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然天佑決定放棄抵抗的時刻,王城那模糊的輪廓終於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一盞接一盞燈光接連點燃,組成一朵聖潔的白蓮,同時也點燃了他心中的希望。而那些始終追趕著他的羽翼魔似乎接到了命令,突然間就放棄了他這個目標,而朝著相反方向飛走。

這正好是天賜良機,然天佑利用最後的氣力命令羽翼魔朝著麻雀旅館衝去,此刻他的意識早已停滯,封鱷的皮囊本就厚重,加上戰鬥消耗使得身體嚴重缺水,他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一樣。

幹癟癟的身體仿佛突然得到釋放,那層一直以來捆綁他行動乃至表情的皮囊不知被誰一下子褪去。他被放入溫暖的**裏,口中一滴一滴滑進的是香醇的奶茶,那種奶茶讓他剛才逃亡時緊張的神經一絲一絲放鬆下來,他沉浸在奶茶的芬芳裏,難以自拔,沉沉睡去。

日本老家庭院裏那棵巨大的櫻花樹下,妹妹然素素穿著身白底粉花的和服站在那兒,頭上精致的發飾,他記得是自己買給她的。她看起來仍舊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嬌嫩的臉龐甚至比那滿樹盛開的櫻花更美。

聽見他的腳步聲,她輕輕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說道:“哥,你怎麽還在家裏呢?不是和惠子約好了要去賞櫻花的嗎?”

“哦,我這就出門!”然天佑摸了摸頭發說。

“別讓惠子等太久了哦,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是介意的。”然素素走過來為哥哥整理了一下沒有翻下來的領口。

“嘿嘿,你穿戴整齊是要出門嗎?”

“不是,就是想和這棵樹合個影。”

“回中國的日子已經定了嗎?”

“是啊,哥,我不在,你要照顧好自己!”

然天佑很想再多和然素素說些話,傾吐這些年來他對妹妹深深的思念之情。可這個夢不過隻是過去的回憶一場,他記得之後他便離開了家,和自己後來的妻子山口惠子去賞花了。

而妹妹的聲音卻在他身後響起,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也很愉悅。

“哥,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好好過你的生活!好好照顧惠子和明珠!”

他知道這幾句話並不來自過去的記憶,是妹妹托夢給自己嗎?她似乎是想給他自由,殊不知他身上沉重的枷鎖正是他自己為自己施加的。

“爸爸!爸爸!”

少女的聲音與妹妹然素素的重疊在一起,聽起來很像,也將他從夢中帶了回來。他緩緩張開眼,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又見到了妹妹,但仔細一看,卻發現那喚著自己的竟是女兒然明珠。

“明珠?”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幹澀、沙啞。

然明珠的臉上滿是淚水,她一頭鑽進然天佑的懷抱中,總是當自己還是個嬰兒起就已與父親分離,但她和他之間卻絲毫沒有生疏感,這便是父女間的骨肉之情。

然天佑伸出手想撫摸女兒的頭發,但卻擔心自己仍穿著封鱷的那層皮囊,而那怪物的利爪輕而易舉就會將女兒若軟的頭發割斷。但他很快便發現,伸出來的是自己的手,在他昏迷的時候,他們已將封鱷的皮囊替他褪去了。

“天佑老兄,你可算是醒了!”一個身材不高,身著黃袍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他視線裏,笑嘻嘻地說。

“慶忌!”然天佑一眼認出那是旅館老板。

“我們就先不問究竟在你身上發生什麽了,能夠平安回來就好,你身上沒什麽大傷。就是短時間內消耗了太多法力,導致體力透支了。”旅館老板的語氣和他的表情同樣輕鬆,看著他的笑容,聽著他的話語,令然天佑也仿佛能夠忘記自己剛才經曆了怎樣一場生死考驗。

“護送我來的羽翼魔呢?”然天佑突然想起自己的手下,於是問道。

“那怪物被我安置在舊倉庫裏了,我怕客人間了會被嚇到,它身上的傷我隻讓小花姐弟做了簡單的處理,畢竟那樣的怪物究竟要怎樣醫治我可不太清楚啊。”

“有勞兄弟你了!”

“那對貓妖姐弟可是為了幫你女兒,不知什麽時候起,你女兒就和在我這裏打工的貓妖姐弟成了好朋友了。”

這會兒,然明珠已經略微平靜了些,她抬手拭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好讓視線清晰一點,能夠清楚地看一看父親的樣子。他與照片裏相比,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似乎年華在他的身上靜止,她不知道,這便是妖法的作用。

“我就知道,那天在密道裏與我撞見的果真是您!”然明珠邊說著邊將目光投向仍在房間角落裏的封鱷的那張醜陋的皮囊還有那個小醜麵具,“您昏迷的時候,旅館老板給我說起您這些年都經曆些什麽……”

“唉,多年的努力,精心的策劃,結果還是功虧於潰了,唉……”然天佑歎了口氣,但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說,“可是我總算是活著逃出來了,為了能和你還有你媽媽見上一麵。”

“她一直在等著您。”

“我知道,惠子的性格。”

“我已經通知了小冷,你昏迷的時候他來看過你一次,待會兒應該還會過來。”然明珠伸手握住父親有些冰涼的大手,讓它們在自己手中漸漸回溫。

“你們姐弟倆個已經相認了?”然天佑有些激動,試圖從床上做起來,但身體卻使不上力氣。

“嗯,也算一起經曆了些事情。”

聽到這個消息讓然天佑感到尤為欣慰,他一直期盼的就是自己的女兒能和外甥一起並肩作戰,成為彼此的力量,就如同他和妹妹然明珠的延續,但不同的是,他們將最終獲得勝利。

“這樣就好,我有許多話要告訴你們倆個,但這會兒爸爸實在是太累了,讓我休息一下吧!你去代我看看羽翼魔的情況,另外有沒有其他羽翼魔跟著找到這裏來。”然天佑邊說著邊伸出手在女兒的掌心上畫了一個符咒。

這符咒仿佛瞬間就通過然明珠的手掌,滲入她的身體中,並且融進她的血液。

“是魔符。”她大叫一聲。

“是的,有了這道魔符,你就能夠順利和羽翼魔交流了,當然隻有我聽命於我的羽翼魔才行。”然天佑勉強對女兒笑笑,就閉上了眼睛。

“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去吧,我待會兒讓廚房熬些上好的湯來給你爹喝下去,保管他立馬就能恢複體力!”旅館老板拍了拍戀戀不舍的然明珠勸道。

“嗯,那就拜托您了!”然明珠感激地說。

“交給我吧!”旅館老板點點頭。

然明珠從旅館老板為父親安排的房間出來,一路小跑來到後院的舊倉庫,貓妖姐弟仍守著在倉庫裏養傷的羽翼魔。

看見她出現,禦小花歎了口氣說:“你可算來了,這家夥越來越不安分,不知道是因為身上的傷,還是惦記著你父親。”

“你看!”貓妖男孩兒把手臂伸出來,上麵有幾道紅色血印,一看就知道是羽翼魔的利爪抓傷的。

“我看看!”然明珠抓住貓妖男孩兒的伸過來的胳膊,因心疼而咬了咬嘴唇,被那怪物抓傷的傷口中還溢出些黑色的**,似乎是某種有毒物質,“你這傷口是不是中毒了,有什麽感覺沒有?!”

“就是覺得麻麻的,好像沒什麽力氣。”貓妖男孩兒眨著眼睛應道,他現連將手掌握起這個動作也做不出來,但心裏卻仍然有些暗喜,因為除了父母和姐姐外,很少有誰會如此關心他。

“我這就去問問我父親,看這毒要不要緊。”然明珠剛剛打算折返回旅館內,隻聽見舊倉庫裏一聲淒厲的鳴叫傳來,那聲音十分刺耳,令他們三個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她轉念一想說道,“我倒不如直接去問問那怪物好了!”

她說完便壯起膽子走入舊倉庫內,那怪物見她到來抬起腦袋不友好地衝她大叫著,並且企圖向她發起攻擊。她卻並不躲閃,而是伸出方才父親打入魔符的哪隻手,將掌心直衝向羽翼魔。

“安靜下來!”她在心中命令道。

那羽翼魔果真不再呈現出作戰狀態,而是慢慢平靜下來,它的聲音出現在然明珠的腦海中。

“主人。”

“你在那男孩兒手臂上造成的傷口是否有毒?”然明珠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她與羽翼魔間似是有了心電感應。

“是!”羽翼魔立刻回答。

“這毒該如何化解?!”

“需用到我的唾液,請您伸出手來。”

然明珠皺了皺眉,一想到要用自己的手來接這醜陋無比的魔物的唾液,讓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想到貓妖男孩兒所中之毒,她還是照辦了。

羽翼魔張開平而扁的嘴巴,伸出又長又細的舌頭,由舌尖滴下透明的唾液,它的唾液並沒有然明珠想象中的惡心,而是更接近一種凝膠似的物質,沒什麽味道卻很冰涼。

在得到羽翼魔的唾液後,然明珠朝倉庫外喊道:“那個誰,快過來,我來替你解毒!”

“我不叫那個誰,我叫禦小狸!”貓妖男孩嘟著嘴走進來。

“把胳膊給我!”然明珠命令道。

貓妖男孩兒不再多說話,乖乖地將胳膊遞給她,任她將那不知從什麽地方得來的透明凝膠狀物質塗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本來以為那東西接觸到傷口時必定會很辣很疼,並已經咬緊牙關,沒想到事實卻並非他想象的那樣。那凝膠冰冰涼涼地敷在了他手臂上的幾條傷口上麵,瞬間就將本來的疼痛給化解了,而那凝膠本身像是具有生命一樣,在傷口中遊走,然後便開始有煙霧從傷口內冒出來,那煙霧聞起來恰好就是剛才他所中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