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保機稱帝建國、出兵幽州,渤海國忍無可忍、欲打遼西的時候,大唐秦王、總百揆李曜也沒有閑著。

隨著河北全境光複、契丹被阻幽州、河隴再歸大唐,李曜籌劃多年的席卷天下之勢已成,天下一統可謂隻差臨門一腳。此時此刻,如何以最小的破壞、最快的速度奪取中原,就成了眼下的當務之急。

對於朱溫,李曜從未小看。他布局近十年,一直把朱溫當作“最終BOSS”,如今終於到了收網決戰的時刻,若說心中沒有幾分激蕩,那是再也說不過去的。

對於李曜而言,這一戰他不愁不勝,但他要的,卻不僅僅隻是勝利而已。

他要的是全勝,是完美收官!

從平定河北以來,這長達半年的時間裏,李曜除了安定河北局麵、編練兵馬之外,將幾乎整個參謀總部都搬到了魏州,以魏州為大本營,一條條策略開始實施,內政外交,縱橫捭闔。

七月初二,第一個喜訊傳來: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凝“感秦王之誠”——當然這隻是官麵套話,實際上是北衙禁軍自武關東進、蜀中南衙禁軍自峽州東進,雙向進逼,趙匡凝攝於河北之戰時新禁軍威震天下,是以不敢相抗——遂盡舉襄、鄧、複、郢、隋、唐、房、荊等州,束身歸朝。趙匡凝雖是被迫“起義”,但對朝廷而言,山南東道畢竟是和平收複,因此遠在河北魏州的秦王、總百揆李曜親自趕赴長安迎接,以示隆重。趙匡凝繼而受封蔡陽郡王(無風注:趙匡凝為蔡州人,此為衣錦榮歸之意。),任禮部尚書,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山南東道由此撤藩,朝廷分別派駐各州刺史,秦王、總百揆李曜命總參謀部選派將領赴山南東道整編舊軍。

七月二十九,割據湖南的武安軍節度使馬殷宣布舉潭、嶽、朗、邵、衡、永、道、郴、連等州束身歸朝,李曜仍在長安迎接。馬殷相比趙匡凝,實際上還更加主動一些,因此雖然湖南地位不如山南東道,但卻受封扶風郡王(無風注:馬援出生地為扶風,馬殷自稱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因有此封,如趙匡凝。另,根據史載事跡分析,馬殷對中原正統似乎比較畏懼,因此有這一安排。),任門下侍郞,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湖南撤藩,朝廷分別派駐各州刺史,秦王、總百揆李曜命總參謀部選派將領赴湖南整編舊軍。

八月十九,因受北衙禁軍、河東鎮軍、河中鎮軍甚至朔方鎮軍四麵威壓,定難節度使李思諫上表請去節度使職。秦王、總百揆李曜命其去職交還旌節,改任夏州防禦使,又命其兄弟三人分任銀、綏、宥三州防禦使,此四州另由朝廷派駐刺史。定難鎮遂撤,庶政、財政之權基本收歸中樞,由於該地屬黨項族內附後長期牧地,因此軍事改編暫未涉及,但秦王對黨項族可保留的可用於作戰的馬匹數目做了限製,多餘馬匹將由朝廷以錢幣購買或以貨物相易收歸中樞,黨項各族其餘牛羊等牲畜財物,朝廷不做限製、不做清點,朝廷每年另賜布帛千車——該布帛是河中東升新城所產的機織棉布。

八月二十三,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廣州刺史、清海軍節度、嶺南東道節度等使徐彥若自覺病重(無風注:這位是被崔胤逼走的前宰相,從史載來看,品性還不錯,而且屬於“朝廷的人”。),上表請辭。朝中多有大臣以為當立廣州實權派劉隱為節帥,為李曜所斥。當日,朝廷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任命李襲吉為嶺南節度使,並兼任安南經略使。為使其安全上任,實掌嶺南、安南大權,秦王更特調左右神策衛大將軍李承嗣、李嗣恩,領本部大軍隨同南下上任。

李襲吉離京之前,李曜曾與他有言:“南疆之重,並於北疆,你此去嶺南有四大任務,一是穩定局麵,二是打擊豪族,三是看住安南,四是大興船業。”李襲吉對李曜削藩之心早有深刻了解,對這番話自是了然於胸。至於大興船業,他此前曾聞李曜有一詩,其中有“千秋偉業征伐事,萬裏海疆龍旗揚”之句,因此雖然不知李曜為何如此在意“海疆”,但多少也能窺探其中一些含義。

隨後不久,江西鍾傳、福建王審知乃至兩浙錢鏐皆遣使來朝,隻是並未有束身歸朝之意,李曜知道東南那邊如今還算是天高皇帝遠,朝廷大軍的震懾還達不到萬裏之外,因此暫時倒也不急,隻是隨意安置了。

如此一來,天下藩鎮,除了李克用之外,無動於衷的似乎便隻剩朱溫和楊行密二人了。朱溫其實也上表請罪了一下,試圖緩和一下局勢,但被李曜置之不理。至於楊行密,他恢複了上貢,但並未就手中權力做出任何表示。而就連平盧王師範這個早已算是半個李曜的麾下的節帥,此次麵對李曜掀起的“束身歸朝熱”,也不得不做了樣子,表示願意束身歸朝,不過被李曜以“軍情緊急,王郎尚需為國效力”為由婉拒了。

一時之間,朱溫竟突然變得空前孤立起來!

十月初二,李曜在返回魏州後的第十日,下令由河中水軍改編擴建的“大唐黃河艦隊”突然襲擊,攻破朱溫白馬渡水軍大營。朱溫聞訊之後,親率大軍十萬赴滑州支援。

十月初九,黃河艦隊再破朱溫濮州水軍大營。朱溫令葛從周抱病掛帥,領兵五萬前往濮州支援。

十月二十一,大唐副總參謀長史建瑭親率北衙禁軍左右虎賁衛,南衙禁軍左右聖翊衛、左右金吾衛、左右鷹揚衛及新編原山南東道鎮軍的左右天樞衛、左右天璿衛合計十五萬大軍自襄州往東北方向出兵,攻破泌州、威逼許州。朱溫萬不得已,命楊師厚領兵八萬相抗,雙方在許州爆發攻守戰,許州危急。

十月二十八,大唐副總參謀長郭崇韜率南衙禁軍左右飛虎衛、左右天狼衛、左右天璣衛、左右天權衛、左右搖光衛合計十一萬五千自潼關殺出,十日內連克虢、陝二州,威逼洛陽。朱溫萬不得已,從滑州抽調三萬人,從汴州抽調三萬人,加上洛陽原本的兩萬守軍合計八萬,命牛存節、王彥章為正副都統堅守洛陽。

至此,李曜調虎離山之策全方位展開,他充分利用外線優勢和兵力優勢,將朱溫大軍全麵分散,黑虎掏心隨後便到!

這一計策實施的最大難度在於兩點:

首先是要有極其強大的後勤保障能力,不然的話,絕對無法在黃河以北、關中以東和華中地區三麵同時開戰。

其次是要有高度統一的指揮默契,不然則容易被朱溫各個擊破。

當然,論到後勤保障,天下沒有誰能出軍械監之右。而高度統一的指揮默契,誰能強過擁有總參謀部的李曜軍?至於各個擊破,並非朱溫不想,問題是中原看似很大,一旦被李曜以五六十萬大軍三麵包圍,就算擊破其中一路,另外兩路也足以至汴軍於死地——能夠周旋的範圍太小,而汴州離河北、關中距離太近是兩個無法解決的硬傷!

更糟糕的是,偏生就在此時,朱溫的正妻,久負賢名的東平王妃張惠病逝,朱溫在前線深受打擊,一時心灰意冷,不顧諸將勸解,匆匆趕回汴州要見一生摯愛的發妻最後一麵。

李曜在魏州聞訊,其實也頗為感慨了一番,但感慨歸感慨,大好機會卻不容錯過。他當即下令,極盡全力迷惑滑州、濮州南麵的汴軍,對其造成唐軍將趁朱溫喪妻之際大舉南下。同時親率北衙禁軍左右天策衛、左右羽林衛,南衙禁軍左右疾風衛、左右雷霆衛合計十二萬精銳配合隱蔽南下的黃河艦隊自黃河下遊的楊劉(無風注:今東阿。)渡河,回戈一擊,偷襲鄆州得手。

李曜所領,尤其是天策二衛、羽林二衛,實乃唐軍精銳中的精銳,他拋下行軍略慢的南衙四衛,連夜不停地西進,閃擊濮州。待朱溫得知消息時,重病掛帥而又隻有五萬兵力的葛從周已經丟失濮州大營,葛從周一生征戰,從未有此大敗,自覺晚節難保,竟然自刎當場,節烈可見一斑。李曜得知消息,親自收斂其屍,鄭重封館,下令將之送回其鄄城(無風注:就在濮州)老家厚葬,甚至墨敕贈其為鄄城縣公,親筆為其墓碑寫下“恪盡職守”四字評語。消息傳開,汴軍士氣更落,不少汴軍將領心思生變。

李曜厚待葛從周的“善舉”傳開之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葛從周義子、梁軍年輕一輩最著名的大將謝彥章(無風注:不是王彥章。),他本就因為葛從周的喜愛而極受朱溫器重,因而引起許多老將甚至朱溫幾個兒子的不滿,在汴軍中頗受排擠,當初隻是因為有葛從周在,是以能護其安全,如今葛從周一死,他自知不容於汴,又見汴軍已無回天之力,遂收攏濮州左近殘兵向李曜投降。

李曜一是知道謝彥章實有才能,算得上是葛從周的衣缽傳人,二是知道此人同時還承襲了葛從周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氣度,因此當即用其為河中節度副使,命其率已經南渡黃河到達濮州的唐軍西進阻擋滑州汴軍回援汴州,及接應滑州白馬渡以北唐軍南下。謝彥章深感信任,二話不說,領兵向滑州進發。

與此同時,李曜再次丟下大軍,率北衙禁軍四衛六萬(無風注:已經損失了一萬多,來不及補充。)馬不停蹄地衝著汴州掩殺過去。

東路另一邊,王師範也未曾閑著,派麾下大將賀瑰會同李曜麾下大將魏遜合攻已經幾乎被抽調一空的兗州得手,繼而進逼徐州。十二日後,徐州守軍得知中原戰局,知朱溫已無回天之力,遂向魏遜開城投降,徐州克定。

十一月初九,唐汴許州會戰結束,由於楊師厚的頑抗,為達成李曜此前的全線布局,史建瑭不得已動用了“禁器”火神雷,幾乎摧毀了整個許州城,楊師厚自問無幸,意圖自盡,被牙將所救,後被俘。也不知史建瑭用了什麽辦法,竟將其說服歸降,於是出麵收盡汴軍降卒,仍得四萬餘兵,皆暫隸史建瑭。史建瑭遂留一衛駐守許州,大軍繼續往北,作包圍汴州之勢。

洛陽方麵,郭崇韜此前已經受命對洛陽“圍而不打”,而恰好牛存節與王彥章得到的命令是“堅守洛陽”,因此戰局最為平穩,雙方幾乎呈現出“靜坐戰”的節奏。

隨著朱溫從喪妻之痛中回過神來,戰事已經無法逆轉。尤其是李曜親率的北衙禁軍主力猛然殺至汴州,朱溫就是想命滑州守軍南下救援也來不及了。

更何況,滑州已然被水陸夾攻,謝彥章為了證明自己,使盡渾身解數,將滑州近十萬汴軍一舉擊敗。汴州附近最後一支汴軍大軍四散逃逸,但由於朱溫的黥麵政策,這些士卒逃無可逃,被抓獲者十有八九。

十二月十二,汴州城破,自朱溫以下,包括敬翔、李振等在內一體成擒。朱溫本人帶領最後殘軍試圖逃往洛陽,被火龍騎截住。

曾經掌控中原、河北,成為第一大藩鎮的一代梟雄朱溫,麵對感情和事業的雙重打擊,終於心灰意冷,愴然大笑三聲:“孤與李鴉兒纏鬥半生,事事勝之,獨一事不及他者,乃缺一兒!此天亡我,天亡我也!李存曜,若得來世,孤定要奪回這萬裏江山!”言罷,自刎於當場。

朱溫既死,餘者已無抗爭的理由。十月十六,洛陽方麵確證東平王已然自刎,朱家諸子也全部被擒,牛存節、王彥章命全軍戴孝,開城出降。

朱溫所掌控的數鎮,尚未被唐軍占領的,得知消息後也無堅守,紛紛改旗易幟,宣布投誠。李曜親臨洛陽,安撫牛存節、王彥章降軍。又命各部分別占領中原各地,公布軍事改編辦法,並正式撤銷中原各節鎮,如蜀中、河北一般改歸初唐舊製。

十二月二十四,小年,天下兵馬大元帥、中書令、秦王、總百揆李曜宣布撤銷河中節度使府及護國軍,護國軍各軍整編為北衙禁軍左右開山衛、左右破陣衛,餘者編為南衙禁軍左右摧城衛。平盧節度使王師範再請去職節帥,受封濟南郡王,任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平盧節度使撤銷。

隨即,李曜下令以二十四星宿為名,於中原編練南衙新軍二十四衛,分別為蒼龍(東):角龍、亢龍、氐龍、房龍、心龍、尾龍、箕龍六衛;白虎(西):奎虎、婁虎、胃虎、昴虎、畢虎、觜虎、參虎六衛;朱雀(南):井雀、鬼雀、柳雀、星雀、張雀、翼雀、軫雀六衛;玄武(北):鬥武、牛武、女武、虛武、危武、室武、壁武六衛。合計總兵力高達二十七萬六千。

至此新軍編製結束後,唐廷中樞掌握地區已經是三分天下有其二還多,其兵力之強大,其餘各鎮不足望其項背。

這其中,北衙禁軍有六軍十二衛,合計兵力二十二萬八千。由於占地龐大,而南衙禁軍分駐各地,因此兵力更加龐大,乃有四十二衛,合計兵力四十八萬三千。朝廷禁軍總兵力已經高達七十餘萬。

正月初一,大唐皇帝李曄正式於李唐祖祠“隴西龍宮”祭祖,並賜秦王九錫,詔令賜洛陽為秦王封地,下令以皇帝製式整修營建洛陽秦王宮。秦王受九錫、封地,三辭帝製秦王宮,詔皆不許。

正月十五,帝賜婚於秦王,以太原王氏女王笉為秦王妃,秦王拜謝。帝並於次月親臨洛陽參加婚禮,以示隆重。此前河東節度使、晉王李克用聞喜,欲南下參禮,頭創迸裂,突告危急。秦王雖新婚,乃挾秦王妃急赴太原,然其方至,晉王已然病危。

晉王召集諸將,臥床而執手秦王,言:“存勖冒失魯莽,非秦王不能製,今許其繼孤王爵,不許其領兵……河東、幽州等鎮,朝廷若有撤藩之意,秦王可自為之。沙陀雖不文,然守疆拓土,猶有可用之處,望秦王念我四代忠門,沙陀舉族為國百餘年,善待鄙族,孤雖九泉,不敢或忘。”言罷即逝。

秦王為之痛哭,竟至數度昏厥,諸將近百,莫不嚎涕。

次日,秦王墨敕,以晉王世子李存勖繼晉王爵位,撤河東、幽州、大同、振武等藩,自去總參謀長之職,遺晉王任之,並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繼而又撤河西、隴右等三藩,重建安西都護府,仍命三帥以李嗣昭為正,李存審、李嗣源為副,領兵鎮守,以待後命。

三日後,帝詔諡先晉王李克用為“忠武”,命南北二衙禁軍披麻戴孝三月,不舉兵事。一月後,秦王返洛。

又兩月,帝幸洛陽。秦王以總參謀長李存勖為征東大元帥,屯兵三十萬於江陵,出征江西。鍾傳不可當,隨之出降,江西光複。王審知得聞,主動請辭節帥,秦王許之,江西、福建節鎮於是裁撤。楊行密、錢鏐大俱。

次月,帝於洛陽行禪讓禮,禪讓帝位於秦王。秦王三辭,詔不許。遂繼皇帝位,改元延興,但一改大赦天下之舊俗,言:“善當揚,惡須報,不可因更帝而使惡者失製。”遂不大赦。另遷帝都於洛陽。

又次月,吳王楊行密重病,上表請辭淮南節帥,帝許之。行密遂舉家入京,帝納其女楊潞,封貴妃。

越王錢鏐力單勢孤,遂亦自請去節帥,帝亦許之。

於是天下紛爭百餘年,藩鎮割據之勢就此告終。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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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意留下了一些坑沒填,也特意沒交代一些後事,這是為了可能有的續集作為線索。如果將來寫東唐的續集,約莫時間會是“東唐初年”,一些改革後的矛盾、守土擴疆時的衝突、皇子間的競爭等,將會成為全書劇情推動的主線。具體的思路,暫時就不說那麽多了。

寫曆史很累,尤其是這本寫得過於考證,更是大累。預計下本書會是一本仙俠類的,用來緩緩腦子。

仙俠類的書,考證少,在劇情的安排上麵,窠臼就少,寫起來肯定比曆史類輕鬆。要寫的那個故事,其實在我腦子裏已經轉了兩三年了,應該還是比較好看。至於文筆什麽的,大家從《東唐再續》也就可以大體了解,就不多說了。

仙俠新書,如果發書,大概會在六月初,也許是六號左右,關注無風的朋友不妨留意一下。

感謝讀者諸君這麽長時間以來,對無風如此拖遝才得以完本的諒解和支持。

新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