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心中一驚,怎的這件事連李巨川都知道?

但他仍然冷著臉,不屑地反問道:“笑話,祖上何人,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李巨川雙目微微眯起:“國朝讓皇帝之後,本為帝胄,一旦成為天下強藩,諸侯霸主,那這君君臣臣……是誰君誰臣,說不定……嘿,也難說啊。”

李曜目中精芒一閃,李巨川在一邊看得分明,見狀嘿嘿一笑:“蒲帥可是欲殺我?”

“殺與不殺,你有何話說?”李曜閉上眼睛問道。

李巨川傲然昂首,自信滿滿地道:“蒲帥今日殺我,便是丟了這錦繡江山!”

李曜猛然睜眼,盯著李巨川看,李巨川與他對視,夷然不懼。

相視數息,李曜忽地哂然一笑:“下己公這話,是越說越離譜了。錦繡江山雖好,也是官家的江山,某雖托名宗室,預鄭王屬籍,卻是仰賴晉王之功。如今我雖鎮守河中,卻是河東兒藩,連強藩亦不能算,至於下己公所言這些,某連想都未曾想過。”

以李曜的看法,他現在的確不算強藩。按照他的觀點,在晚唐五代時期,強藩體製至少應該具備以下幾個特征:

首先在核心領導層麵,應有一個首要領導人物,如李克用、朱溫、李茂貞、王建等。這個靈魂人物雖然以一個藩鎮或兼領幾個藩鎮的節度使的麵目出現,但他卻是所謂的強藩,是這個政治集團的首腦。

其次在統治結構層麵,強藩體製應該包括主鎮、屬鎮、附鎮等三個層次。主鎮是強藩的根據地和統治中心,應是在唐末己經得到唐廷冊授,取得廣泛承認,並以此為基礎通過不斷兼並擴張發展壯大為強藩。屬鎮是由強藩直接控製的方鎮,節帥由強藩委任,事關屬鎮生命線的財政收支、人事任命和兵源調配等方麵也由強藩直接掌握。附鎮則具有一定的獨立性,節度使可世襲或由內部軍將推舉,擁有自主的財政、人事權和自己的部隊,甚至還可擁有自己的屬鎮。附鎮隻需要在政治和軍事等重大事件上聽命於強藩,與主鎮共進退即可。如朱全忠以宣武鎮為主鎮,忠武、宣義等為屬鎮,魏博羅氏、靈武韓氏等皆為宣武附鎮;李克用以河東鎮為主鎮,振武、昭義等為屬鎮,義武王氏、河中王氏等為附鎮。

再次在政治行為層麵,主鎮、屬鎮、附鎮等大小方鎮又組成一個較為緊密的政治集團,聽命於強藩。如李茂鎮多次聯合附鎮和屬鎮聯名奏請幹政,或共同出兵武力幹涉或兼並他鎮以及抵禦外敵等等。但與此同時李曜還覺得,附鎮不同於屬鎮,它與主鎮間的關係並不穩固,涉及關鍵利益之時也會出現動搖甚或倒戈之行為。譬如王行瑜至於李茂貞,這位老兄按說也算李茂貞的附鎮,但關鍵時刻他就倒戈過,想要與李茂貞搶奪天子。

以這個觀點來看,李曜的河中即便實力不弱,但也許連河東的附鎮都算不上,隻能算屬鎮,如此自然算不得強藩。

李巨川卻仿佛有恃無恐,笑了一笑,道:“若是……某能說動韓令公開城歸降,甚至能說動神策諸軍今後唯蒲帥馬首是瞻,不知蒲帥意下以為如何?”

神策軍?李曜吃了一驚。別看神策軍最近這些年隻有楊複光和李茂貞帶著的時候打過些勝仗,但這支軍隊過去的輝煌,以及現在所代表的含義,對李曜而言,還是相當值得關注的。

神策軍有著輝煌的過去,但在黃巢之亂後,神策軍的實力就的確是江河日下了。

曾經威名赫赫的大唐禁軍神策軍,自元和年間討伐王承宗失敗後,就再也沒有大規模出動參加戰爭。一支軍隊如果遠離了戰場,沒有實戰的鍛煉,其戰鬥力便可想而知了。從元和年間到僖宗即位這幾十年中,神策軍不僅沒有參加實戰,而且其兵員構成也很成問題。在長安之神策軍多用市販之徒。因神策軍在長安擁有許多特權,所以很多富家子弟多寄名禁軍,逃避雜役。神策軍的軍將還可以用錢財購得,這更使神策軍的兵員魚龍混雜。《唐代墓誌匯編續集·右神策軍衙前正將專知兩市回易武威賈公墓誌》:“公之姊適黨氏,黨之表妹王氏,是前護軍中尉開府馬公,當權左校之日,薦公以能默紀群貨,心計百利,律之總雙賈貿,未幾裨軍實十五萬貫。酬以衙前正將,奏以陽武國子。”從這則墓誌中,李曜才得知神策軍竟然經營商業,這對一支軍隊的戰鬥力無疑是有很大的侵蝕作用。《冊府元龜·諫掙部·直諫門十四》:

“韋力仁為諫議大夫。開成三年,閣內奏曰:‘臣伏見軍家捉錢,事侵府縣,軍司與府縣各有區別。今富商大賈名隸軍司,著一紫衫,府縣莫製。當陛下至聖至明之時,固不宜有此。禁軍司陛下衛士,警夜巡晝,以備不虞,不合攪擾百姓。以千法理。伏乞陛下戒救統帥,令各歸其分,則人情獲安,天下幸甚。’帝問宰臣等,奏曰:‘凡論事須當,力仁所言,乃欲生事。’帝曰:‘蓋論名分耳。’李玨日:‘軍家所出榜是自捉軍人,百姓即府縣自捉,此無乖名分。止當廷論,此亦似近名。然諫官論事,不合怪之’。”

韋力仁請禁絕神策軍的高利貸行為,正說明神策軍在這幾十年中被腐化的幾乎喪失了原有的奮進和勇武的精神。要知道,李曜這種後世之人,縱然對工商業十分重視,也不會讓軍隊自己去做生意。

僖宗乾符元年(874年),黃巢之亂爆發,其勢發展迅猛。廣明元年,黃巢亂軍逼近長安。為了抵擋起義軍,僖宗隻有動用禁軍,也就是當時禁軍中實力最強的神策軍。

“上召宰相議之。豆盧瑑、崔沆請發關內諸鎮及兩神策軍守潼關。壬戌,日南至,上開延英,對宰要泣下。觀軍容使田令孜奏:‘請選左右神策軍弓弩手守潼關,臣自為都指揮製置把截使。’上曰:‘侍衛將士,不習征戰,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祿山構逆,玄宗幸蜀以避之。’崔流曰:‘祿山眾才五萬,比之黃巢,不足言矣。’豆盧瑑曰:‘哥舒翰以十五萬眾不能守潼關,今黃巢眾六十萬,而潼關又無哥舒之兵。若令孜為社稷計,三川帥臣皆令孜腹心,比於玄宗則有備矣。’上不懌,謂令孜曰:‘卿且為朕發兵守潼關。’是日,上幸左神策軍,親閱將士。令孜薦左軍馬軍將軍張承範、右軍步軍將軍王師會、左軍兵馬使趙坷。上召見三人,以承範為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製置使,師會為製置關塞糧料使,坷為句當寨柵使,令孜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及諸道兵馬都指揮製置招討等使,飛龍使楊複恭為副使。”

神策軍此次出擊,號稱十萬。“朝廷以田令孜率神策、博野等軍十萬守潼關。”但這十萬之數絕非實數,《冊府元龜》之《宰輔部·識筒門》說:“朝廷使田令孜率神策博野等軍十萬守潼關。賊乃自潼關禁穀路入,遂陷京師。時前夏州節度使諸葛爽亦統禁軍,聞賊盛,退保櫟陽,及黃巢至,乃降、初,田令孜之起神策軍也,眾號七萬。皆長安豪民以貨賂求隸六軍。不能負矛戟甲愷之重,乃祈於官執事者,厚以直傭兩市之負販者以備其行,其實不過三萬人,但飾其旅旋枉鼓而已。及守潼關,賊已他道而入,一時狠狽回至葷下。時百官欲馬走,攜在中書省,止之曰:‘此必博野軍私自還也。’博野軍有七千人,則六軍之數,時以後發,故謂其自還。攜至是懼罪,馳歸,仰藥而死。”

可見當時出動的軍隊至多三萬。這次潼關之戰中,神策軍的表現可以說是不堪一擊。這與在京城的神策軍的士兵來源有很大關係。從此次出征前,神策軍的表現便可以看出此次戰爭的結果。

“張承範等將神策弩手發京師。神策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享賜,但華衣怒馬,憑勢使氣,未嚐更戰陳。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

以這種戰鬥素質的神策軍與起義軍作戰,那無疑是以卵擊石。戰爭的過程也充分的表現了這一點。廣明元年(880年)十一月十三日,僖宗將其在神策軍中挑選的弩手兩千八百人以張承範為將趕赴潼關。十七日,由於兵額不足,田令孜緊急招募幾千人補充兵力。十二月一日,張承範率領神策軍到達潼關,但張承範所率之軍和原潼關齊克讓的軍隊都無糧草,士卒均無鬥誌。而長安方麵對於潼關既無援軍支援也無糧草運到,張承範對於戰局已無一絲信心。十二月二日,起義軍開始進攻潼關,激戰一日,至三日正午,潼關守軍便被擊潰,守將王師會自殺,張承範化裝潛逃。至此作為長安門戶的潼關失守,從起義軍開始進攻到潼關失守僅用了一天時間,天險潼關便被攻破,可見神策軍這時已完全腐朽,不堪一戰了。

潼關的失守意味著長安已無險可守,僖宗在田令孜所率的五百神策軍保護下於十二月三日從金光門逃出。所幸的是參加潼關戰役的主要是在京城的神策軍,駐紮在京西北的神策軍鎮並未參與。故而禁軍還是有一定實力的。“時禁軍分鎮關中兵尚數萬,聞天子幸蜀,無所歸,敗使人招之,皆往從畋,畋分財以結其心,軍勢大振。”後田令孜與僖宗幸蜀,在京西北的神策軍大多為鄭畋收編,成為抗擊黃巢的主力。“即授畋檢校尚書左仆射、同平章事,充京西諸道行營都統。時畿內諸鎮禁軍尚數萬,賊巢汙京師後,眾無所歸。畋承製招諭,諸鎮將校皆萃岐陽。畋分財以結其心,與之盟誓,期匡王室。”鄭畋在鳳翔抵擋黃巢,又傳檄天下,使勤王之師四至,成為了僖宗在蜀的屏障。隨田令孜入蜀的神策軍數量很少,故田令孜在蜀地重新招募了神策新軍。“時自蜀中護駕,令孜招募新軍五十四都,都千人,左右神策各二十七都,分為五軍,令孜總領其權。”田令孜在招募新軍的同時又對神策軍的機構進行了重大變革,將神策軍的基礎單位變為了“都”。“都”是唐末時期一種新的軍事結構,每都千人。較先采用這種形式的是宦官楊複光的軍隊。“時秦宗權叛岌,據蔡州。複光得忠武之師三千入蔡州,說宗權,稗同義舉。宗權遣將王淑率眾萬人從複光收荊襄。次鄧州,王淑逗留不進,複光斬之,並其軍,分為八都。鹿晏弘、晉暉、李師泰、王建、韓建等,皆八都之大將也。”楊複光所建立的八都立有軍功甚多,如擊敗朱溫等,顯示出強大的戰鬥力。田令孜在蜀地看到這種以子弟建軍的模式有很強的戰鬥力,便效仿建立神策五十四都,用以加強自己的勢力。田令孜在蜀地所建的神策五十四都就是後來的神策新軍,神策新軍的組織結構較以前有了很大變化,每都千人,分為左右,左右神策中尉各領二十七都,左右皆以五軍統之。

中和三年(883年)楊複光在克複京城後卒於河中。他所建立的八都被神策軍所吸收,成為神策新軍中的“隨駕五都”。《新唐書》之《田令孜傳》:“複光部將鹿晏弘、王建等,以八都眾二萬取金、洋等州,進攻興元,節度使牛項奔龍州,晏弘自為留後,以建及張造、韓建等為部刺史。帝還,懼見討,引兵走許州。王建率義勇四軍迎帝西縣,複以建及韓建等主之,號‘隨駕五都’。”田令孜討伐王重榮失敗後,僖宗再次出幸,護駕的正是王建等人。《通鑒》載:

“邠寧、鳳翔兵追逼乘典,敗神策指揮使楊晨於潘氏,枉鼓之聲聞於行宮。田令孜奉上發寶雞,留禁軍守石鼻為後拒。置感義軍於興、鳳二州,以楊最為節度使,守散關。時軍民雜揉,鋒摘縱橫,以神策軍使王建、晉暉為清道斬祈使,建以長劍五百前驅奮擊,乘輿乃得前。上以傳國寶授建使負之以從,登大散嶺……三月以嚴遵美為內樞密使,遣王建帥部兵戍三泉,晉暉及神策使張造帥四都兵屯黑水,修棧道以通往來。”

田令孜失勢後,楊複恭成為左神策軍中尉。神策新軍在其領導下保持了較高的效率和戰鬥力。神策軍在楊複恭主政時,其多以假子擔任都將、地方刺史,如楊守貞為龍劍節度使;楊守忠為洋州節度使;楊守信為玉山軍使;楊守亮為金商節度使等。這時的神策新軍對於在京瓷地區的動亂還是有一定的抑製力的。“六月,以扈蹕都將楊守亮為金商節度、京歌製置使,將兵二萬出金州,與王重榮、李克用共討朱玫。”在此戰中,保鑾都將李挺,扈蹕都將李茂貞在鳳州擊敗邠州軍,這加速了邠州軍的分化,使王行瑜在光啟三年正月反正誅殺了朱玫。同年六月,神策新軍討伐鳳翔李昌符,後以李茂貞為鳳翔節度使。

“天威都頭楊守立與鳳翔節度使李昌符爭道,麾下相毆,帝命中使諭之,不止。是夕,宿衛皆嚴兵為備。己酉,昌符擁兵燒行宮,庚戌,複攻大安門。守立與昌符戰於通衡,昌符兵敗,帥麾下走保隴州。杜讓能聞難,挺身步入侍。韋昭度質其家於軍中,誓誅反賊,故軍士力戰而勝之。守立,複恭之假子也。壬子,以危駕都將、武定節度使李茂貞為隴州招討使,以討昌符。”

李曄繼位後,由於楊複恭把持朝政,假子布於天下,李曄對其甚為猜忌,對神策軍係統也加以分化。龍紀元年,李曄賜楊複恭假子楊守立李姓,改名李順節。後又提升其為天武都頭、領鎮海節度使,後加同平章事。以李順節對抗楊複恭,加以分化神策軍內部。同時,李曄對禁軍大肆擴充,其人數一度達到十萬。但這些軍士多為市販,不能一戰。後又借討伐河東之名將神策軍的統軍權交由宰相張浚。“張浚帥諸軍五十二都及邠、寧、鬱、夏雜虜合五萬人發京師,上禦安喜樓餞之。”但此次出兵,戰前換帥,張浚素與神策軍毫無瓜葛。楊複恭手下的這批假子怎能為張浚所用,加上對手李克用沙陀精騎兵雄天下,故而王師大敗,軍隊損失殆盡。

李曄對楊複恭的猜忌並未因神策軍戰敗而減少。大順二年,李曄出楊複恭為鳳翔監軍,楊複恭拒不領命請求致仕。他致仕後李曄認為其謀反,從而引發了神策軍內部的火拚。

“乙酉,上禦安喜門,陳兵自衛,命天威都將李順節、神策軍使李守節將兵攻其第。張綰帥家眾拒戰,守信引兵助之,順節等不能克。丙戌,禁兵守含光門,俟其開,欲出掠兩市,遇劉崇望,立馬諭之曰:‘天子親在街東督戰,汝曹皆宿衛之士,當於樓前殺賊立功,勿貪小利,自取惡名。’眾皆曰:‘諾。’遂從崇望而東。守信之眾望見兵來,遂潰走。守信與複恭拿其族自通化門出,趣興元,永安都頭權安追之,擒張維,斬之。複恭至興元,楊守亮、楊守忠、楊守貞及綿州刺史楊守厚同舉兵拒朝廷,以討李順節為名。”

楊複恭出走後,李順節又驕橫過度,出入以兵相隨。遭到了當時左右神策中尉劉季述和西門君遂的猜忌,二人將李順節斬於銀台門。其部下天威、捧日、登封三都大掠永寧坊。景福元年三月,左神策軍勇勝三都都指揮使楊子實、楊子遷、楊子釗三人均為楊守亮假子,其知楊守亮必敗,遂率其眾兩萬餘人降於王建。同年四月,因李順節的繼任者賈德晨對李順節的死頗有怨言,使得右軍中尉西門君遂對其痛下殺手,賈德晨死後,天威軍數千騎投奔李茂貞。

從大順元年開始到景福元年僅三年時間,神策新軍便遭受了討伐河東之敗王師損失殆盡;楊複恭致仕使得玉山軍與其他神策軍火並;天威軍李順節被殺,神策天威、捧日、登封三都作亂;左神策勇勝三都投降王建;繼任天威軍都將賈德晨被殺,數千騎投奔鳳翔。三年來,神策新軍可謂是元氣大傷。但李曄此時卻要以神策軍為主力討伐李茂貞,這無疑是對神策軍毀滅性的打擊。

這次討伐鳳翔鎮的大敗,對於神策軍來說是一次致命的打擊。鳳翔李茂貞、邠州王行瑜等看到中央權勢己蕩然無存,其政治野心大大增強,欲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遂有乾寧二年王行瑜、韓建要求割神策軍鎮於己之事;王行瑜、李茂貞領兵進京之舉。進而發生的鳳翔軍與邠州軍為爭奪李曄而進行的戰鬥中,神策新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幾乎沒發揮作用便被擊潰,隻有捧日和護蹕二都前來護駕。故而李曄在重組禁軍時將軍權交由諸親王手中。

李曄重組神策軍並以親王典軍,可見李曄身邊已無可信之人,但重組之軍又敗於李茂貞,僅餘兩萬餘人。李曄在此情形之下為華州韓建所欺,駐蹲華州。李曄在華州為韓建所迫,要求解散禁軍。李曄此時卻喪失了膽氣,竟同意了韓建的要求。

“初,帝在石門,數遣嗣延王、通王將親軍,大選安聖、奉哀、保寧、安化四軍,又置殿後軍,合士二萬。建惡衛兵強,不利己,與巨川謀,即上飛變,告八王欲脅帝幸河中,因請囚十六宅,選嚴師傅督教,盡散魔下兵。書再上,帝不得已,詔可。又廢殿後軍,且言‘無示天下不廣’。詔留三十人為控鶴排馬官,隸飛龍坊。自是天子爪牙盡矣。建初懼帝不聽,以兵環宮,請誅定州行營將李筠。帝俱,斬筠,兵乃解。”

到了此時此景,李曄真正成了孤家寡人,身邊要兵無一名親衛禁軍,唯一能征善戰之李筠也被自己處死。神策新軍的曆史至此也告一段落,這也標誌著神策軍也即將告別曆史舞台。

總的來說,曆史上神策軍自從天寶十三載(754年)哥舒翰在磨環川設立開始計算,到天複三年(903年)被正式廢除,一共經曆了149年的曆史。在這一百多年的曆史中,神策軍走過了四個發展階段,並且在發展的過程中與宦官勢力緊密的聯係起來,基本上與宦官集團的勢力共榮共辱,直至最後的消亡。

第一階段,神策軍初立時期。

神策軍最初設立隻是一支普通的邊軍,與唐中央沒有密切的聯係。而此時的宦官勢力也隻是剛剛開始崛起,對於唐朝的政治、經濟和人事等各種權力基本還沒有什麽控製力。可以說,在這一階段中,無論是神策軍還是宦官集團的勢力都處在草創期,而迎接他們的便是兩者發展最大的機遇—安史之亂的到來。

第二階段,神策軍與宦官勢力開始結合期,從安史之亂神策軍中原赴難開始止於唐德宗興元年間。

安史之亂的爆發對於神策軍和宦官勢力來說都是一次大的機遇。對於神策軍來說,正因為有了安史之亂才得以從邊地開進中原,而此時的宦官集團也由於唐肅宗的信任,勢力迅速膨脹,在中央開始出現了擅權的大宦官。也就是在此階段,宦官勢力開始與神策軍相結合。宦官魚朝恩以監軍的方式出現在神策軍中,意味著神策軍與這位代宗時期的權閹有了實質性的聯係,而且正因為憑借著與魚朝恩的關係,神策軍才能夠進入中央成為禁軍。故而從神策軍成為禁軍的那一刻起,就己經深深的印上了宦官集團的烙印。

在這一階段,由於宦官勢力的支持神策軍的發展可謂是及其迅速。通過魚朝恩,神策軍完成了從邊軍到地方藩鎮,由藩鎮成為中央禁軍進而再次出鎮京西的三級跳式的發展。從戰鬥力層麵看,此時的神策軍均是身經百戰的士兵,擁有很強的的戰鬥能力。但此時的神策軍與宦官集團的聯係還不是十分的牢固,沒有形成製度化的結合方式。故而在魚朝恩死後,宦官一度不再掌握神策軍的兵權。但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唐德宗試圖通過詔令的方式指揮神策軍平定藩鎮的嚐試,沒有取得成功,反而使得神策軍精銳盡出,京師空虛,幾乎顛覆社稷。

第三階段,神策軍與宦官勢力緊密結合期,從唐德宗貞元初年起至唐禧宗廣明年間長安失守。

自從唐德宗返回長安後,便開始對於神策軍進行新的補充和建設。而這次建設主要以建立神策軍兩軍中尉製度為核心。唐德宗在興元年間便開始對於神策軍進行擴充,將神策軍分為左右兩廂,分別以竇文場和王希遷監兩廂,不久又將左右廂改為左右軍。此時的德宗由於經曆了徑師之變,對於文臣武將均不信任。故而把重新組建的神策軍交由宦官統率,在貞元年間正式設立左右神策中尉作為神策軍的最高領導。同時也建立起了一整套的指揮係統,其中如副使、判官等均由宦官出任。而在京西北的神策軍軍鎮也均有監軍使,這就使得宦官勢力深深地植根於神策軍內部,從此以後神策軍與宦官勢力密不可分,緊緊地聯係到一起。

在這一階段,神策軍在指揮體係上基本由宦官控製,在布防格局上,神策軍在京西北地區形成了眾多的軍鎮,這些軍鎮與地方藩鎮形成了防衛吐蕃入侵的有力屏障,使得吐蕃再也沒有能夠深入關中腹地。同時,神策軍鎮還起到了監視歌內藩鎮的作用,防止再次出現禍起肘腋的情形。戰鬥力上,神策軍在此階段呈現了下降的趨勢,這與神策軍自元和年間起便不再征伐有很大關係。他雖然能夠在曆次皇位交替和宮廷政變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在陣地作戰的能力上基本喪失,所以會出現在黃巢之亂的過程中神策軍不堪一擊的情形。黃巢之亂中的潼關之戰標誌著唐德宗重建的神策軍的徹底潰亡,神策軍進入他的衰亡時期。

第四階段神策軍與宦官集團的分離、衰亡期,從唐僖宗奔蜀,田令孜創立神策新軍起至天複三年年崔胤廢神策軍止。

神策軍潰亡後,田令孜在成都重新招募組建了神策十軍五十四都。這批神策新軍每都千人,總數在五萬人左右。但在指揮方式上與以前出現了很大的不同,雖然保留了兩軍神策中尉,但在基層指揮結構上以軍使和都將為神策新軍的直接指揮者。神策中尉逐漸無法直接駕馭神策軍,反而采取了與都將結為假子關係來控製軍隊。正因為神策中尉的控製力下降,神策五十四都的軍隊有相互攻擊者,有追隨宦官出奔者,有投靠強藩者。逐漸成瓦解之勢,至今年被韓建解散,神策新軍也退出曆史舞台。後雖又重新招募兩軍用以護衛皇宮,但這定額六千人的軍隊完全已喪失了任何戰鬥能力,隻是一支有著神策軍名號的普通衛隊了。故而在南衙北司紛紛勾結強藩為援的時代,宦官集團投靠的李茂貞輸給了宰相崔胤投靠的朱全忠,所以崔胤迫使唐李曄盡殺宦官,廢神策軍。存在一百多年的神策軍正式的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所以可以這麽說,在神策軍發展壯大的過程中,宦官勢力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從神策軍赴難中原,它走過的每一步腳印都有宦官勢力的蹤影。從邊軍到藩鎮再到中央禁軍都是依靠魚朝恩的扶持;兵力達到十五萬,形成神策中尉製度是竇文場和霍仙鳴的功勞。反之,神策軍的強大也為宦官勢力把持朝政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曆次皇位交替和與朝臣的鬥爭中,都可以看到神策軍定鼎乾坤的作用。在衰亡的過程中,二者也是一致的。由於中央政權的衰落,宦官勢力不可避免的也在衰落。而依附於宦官集團的神策軍自然而然也是走下坡路的,在戰鬥力、兵力和給養上都呈現了下降的趨勢。所以神策軍與宦官集團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故隨著宦官集團的覆滅神策軍自然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而李曜之所以聽到李巨川說能讓神策軍為自己馬首是瞻之後吃了一驚,則是因為神策軍再如何不濟,在目前的情況下,仍應該是盡量維持皇權的一支軍隊,為何李巨川這話聽起來,竟似乎有把握能讓神策軍投到藩鎮麾下一般。要知道,這個“投”,是整個神策軍的投靠,而不是神策軍麾下某個將領帶著本部人馬的投效。

如果掌握神策軍……李曜心中也不由得跳得快了不少。

那豈不是表示,自己可以看似不挾天子地挾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