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家
“……”
狹窄的電梯裏麵,永近英良有些局促不安地看著六月徽和盾紋春水這兩人。說實話在看到六月徽之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通知還在20區支部的亞門鋼太朗;不過盾紋春水隨後的表現卻讓他暫時按住了這個念頭。
“我記得法寺先生說過,六月一等官,是支援過他們的吧……也就是說,不是敵人嘍?”
永近忍不住多看了六月徽幾眼,隨後又看了看下意識地站在六月徽身邊的瀧澤聖奈,不禁有些困惑:“話說,瀧澤二等的妹妹怎麽會在這裏?”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四人走了出來。片刻後他們就找到了簽售會的會場,此時裏麵慕名而來的讀者們似乎已經走了不少,不過餘下來的人,也依舊相當可觀。
“看起來的確是位挺受歡迎的作家呢。”
盾紋春水看著主座前那位發型頗為狂野,正在忙著簽字的年輕女性,輕笑道:“而且,還蠻漂亮的嘛。”
“……”
六月徽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卻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盾紋春水看了他一眼,隨後對永近說道:“永近啊,你和聖奈小姐先過去吧,我有話想和六月說一下。”
“……好吧,盾紋女士。”
永近點了點頭,看了聖奈一眼;而聖奈也看出盾紋春水和六月徽似乎交情匪淺,便也幹脆地說道:“好吧,那我們先過去了哦。”
“嗯哼~~”
盾紋春水看著兩人走過去,隨後才輕聲說道:
“你今天上午,可是把我們嚇了一跳呢,六月君。”
“在為你那位總裁大人擔心嗎?”
“的確是的,要知道我們一上午都在討論怎麽給你收屍,以及給總裁先生換哪一套衣服的事情呢。”
盾紋春水很不客氣地說道,而六月徽也隻是一笑置之;他以前聽劍銘輝光多次抱怨過盾紋春水這個人的毒舌,不過說實話,盾紋春水倒也不隻是個牙尖嘴利的女人,單憑她兩次伏擊六月徽來看,她年輕時候說不定也是位女中豪傑。
“說起來,開煌院長還好嗎?”
“啊,開煌院長說實話受了很大的驚嚇,不過主要是因為他弟弟的傷勢。”
盾紋春水瞥了六月徽一眼,沉聲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輝光會戰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不愧是他最出色的弟子。”
“隻是運氣好罷了。”
“你要是這麽謙虛的話,本部那些雇員們看就隻能羞愧得跳樓了。”
盾紋春水微微一笑,隨後問道:“總裁先生和你說什麽了?”
“……他和我講了我母親的事情。”
“啊,那我先替他道個歉吧。”
盾紋春水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苦笑道:“他真是變得和前總裁一樣了呢。”
“是嗎?”
六月徽倒是沒想到盾紋春水會這麽說,他皺了皺眉,突然問道:“你和輝光先生,到底和這位總裁先生是什麽關係?”
“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奇而已。”
“呼……總裁先生,他的名字叫做‘十二宮瑤光’;在他進入公司之前,我和輝光,大概算是他的長輩吧。”
“哦,是親戚?”
“差不多吧……不過到了後來,他被前總裁選中,成為了他的繼承人。那之後我們就再也不用名字去稱呼他了,而隻用‘總裁先生’這一個稱謂。”
盾紋春水歎了口氣,悠然說道:“雖然這麽說大概也沒什麽意義……六月,總裁先生和你一樣,都曾經失去過,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於是他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冷酷到了極點的劊子手?”
“你這麽理解,大概也沒錯;他當年可是相當痛恨前總裁的所作所為,不過現在,他自己也成了這樣的人。”
盾紋春水搖了搖頭,苦笑道:“你知道嗎,前總裁一生都生活在刀光劍影之中,他奪走了總裁先生的一切,卻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總裁先生;然而直到他死後,總裁先生都不肯叫他一聲父親。”
“父親?”
“如果有人問總裁和前總裁的關係是什麽,N’CES公司的官方回答永遠是:總裁先生的監護人是前總裁的夫人——聽上去很搞笑對嗎?但就是這麽悲哀。”
盾紋春水輕輕舒出一口氣,指著前麵說道:“似乎快要結束了呢,走吧,我們去見見這位高摫泉老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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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寫給瀧澤聖奈小姐……好了。”
前台那邊,坐在椅子上的作家,高摫泉將書本遞給了瀧澤聖奈,而永近英良在拿到簽名之後,就在觀察著六月徽和盾紋春水兩人,看到他們走過來之後,便對高摫泉說道:
“高摫老師,這邊是和我們一起過來的朋友,能再麻煩您一段時間嗎?”
“唔?”
高摫泉抬頭一看,見到六月徽和盾紋春水之後,微微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而她身邊出版社的人員有些為難地說道:“那個,時間差不多已經——”
“嗯,沒關係的。”
高摫泉抬手說道,隨後看著走過來的兩人,笑著說道:“嗯,有趣的二人組呢……讓我猜猜,姐弟嗎?”
“很可惜,不是的。”
六月徽淡淡地說道,他打量著眼前這位被稱之為“鬼才”的作家:這位年級大概也就是20多歲的女性似乎是早上起床的時候忘記洗臉了,披頭散發完全是一副素顏的樣子;不過盡管如此也不能掩蓋她出眾的容貌,而且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反倒給人一種反差萌的感覺——明明是文筆那麽細膩的作者,現實中反倒是這麽個人,想想倒也挺搞笑的。
“嗯,可惜;那麽,姓名?”
“十二宮瑤光。”
盾紋春水開口說道,高摫泉的筆隨後就停下了;她愣了一會兒,隨後非常認真地,寫下了這個名字。
“十二宮……嗯,我記得有位很著名的學者就是這個姓氏吧。”
高摫泉定定地看著盾紋春水,忽然說道:
“這應該,不是你的名字吧,女士?”
“啊,的確,是我上司的名字。”
盾紋春水微笑著說道:“他很喜歡您的小說呢,所以我想送給他一份禮物。”
“上司嗎?”
高摫泉似笑非笑地說道:“可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美國某個大企業的首腦,似乎就叫這個名字呢——請問,您是N’CES公司的人嗎?”
此言一出,高摫泉身邊那位出版社的職員立刻驚呆了;而盾紋春水微笑著答道:“是的,您還真是博學多聞呢,高摫老師。”
“哈哈,我是作家嘛,取材這種事情可是我的本職工作喲。”
高摫泉將那本書合起來,雙手遞給了盾紋春水,隨後看向六月徽,問道:“你呢,這位小弟?”
“我,就不用了。”
六月徽目光灼灼地盯著高摫泉,後者意識到了他的目光,有些忸怩地說道:“哎呀,不要用這種眼光看人家嘛;雖然人家還沒有男朋友的說~~”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盾紋女士。”
“為什麽要著急走呢,永近?”
盾紋春水看著永近,問道:“說起來,剛才你和高摫老師在聊什麽呢?”
“啊,高摫老師似乎在想著下一本書的構思呢。”
“這可真是讓人期待啊,能否透露一下內容呢?”
“內容的話,倒是和您的職業關係很大呢。”
高摫泉笑了笑,說道:“我記得N’CES公司,似乎和CCG一樣,都是常常和喰種打交道吧。”
“啊,難道是有關喰種的故事嗎?”
盾紋春水眼神一亮,隨後便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您的角色藍本,應該還是從CCG那邊更容易獲得吧。”
“那樣的話,六月一等官怎麽樣呢?”
聖奈突然開口說道,她的話讓六月徽一愣,隨後就意識到這是盾紋春水故意下的套;而此時聖奈已經將他拽到了高摫泉麵前,非常熱情地說道:“這位六月一等官,正是CCG的成員呢。”
“真的嗎?”
高摫泉驚喜地說道,隨後快速掏出紙筆,很期待地問道:“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嗯,請問吧。”
六月徽瞥了一眼正在竊笑的盾紋春水,不禁感慨劍銘輝光碰上這麽一個女人,難怪總是抱怨個不停。
“六月君,你殺過喰種嗎?”
“殺過,不過說實話,我更喜歡用‘驅逐’這個詞。”
“啊,很文雅啊;我突然很想問,為什麽你會糾結於這個呢?”
高摫泉注視著六月徽,一字一句地問道:“是為了掩飾什麽嗎?或者說,當你殺害喰種的時候,你會感到良心不安嗎?畢竟喰種看起來,可是和我們人類一樣的啊。”
“……”
六月徽皺了皺眉,他仔細思考了一下,才答道:
“因為喰種也是生命,人類就算是殺害動物的時候也會動惻隱之心,更何況是與人類相似的喰種。我相信,生命是不應該被無理由地剝奪的;上帝創造出每一個存在於世的生命,那麽每一個生命,都必然有其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六月徽的一番漂亮話把聖奈這種年輕的女孩子哄得雙眼淚汪汪的。而永近也有些意外地看著六月徽,說實話他很難相信這番話會出自一個前CCG搜查官;更何況永近記得,六月徽的父母,分明就是喰種殺害的。
“啊,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高摫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道:“你信基督嗎,六月,呃,一等官?”
“不,不過我偶爾會去教堂聽聽牧師的傳道,治療一下失眠。”
“哈哈,你真風趣呢,一等官。”
高摫泉認真地記錄著,隨後停下筆,抬頭說道:“不過六月一等,你這種想法,似乎與CCG的信條有所不同呢。”
“雖然我說每一條生命都有生存的權利,但是這個世界還有法律。喰種的習性確實對人類存在著威脅,所以為了保護平民百姓的生命與財產安全,自然就必須要有CCG這樣的執法機構存在。”
六月徽頓了頓,沉聲說道:“比方說,半年前11區的戰鬥,當某些喰種開始組織起來與社會對抗的時候,驅逐他們——不,剿滅他們,就是我們CCG的義務。”
“嗯,說得好;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有的喰種,並未想過有意識地殺害人類,隻想過著平靜的生活呢?那你看,喰種可以靠食屍生存,如果他們隻吃人類屍體的話,不也不會對人類社會構成威脅了嗎?”
“我不否認有這樣的喰種存在。沒有人天生就是殺人狂,我想喰種也一樣。他們有感情,有智慧,自然也會有理性;但是更多的時候,我想或許是為了生存,或許隻是食用人類肉體這種行為無法被接受,人類與喰種之間很容易就會爆發衝突,而這個時候喰種依靠著自身的體質優勢,很容易就會造成平民的傷亡。歸根結底,喰種不容於我們的社會,而且這種不相容也並非隻有喰種而已。宗教戰爭,女巫捕獵,性別歧視,種族歧視,性取向歧視……曆史總是在重複演繹著。現在的人不會理解過去有人僅僅因為信仰著另外的神靈就被燒成灰燼,同樣,或許在遙遠的未來,喰種也能被接納進人類社會之中吧。”
“哇,所以你覺得喰種是社會問題嗎?”
高摫泉有趣地看著六月徽,說道:“你不去從政的話真是可惜呢……不過我對此卻持保留態度呢,畢竟過去的宗教戰爭或是現在的種族歧視,實質上隻是人們在意識形態上的偏執而已,但是喰種,可是會切實地傷害到人類呢。”
“我們過去因為畏懼而去獵殺野獸,現在不也開始保護那些珍稀的動物了嗎?”
六月徽從容地答道:“打個不恰當的比喻,西洋背景的故事中,英勇的騎士馴化危險的飛龍作為自己的坐騎;那麽我們為什麽不也試著將喰種的威脅,轉化為一種力量呢?”
啪——啪——啪——
盾紋春水忽然鼓起掌來,讚歎地說道:“實在是太讓人吃驚了,六月一等官,你居然會有這種覺悟。”
“啊,多謝;說起來,高摫老師,有關這方麵的事情,您不妨問問這位盾紋女士。我聽說N’CES公司在喰種問題的處置上,似乎還有不少獨到之處呢。”
“哦,是嗎?”
高摫泉期待地看著盾紋春水,問道:“那麽這位,嗯,盾紋女士,不知道你能給我什麽啟發嗎?”
“其實六月一等的想法倒是和我不謀而合;然而有關喰種是否是社會問題的這方麵,以及喰種作為生命存在的意義,我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盾紋春水頓了頓,說道:“我們假設一下好了,假如這個世界上的喰種全部都死光了的話,會怎麽樣?”
“嗯?”
高摫泉怔了怔,仔細思考起來,同時永近和聖奈也開始考慮這個問題;而六月徽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盾紋春水的意思,不禁皺起了眉頭。
“嘛,不會怎麽樣的,對不對?”
盾紋春水微笑著說道:“就算這個世界上的喰種都死光了,又有什麽關係呢?明天的太陽依舊升起,人類社會依舊平穩發展,曆史也不會因此發生什麽波動……喰種本來就是生活在陰影下的物種,他們極力想要掩蓋自己的存在。那樣的話,喰種又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呢?”
她不等眾人消化完這些話,便繼續侃侃談道:“重新假設一下:如果這個世界上的人類都死光了,會怎麽樣呢?”
“那麽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喰種了。”
六月徽沉聲說道:“喰種隻能依靠食人生存,所以他們立刻就會陷入饑餓的危機;那時候他們隻能同類相食,於是喰種的數量越來越少,直到這個世界最後一個喰種吃掉倒數第二個喰種,那之後這最後的喰種,也會迅速餓死……於是最後的結局,喰種還是死光了。”
“Bingo!”
盾紋春水打了個響指,滿意地說道:“不愧是六月一等。所以其實就像是許多動物一樣,族群數量過多的時候,就會導致食物危機,隨後族群數量大幅度下降;而那之後,由於食物危機的接觸,族群數量可以再度上升——標準的生物學理論,不是嗎?”
她看了一眼眾人,聖奈似乎不太理解,而永近卻是似懂非懂的樣子;至於高摫泉,她隻是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那臉色看上去,似乎有些蒼白。
“喰種的食物,隻有人類;用食物鏈來看的話,喰種大概就是位於人類上端吧?不過在食物鏈之中,一個物種的位置越是往頂端,這個物種的消亡對整個食物鏈的影響就越小。而作為頂端,並且食物單一的喰種而言,他們的消失,對整個生物圈來講,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盾紋春水說到這裏,故作惆悵地歎了口氣,說道:“六月君,你說上帝創造了每個生命,所以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不過看起來,上帝在創造喰種的時候,似乎沒怎麽考慮清楚啊。人類是上帝模仿自己的創造,那麽喰種又是模仿什麽的呢?也或許,他們隻是處於上帝對自己所創造之物的畏懼,而匆匆製作出來的半成品吧——高摫老師,您不記一下嗎?”
“啊?啊啊,我聽得入迷了呢,您的這一番高論。”
高摫泉掩飾地笑笑,隨後緩緩動起筆來;而盾紋春水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故意問道:“六月君,你覺得我這番理論如何呢?”
“振聾發聵。”
六月徽哼道:“我對貴公司的理解又上了一個新的層次。”
“真的嗎?”
“因為我突然發現,按照您的見解,我們CCG所做的事情,並不是驅逐喰種,而是在拯救他們。”
六月徽不無譏諷地說道:“喰種就像是一株盆景,當有多餘枝葉的時候,我們就要給他修剪一下,以確保整株盆景的造型……是這樣嗎,盾紋女士?”
“沒錯沒錯,其實就和花道一樣的;不過隻可惜,名為‘喰種’的這盆花,可遠比名為‘人類’的花,要難看多了。”
盾紋春水笑容滿麵地說道:“所以說啊,‘喰種’這盆花,修剪一下也可以,如果哪天覺得它實在是太醜陋了的話,直接扔進垃圾桶裏麵,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刺——!
高摫泉手裏的筆忽然深深地刺進了紙中,而盾紋春水卻假裝沒看見,抬手看了看表,說道:“真的是時候該回去了呢……那麽叨擾您這麽長時間,實在是很抱歉呢,高摫泉老師。”
“嗯,沒什麽,我倒是覺得很有啟發呢。”
高摫泉不動聲色地將本子收起來,笑著說道:“托您的福,我覺得自己思路大開呢。”
“那樣的話,我可是非常期待您的下一部大作呢。”
盾紋春水微微一笑,便拉著永近揚長而去了;六月徽瞥了高摫泉一眼,道了個別,就帶著聖奈離開這裏了。
“那個,高摫老師?”
一旁出版社的人看著好像正在發呆一樣得高摫泉,小心翼翼地說道:“您,接下來有什麽計劃嗎?”
“不,沒有……實際上,我有些累了。”
“要安排人送您回去嗎?”
“不必了,我一個人回去就好。”
高摫泉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便站起身來,看也不看有些困惑的出版社工作人員,徑直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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