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去了長安?”回到家中的李曜首先得了這樣一個消息,不禁有些納悶,思索了片刻,又欣然道:“也是,燕然手握王家家主之印,責任重大,就算守孝期間,卻也空閑不得,如今天下風雲激蕩,各地變亂叢生,他再不去長安與諸位王姓大臣商議,也是說不過去的。”
他轉頭對趙穎兒道:“燕然臨走時可有留下什麽話?”
趙穎兒道:“王郎君說,晉陽這邊目前並無什麽大事,左右不過是與周邊諸鎮爭奪相持,以郎君才智,自當知曉如何處置。唯有一點,他說郎君最好抓住機會取得一處落腳之地,奴家不知王郎君此言何意,想來郎君定然明白。”
李曜不禁一笑,微微搖頭:“燕然這是說,某應該找機會讓大王將某外放一地,主持一地軍政。”
趙穎兒恍然道:“落腳之地竟是這般意思麽?奴家卻是不懂,在大王跟前做事難道不是更好?”
李曜慢慢收起笑臉,緩緩道:“燕然這是擔心某根基太淺,將來應付起某些局勢,怕是要有心無力。”
“某些局勢?”趙穎兒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噗嗤一笑,搖頭道:“郎君和王郎君都是放眼天下的男子漢大丈夫,這些心思奴家理解不得,奴家隻要郎君答應不管去哪兒都帶上奴家,便是心滿意足了。”
李曜笑了笑:“按尋常情形來說,某未成家,大王就算要留某家眷在晉陽才能將某外放一地,此時卻也難以做到。隻是……這沒家眷的將領想要外放,卻又難了一些。”
趙穎兒麵色微微一黯,卻又強打精神,問道:“郎君一定有辦法的,是嗎?”
李曜直接搖頭:“沒有。”
趙穎兒訝然:“怎麽會?”
李曜忍不住好笑:“什麽怎麽會?大王要派誰鎮撫一地,難道某還能左右大王的心思?某能做的,也就是認真打點軍械監、認真練兵、認真打仗,至於鎮撫一方,想來……也總會有機會的。”
趙穎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李曜便轉過頭,問憨娃兒道:“如今飛騰軍的訓練,以你來看,如何了?”
憨娃兒咧嘴道:“比原先強了一點了,勉強有點模樣。不過……跟郎君說的那樣,隻怕還差得遠。”
李曜目光一寒,森然道:“差得遠?那就繼續訓!某原先就說過,某家軍令一下,軍旗所指之處,即便是滔滔黃河,他們也得騎著馬往裏衝!隻有達到這樣的令行禁止,這支軍隊才算有了主心骨。隻有在作戰時,過城如過荒,做到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這支軍隊才算有了精神!”
憨娃兒忙道:“若是郎君親自坐鎮中軍,這些都是做得到的,眼下俺隻是擔心若無郎君在軍中,要做到這般就難了。其實……其實俺覺得郎君才是俺們的主心骨。”
李曜深吸一口氣:“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某坐鎮軍中之時他們能做到這點,是不夠的,隻有做到某在與不在,他們都一樣能夠如此,這支軍隊才算達到了某的要求。”
他見憨娃兒麵有難色,轉頭朝端坐一邊的李襲吉道:“襲吉先生,訓導員之事,進行得如何了?”
李襲吉收起輕鬆之態,鄭重一禮,道:“明……軍使放心,此事某親自負責,找幾位友人‘借’來他們幾名弟子,如今已經將軍使編成的‘政訓守則’按照軍使的意思給他們細細講敘了多次,他們也十分認同軍使之想,一個個都是躍躍欲試。某正要請示軍使何時將他們放入軍中開始軍使的政訓大計。”
李曜一擺手:“立刻就放進去,讓他們趕緊行動起來。我飛騰軍中遊牧子弟太多太多,一個一個自由散漫慣了,又沒學過什麽微言大義,哪知聖人之言?若是不在軍中多多教導他們,他們連打仗都隻知道按照狩獵的習慣包圍、衝鋒、追殺……這能成什麽大事?當年十八部族何其強盛,不也被藥師公一舉攻滅了麽?草原驕子?哼,盛則一往無前,衰則一潰千裏,渾無半點強兵鐵軍進退有序之相,似這等軍隊、部落,或有一時之幸,萬無常勝之理。”
李襲吉眼前一亮:“軍使說得精辟,‘似這等軍隊、部落,或有一時之幸,萬無常勝之理’,某亦深以為然。軍使放心,這批訓導員按照軍使要求,一共三十名,每五十名兵丁就安排一名訓導員,一定能將這些草原驕子的心性扭轉過來。”
李曜點了點頭,道:“讓他們好好做,某這邊也會配合他們的宣傳教導,來影響這些兵丁。”
李襲吉拱手領命。
李曜又轉頭看了馮道一眼,問道:“可道,最近可有什麽疑惑須得問某?”
馮道搖搖頭,躬身道:“回老師話,暫時沒有。”
李曜剛準備點頭,哪知馮道卻又道:“不過學生對訓導員一事,有一個想法,不知老師是否願聽?”
李曜笑了笑:“有什麽想法就說,某為人師不比旁人,沒有隻要求學生老實聽話的習慣。”
馮道點頭稱謝,道:“學生以為,訓導員除了為兵丁作政訓之外,還可以兼查軍中綱紀。”
李曜還沒說話,憨娃兒已經皺眉道:“小道子,若是訓導員兼查軍中綱紀,那原先的都虞候、虞侯、紀綱,卻幹什麽去?”
李曜微微一笑,看著馮道卻不答話。
馮道思索片刻,道:“軍中都虞候乃是學生長輩,學生不敢議論。至於諸旅虞侯、百夫紀綱等,仍司原職便是。”
憨娃兒奇道:“那你這建議豈不好似沒說?”
馮道正色道:“不然,虞侯、紀綱監督的,乃是兵丁。某以為這訓導員所最需監督之人,卻是旅帥、將校等軍官。”
憨娃兒下意識皺眉:“俺們頭上有軍使,還有都虞候,再弄個訓導員監督作甚?”
馮道麵色不變,李襲吉卻微微露出笑容。李曜微微眯眼,就看見馮道麵色沉凝地道:“老師事務繁忙,未必看得過來,史都虞候也難以整日與旅帥、將校們呆在一起。唯有訓導員,可以做得最好。”
憨娃兒撓了撓頭:“說的也是。”
李曜知道憨娃兒不過是不爽自己又被更多的人監督了,其實他自然不是怕被人監督,下意識罷了。當下便問馮道:“設一權則必限一權,此所謂‘權不可無人監督’。可道,你建議為訓導員爭得這一權力,卻是否有想過,如何限製這一權力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