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寧的丫頭綠竹到正堂時看到長公主梁紫荊正俯在齊太後的耳邊說著什麽,不遠處家中戲班子的招牌玉官兒正和著絲竹咿咿呀呀唱的全神貫注,她摸了摸袖中的那個寶石戒指,深吸一口氣走到北寧長公主身邊。

梁紫荊已經注意到西廳的紛亂了,但今天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頭一次到自己府裏的齊太後身上,這次太後鳳駕親至,於她,於公主府,甚至於整個薛氏都是極大的榮耀,她又怎麽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母後身邊盡孝?而西廳那邊,自有女兒和薛如薇招呼,薛如薇的能力她還是有數的,不過是有人忽然病了,請到一邊休息便是,也出不了什麽大亂子的。

“什麽事?不是有大姑娘麽?”薛如薇每天泰半都在長公主府,對女兒薛如寧極好,梁紫荊也樂得在席間的貴婦們麵前誇上她兩句,“我這個侄女不是我誇,但凡我家寧兒有她一半我就省心了。”

“長公主,”綠竹又上前一步,輕聲道,“是三姑娘讓奴婢過來的,那邊戴姑娘~”

戴姑娘?看來病的是戴淑妃家的那個侄女了,怨不得侄女讓人過來,“請戴姑娘到那邊丁桂閣裏歇著,靜雲,你過去服侍著,”派自己身邊的媽媽過去,算是給足了戴家的麵子。

綠竹一臉焦急無奈,口齒卻越發清晰,“剛才上了一道魚,戴姑娘一聞就吐了,說是太腥,後來旁邊的寧三姑娘也跟著吐了,大姑娘怕真是咱們府上的食物有問題,請她們到一旁歇了,又請了府裏的大夫過來,可是,寧三姑娘大夫說沒有大礙,咱們姑娘已經派人帶寧三姑娘換衣服去了,戴姑娘卻執意不肯讓大夫扶脈,說是男女授受不親,自己歇歇就好了,大姑娘沒有辦法,隻得依了,可現在戴姑娘的情況越發不發不好,連口水都喝不下,說咱們府裏的水也有味兒~”

綠竹有一管好嗓子,聲音不大,但周圍的貴婦們都聽的一清二楚了,席間大部分都是生養過的,就算沒有生養過也看過府裏人生養過,這分明就是有喜的症狀嘛,何況那戴姑娘還不肯讓大夫扶脈,這分明是心裏有鬼嘛!這下大家的眼睛都亮了,含笑看著上首的戴淑妃。

“臣妾這個丫頭任性的很,又嬌氣,臣妾過去看看,”戴家夫人喬氏滿臉通紅的站了起來,她不相信自己女兒有什麽不堪的事,可被這丫頭這麽一說,真真是洗不清了,“娘娘~”

“母後,臣妾那個侄女確實養的嬌,又是個守規矩的,還請母後準許您身邊的尚姑姑跟著臣妾嫂子一起過去看看,她也通醫理,”當時由太後宮裏的女官出來說句話,戴月輝的閨譽也算是保住了。

“既是這樣,阿尚,你就走一趟吧,隻是你所學有限,還是聽太醫怎麽說,”齊太後漫不經心的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戴家是梁元慎的外家不錯,齊太後也不希望他們家出什麽不堪的事情,可今天這丫頭的話堂上的人聽的分明,自己就算替戴家掩了,也哄不了這些人精兒們去,若是那戴月輝真有什麽不才之事,除了就是。

太後身邊的太醫自己可沒有多少交情,萬一,戴淑妃有些心攔,可碰到堂上那一雙雙滿含深意的眼睛,將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自己一攔豈不是告訴這些人她心虛了?“母後說的是,來人,去請林太醫過來。”

林太醫是隨齊太後出宮的,隻是沒有太後的話,薛如薇也支使不動他罷了。

戴月輝看到尚姑姑和她身後的太醫時,心底已一片冰涼,她葵水已經過了半月了,雖然心底已經隱隱有擔心,但始終不肯相信自己就那麽倒黴,原本想給梁元慎送信,讓他拿個辦法出來,但又怕是一場虛驚,便想著過幾日若還是沒來的話,就讓丫頭去給梁元慎送信,可今天她在西廳的反應,連她自己都想到原因了,“姑姑~”

後麵會發生什麽事紀沉魚和羅輕容已經不關心了,她們借更衣的機會溜到外麵,“伯母到底做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我那個佩了香囊的丫頭在暖房外是無意在她跟前多走了幾圈兒,然後,那盤魚肉麽?可是大師傅的獨家密製,”紀沉魚攏攏身上的披風,小臉一揚,“姐姐莫要怪我,就算是怪我,我也不悔的。”

戴月輝若是個規矩的,又怎麽會被紀家算計?羅輕容搗了搗紀沉魚的額頭,“行了,別裝了,是害你再先,行為不檢在後,我怪你做什麽?難道要你打不還手麽?”

“姐姐~”紀沉魚並沒有因羅輕容的話感到輕鬆,低頭訥訥道,“可事情出在長公主府,姐姐會不會生氣?”無論如何,羅綾錦是她的姐姐,今天來的姑娘,大多是給她添妝的,戴月輝在這樣的場合揭出醜事,心窄一些的人,非氣死不可。

“我娘查了,戴月輝在中秋宴這前幾日,單獨見過郡主娘娘,這也是她那天獨與我過不去的緣故,”既然羅輕容說了被打了要還手,那自己做的就不算錯,隻是那個人到底是她的堂姐。

“做了就做了,別多想了,”對羅綾錦尋紀沉魚晦氣的原因羅輕容已經猜出了七八分,應該就是祖母進宮見齊太後說想將她許給明安伯世子,也是因為祖母的這份舐犢之心,惹得無辜的紀沉魚遭了橫禍,自己還能再怪她什麽?

“這事兒到這兒就完了,下來咱們看著就行了,”羅輕容幫紀沉魚抿了抿鬢邊的碎發,“不要再跟別人說這些~”

“羅姐姐難道不想知道是誰麽?”紀沉魚這下整顆心全放下心,立馬八卦的湊到羅輕容跟前,“那天起我娘就派人跟著她了,我娘說,這個世上沒有人鬥得過銀子~”

“誰還用猜麽?她所圖的是什麽人盡皆知~”羅輕容難得的翻了紀沉魚一眼,除了梁元慎,誰還會,誰還敢,誰還能?

羅紈素悶悶的坐在車裏,耳邊羅素絹和羅輕容的低語惹得她一陣煩躁,原本她還指望與梁元慎在某個地方無意中遇到一次,畢竟從祖母壽辰那天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可誰想到好好的賞花宴最後卻因為一個意外弄得大家掃興而歸。

“虧你們還那麽開心,都怨那個戴月輝,好好的病什麽病,搞得大家都不高興!”羅紈素憤然道,“我看連淑妃娘娘氣得臉都青了,真是的,病了就不要出門好了,出來給娘娘丟人!”

掃興怕不是吧?羅素絹促狹的跟羅輕容擠擠眼,她看今天大家都是興致勃勃的從長公主府出來,沒有一個說掃興的。

羅輕容則疑慮的望著羅紈素,早上看到盛妝的她時那種感覺又來了,羅紈素今天的心思顯然不在這賞花宴上,而且今天的宴會掃不掃興與她一個小姑娘根本沒有多少關係,正常一點兒的像羅素絹,雖然繃著不肯跟自己討論戴月輝的“病情”,但也是小臉通紅,眸子亂閃的,想來已經從大家的臉色中猜出個七七八八了,可羅紈素仿佛完全不關心這個。

“唉,不知道現在戴姑娘怎麽樣了?不過有宮裏的太醫在,想來什麽病也都無礙的,”羅輕容看著羅紈素手上已經被她撕扯的不成形的錦帕,“郡主怕也不會很高興~”

“跟她有什麽關係?難道還不許人病了?隻是這樣,淑妃娘娘才沒麵子呢~”羅紈素依舊憤憤不平,她早認定自己是梁元慎的人了,那麽戴家便是自己夫婿的外家,人前自然要維護的,何況戴淑妃,那可是她未來的婆母。

明明人前羅紈素對羅綾錦極盡討好,怎麽這個時候完全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倒是對戴家,尤其是戴淑妃維護良多?“聽說今天外院來了許多世家子,咱們成天困在府裏,一個也沒有見過。”若是依著羅紈素的性子,自己這麽說,怕應該又會像上次提起薑延康那樣斥責自己了。

“姐姐說的也是,不過那些世家子又能好到哪裏去?不過都是些尋常子弟,真正成才的能有幾個?”羅紈素聽羅輕容說起這些,心裏一動,羅輕容因管著高氏的嫁妝,倒是比她多了許多出門的機會,“姐姐在外麵也見不到他們麽?”

“咱們侯府的姑娘,出門時多少人跟著,我也隻是從府裏到鋪子裏,哪裏能見到外人?不過就像四妹說的,那些人見不見都一樣,能有什麽好的來?依我看這個世上能比良王俊的怕是沒有~”羅輕容故意在“良王”二字上放慢了速度,細看羅紈素的表情~

“姐姐也這麽看?”羅紈素已經盡量讓自己平靜一些,可聽一向高傲的堂姐公開稱讚梁元慎她心裏還是極歡喜的,臉不由自主的緋紅一片,“今天我在長公主府門處看到良王殿下了,果然名不虛傳~”

現在連羅素絹都注意到羅紈素不對了,她忐忑的看了一眼羅輕容,將身子縮了縮,發誓絕不摻和到這裏麵去。

“你在公主府外見到良王殿下了?我怎麽沒注意到?”羅輕容一臉“豔羨”,身上前傾做出極感興趣的樣子,“跟我說說,他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