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竟還有人比曾經的我更加天真,哈哈哈哈……那麽,我也不會讓你就這樣輕易地死去的,時間會證明你現在的堅持隻不過是徒勞的掙紮而已。不管你如何努力,終究改變不了你作為神魔這種怪物和被乾宿利用的命運。”鳩魔說完用喙由自己露在冰外麵的身體上用力撕開一道口子,漆黑的血液從那口子裏冒了出來,“小姑娘,把我這血喂給他吧,隻有趁我活著的時候取血才能解他所中的毒。”

月琴對是否該相信他的話猶豫了片刻,但之後她還是變化出了一個竹筒並將其用鳩魔滴下的血接滿。鳩魔臨死前將自己因何成魔的緣由向風嵐和月琴娓娓道來,風嵐因他的故事而產生了動搖,甚至在某一刻想要放其一條生路。

但他的想法卻遭到了鳩魔的拒絕,身體上持續的虛弱讓鳩魔暫時地恢複了理性,他對風嵐和月琴說道:“我早已成為自己體內魔性的奴隸了,隻要我活著一天,就無法抑製地會去傷害其他的妖。或許我一直以來都在等待著有誰能給我一個了斷吧,現在我終於等到了這個人,就是你!求求你了,風嵐!你和曾經的我很像,能夠死在你手上,會讓我感覺曾經自己為了改變其他人的看法所做的那些努力都是有價值的!”

“好吧!”風嵐體會到鳩魔話裏的含義,並沒有再多勸他什麽,隻是重新喚出冰刃,用最後的力量幹淨利落地砍下了鳩魔的腦袋,然後他便昏厥過去。

再醒來時,自己早已被帶回了位於神域的神判院。月琴在他昏迷以後便將鳩魔的血喂給了他,雖然鳩魔並沒有說謊,這血的確可以解風嵐體內所中的毒,但因為當時他已中毒太深,加之又身負重傷,所以昏迷了大半個月才脫離了危險。等他再次醒來時,麵前是月琴那雙在他昏睡時的夢裏也總能見到的眸子,隻是在他的夢裏,她有著各種各樣的表情。

“嵐哥哥……”月琴邊呼喚著他邊一下子撲進他的懷中。

“嗯,讓你擔心了!”風嵐虛弱地贏了一句,然後輕輕環住了她的雙肩。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因為月琴那雙已埋在他胸口的眼睛裏像是正在流著淚,並且透過他身上輕薄的衣服濕了一片。在他印象中,從她六歲進入神判院的那天起,他便從未見她流下過一滴淚水。

“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呢,雖然清遠老師告訴我要耐心地等下去。再等等你一定會醒,但是……但是我還是很怕。我怕鳩魔欺騙了我們,我怕其實他的血解不了你中的毒,而我卻是讓你飲下他的血的那個人。”月琴抬起頭哽咽著說,雖然她的臉上仍是沒有任何的表情,但眼淚卻不斷地由眼眶中湧出。

一顆顆的眼淚,如同珍珠順著臉頰滾落,反射著窗子外透進來的光,呈現出許多種顏色,襯著月琴那白皙的臉頰變得越發地美麗,風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住她流下的淚水。

捧著她淚水的風嵐,癡癡地笑著說:“我真想把你的這些眼淚都保存下來,對我來說,它們比什麽奇珍異寶都要珍貴,我死多少次都算值了!”

月琴望著風嵐的笑容看得出神,雖然他才剛剛從昏迷中醒來,臉色和嘴唇也都有些蒼白,但他的笑容卻一如既往地燦爛。等待著他醒來的這段日子裏,她覺得眼中的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可現在那些色彩又都重新回到了她眼中。她終於懂得了,風嵐對於她的意義早已與其他任何人不同,可卻仍然不太明白這份情愫究竟為何物。

從鳩魔事件開始,風嵐和月琴都在漸漸發生著變化。過去的他們隻管機械式地完成天神乾宿吩咐給他們的任務,從不問前因後果,但現在的他們卻開始思考起這些魔怪成魔的真正原因來。而他們彼此之間,也不再如從前那樣隻是單純的同伴兒,和風嵐分開行動的月琴總是會思念和牽掛著他,目光總是不經意地略過其他人捕捉他的一舉一動,而風嵐也是如此。

當神判擁有了顧慮和情感,行動起來就會變得異常地痛苦,每一項任務都像是變成了一種煎熬。風嵐的頭腦中不斷浮現鳩魔說過的話,時間會推翻過去自己所相信的一切,難道這句話已成為了對他的詛咒了嗎?

無論是在妖界或者是神域,其他人對神判的感覺總是極端地複雜,他們作為神魔之子的身份令他們受到周遭的鄙夷,但同時他們身上驚人的力量又令那些人充滿恐懼。

即使,他們所做的工作是對付存在於各界最黑暗的力量,並為了保護其他人不會落得與他們相同的命運而不斷地堅持,但卻又不會因此獲得任何的感激。其實風嵐與月琴本來並不在意這些,可當他們礙於神判的身份不斷地壓抑著對彼此的戀慕之情時,其他的負麵情感也跟著一同膨脹起來,這種連鎖反應促成了他們的最終爆發。

一次在他們順利地將魔怪關入黑火煉獄後,正趕上妖界王城的新年慶典。那天晚上,他們在與吟箴和夢耳商量後留了下來。已數不清有多少次了,他們不斷地與類似的慶典擦身而過,就算心裏有多麽地期待,他們也會在完成任務之後就立即返回到神域交差。但這一天,麵對著張燈結彩的商店街,從摩肩接踵的妖們那裏不斷傳來的歡聲笑語,各色小店和攤位裏兜售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他們鬼使神差地決定放任自己一次。

在風嵐的提議下,他們四個換上便服,戴上麵具,隱藏住各自的神魔之力,然後混入慶典之中。風嵐自然而然地牽起月琴的手,肆意地到處閑逛著,買下她心儀的所有商品當做禮物送給她,帶她品嚐各種各樣的小吃,又陪她在燒酒攤位上第一次品嚐了漂著梅花的妖酒。

這是他們出生以後的幾百年裏都不曾有過的歡樂的時光,幸福感透過緊緊握著的手心中傳入彼此的身體裏,再跟隨血液湧入心房。但那充盈於心中的卻不完全都是喜悅,還有無盡的傷感,因為他們早已給自己定下了期限,第二天太陽升起之前,他們就要回到神域,而此刻的一切終究隻能成為他們的秘密,和不能分享給任何人的回憶。

時間過得那樣快,轉眼慶典便已接近尾聲,街上的妖們越來越少,吟箴和夢耳也早都不知去向。身邊的燈光不斷暗淡下去,風嵐感到月琴拉著自己的手卻是越來越緊,就像是想讓他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他明白她的感受,一想到這美好的時光終究短暫,怎能不心生不舍。

“嵐哥哥,我知道這樣說或許很傻,可如果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就好了!”戴著麵具的月琴幽幽地說道。

“是啊,總感覺還有太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呢。嗬嗬,我們明明已經活了那麽久的時間,可真正開心的時候卻又那麽少。”風嵐無奈地回應著。

“我隻是想能永遠都像今天這樣,可以毫無顧慮地觸碰你,擁抱你,把心裏想說的話都告訴給你……”月琴不知是不是喝了妖酒的關係,在心裏埋藏了許久的話竟會突然間脫口而出。

風嵐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後,他便拉起月琴在街道上奔跑起來,此時天空中恰巧飄起了雪花,視線裏的一切也因大片的雪而變得朦朧,就仿若一個再美不過的夢境。

他幾乎帶著她走遍了王城裏所有的客棧,終於找到了一間空房。明天的事情仿佛都變得不再重要,至少在這個夜晚,他想要擁她入懷,親吻著她的額頭和發髻入睡,在她耳邊不斷重複著過去即使近在眼前卻無從傾吐的思念……

但他們當時卻並不知道,彼此本已被設定好的命運曲線將在那個夜晚被徹底顛覆。雖然表麵上,天神乾宿並未對他們產生懷疑,但實際上關於他們之間那不被允許的禁忌之戀的傳聞卻早已在神域中蔓延開。乾宿明白畢竟再難培養出像他們四個這樣的神判,所以本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更為雪上加霜的事實卻很快顯現,不久後月琴便覺察出自己已身懷有孕。

這個小生命是絕對不會得到天神乾宿的允許的,但月琴卻發自內心地期待著屬於她和風嵐的孩子會降臨在這個世上,她迫不及待地想把他們的孩子抱在懷裏,想看看她到底會是什麽樣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秘密再難掩飾,她能夠做的隻有逃亡,為了不連累風嵐和其他兩個同伴,她獨自一人離開了神域了,從此便沒了音訊。

離開神域後,月琴藏身於妖界,獨自生下並撫養起她與風嵐的女兒來,她為他們的孩子取名冬卿。這一期間,天神乾宿一直在派手下四處搜查她的下落,而風嵐也從未放棄過任何尋找她的機會。終於在冬卿六歲的那一年,她們母女的行蹤被天神乾宿所掌握,雖然他極力隱瞞,但仍被風嵐知曉,並先乾宿的其他手下一步找到了月琴。

當風嵐好不容易再見到他朝思暮念的月琴後,她卻對他躲躲閃閃,一心想著掙脫開被他拉著的手,但他還是不顧一切地緊緊將她拉住不放,他能夠體會到從手心裏傳來的溫暖和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