不過這話她並沒有真正放到心裏,甚至在心裏慶幸人算不如天算羅老夫人死的正是時候,左右張蘭在武安侯府不能當家作主,這下好了,羅家守孝了,三年過後誰知道這朝堂上是什麽變化?加上羅老夫人也去了,太後也是日薄西山,一個失了權勢的侯爺還有什麽可拉攏的?也省了自己許多事,“咱們恪兒年紀不大,我還想好好挑挑呢,原本我是極喜歡羅家那個二丫頭的,想著親上加親也不錯,可誰知道~”
當然羅家到底與太後是親戚,柳貴妃也不敢在至德帝跟前說的太分明,惋惜的歎了口氣,拿絹子輕勸沾了沾眼角,“皇上莫要怪臣妾薄情,隻是臣妾實在不願意恪兒再等三年,您也知道,恪兒如今也開了府,總不能讓搖虹那樣出身的代掌中饋?要是先納個側妃回來,又怕對羅家姑娘不恭敬,所以臣妾又看了幾家閨秀,人才品貌都是極好的,”說到這兒她小心的看著至德帝,“皇上體諒下臣妾這個做娘的苦心~”
史家現在故意露出口風說什麽自幼跟寧王許了親事,這種妄圖逼自己就範的作法氣的柳貴妃整夜難免,雖然柳家是閣老之家,但自己這個貴妃也是家中地位最高者,有什麽事,父親還是要叫母親借覲見的名義跟自己通氣聽聽自己意見的,當年確實與史家有這樣的默契,但時移事易,史家就不能體諒一下她們母子的難處?這種不聽話的喜歡自作主張,甚至敢逼迫自己的姻親,柳貴妃是不敢再要了。
“你也有你的考量,不能算錯,”兒子再等上三年,確實是時間有些長了,至德帝淡淡看著柳貴妃似乎永遠都籠著一層輕愁的眉眼,“你都看上了誰家的姑娘,說來聽聽。”
柳貴妃也有年紀了,雖然在宮中位高權重,但終是抵不過那些三年一選的青春嬌繞,至德帝現在頂多也就是到她宮中坐坐,留宿的時候真不多,現在竟然有心情跟聽她細說兒子的婚事,一起挑選自己看中的姑娘,真讓她有些喜出望外,隻要至德帝點了頭,那些做臣子的,隻有聽旨謝恩的份兒了,也剛好堵了史家人的嘴,“臣妾那天請鄭老夫人到宮裏說話,看她帶了她家老二的嫡女,人生的極好,待人也和氣,顯是家教極好,還有武家的兩個女兒,大的端莊小的嬌俏,其實若不論出身,定國公府老太君膝下有個孫女,叫佩淨的,也很不錯,還有戶部黃侍郎家的大女兒,教養也是極好的~”
不是給二兒子梁元忻張羅親事選王妃麽?她怎麽看的這麽仔細?至德帝的心越來越沉,可依然強壓了心火問道,“黃侍郎?怎麽想起他家來了,一個侍郎的女兒也妄想做王妃?”
“哦,其實隻要姑娘人好,臣妾並不想過於挑剔門第,黃家姑娘滿腹經綸,臣妾想著一定能與恪兒有話說,”黃家不算什麽,可至德帝一向看重的皇叔晉王爺卻是這個丫頭的外祖父,當然,黃侍郎的妻子隻是個庶出,但貴在她的母親是極寵的,雖然沒有封為側妃,可在晉王府也是很能說得上話的。
“是麽?不虧是個好母親,”至德帝冷笑一聲,“貴妃真真是一片苦心,不過寧王還小,又在清江督修大堤,他的事情先緩上一緩吧,再說了,他終究是弟弟,妻子的身份也不好越過老二太多~”說罷站起身來,“朕前麵還有事,還有,梁元恪不久就要回來了~”
“皇上~”柳貴妃愕然的看著拂袖而去的至德帝,搞不清楚自己哪裏說錯了,終是不敢硬攔,隻得俯下身子,恭送至德帝出了慈寧宮。
“母後,”柳貴妃回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齊太後已經醒了,正在默默看望著她,不由汗下,“臣妾哪裏說錯了麽?剛才皇上好像說恪兒要回來了?”這大堤想修好也不是一年半載能完成的事兒,柳貴妃早就不想讓兒子在外麵呆著了,這時間長了,難免就被留京的幾個皇子奪了風頭去,現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齊太後目光幽幽,“是啊,寧王馬上就要回來了,”前麵的事她雖然退居慈寧宮,倒是比這個柳氏還要清楚一些,梁元恪在清江的事辦的並不出色,留在那裏反而掣肘,“哀家什麽時候說要選華家姑娘為明王妃了?”
“母後,您不是,”柳貴妃沒有忽略齊太後眼中的厲色,腿一軟跪到地上,選華萃芳確實是齊太後的意思,但那是以前了,隨著梁元忻日日請安,齊太後對這個孫子的看法也有了一些轉變,尤其是他在外麵的差事越辦越出色,齊太後反而覺得華家門第不顯,配不上自己孫子,不願意抬舉華家了,也正是這個原因柳貴妃才想著借皇帝的手促成此事,沒想到被抓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