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胸口的傷還在滴血,禮就再一次牽起梨蕊的手並將它按在自己胸前。那裏是連著心房的地方,梨蕊甚至能感受到禮的血隨著心髒的跳動溫暖地浸濕了她的手掌。他的心跳得是那樣快,朝思暮念的相思之意與久別重逢的激動之情,在這一刻全部交織在他的身體裏。

他隻想一直牽著她的手再不放開,就如第一次見麵時那樣,他絕不允許眼前的心愛之人再次離自己而去了。曾作為銀狐神君的他因為習慣了生活在神域之中,對時間的流逝根本沒有概念。可就在梨蕊消失以後,他卻漸漸懂得了什麽叫做度秒如年,那是一種無邊無際的空虛感,沉溺其中的他整顆心像是被掏開了一個大洞,除她以外再無人能填充。

禮把梨蕊帶回到自己的宮殿內,一路上幾乎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了又看,然後不自禁癡癡地笑,他要將她的模樣映在自己的眼眸裏,再投射進自己的心中。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她的芊芊玉手,當她的體溫由指間傳來,再伴隨著她那令他安心的醉人芬芳,他的一雙眼睛就變得濕潤。

他引她來到自己的房間裏,將他在獨自一人的漫長歲月中精心為她準備的禮物一件件展示給她看。那些以綾羅綢緞製成的衣衫即使和神域中的相比,手工也毫不遜色,還有那些獨具匠心的首飾,都是她一見就會愛不釋手的款式,甚至連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都已備齊,足可見他花費了多少心思在裏麵,這裏好像一直都在安靜地等待它的女主人出現。

“這些都是為我準備的?”她久久地望著房間裏的一切,足足愣了半分鍾才問道。

“嗯,也不知道你會喜歡些什麽,所以見到好看的就都買回來了,其中好多都是我從人間購置的。”禮難得地展露出羞澀的表情答她。

梨蕊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能得一人如禮這樣珍愛著自己還會有什麽遺憾的呢,她不再埋怨命運的捉弄,而是充滿了感激。

禮見她又是半天不說話,幾乎是央求道:“這麽長時間了,我都沒有放棄過尋找可解你體內魔花之蠱的方法,雖然還未找到,但我相信隻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所收獲。你就安心地在這裏住下吧,留在我身邊,再也別不告而別了,好不好?!”

見她在淚光中點頭,他便把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吻著她指間的冰涼,讓她感覺到他眼角滑落的淚水如何讓她的手也變得濡濕。她被胸口鬱結起來的疼壓抑著,隻是點點頭將臉頰深埋進他的胸口,就像她長久以來期盼的那樣。這久別後的重逢,讓過往相思之憂都煙消雲散,隨春風蕩進窗外百花的香氣中。

他喚妖仆們為他們奉上數不盡的美酒佳肴,又命他們為她準備好浸滿各種花瓣兒的浴池。她一寸寸地將自己身上的汙穢洗盡,成魔後的她一直如野獸一樣藏身於山洞中,這會兒泡在溫暖的水中隻感覺渾身的神經都慢慢舒展開來,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她已太久沒有這樣放鬆過,就算是在神域裏也難得有這樣美妙的時刻。

她夢著自己又回到了還未毀掉的群芳園,在那裏她依然是群芳之首,終日照料著那些美豔絕倫的花朵,不知疲憊地期盼著它們的一次次開放。本如止水的心卻在遇見那個白衣少年的一刻蕩起波瀾,禮不僅僅是闖入了群芳園,更是闖入了她心裏的花園。他就那麽肆無忌憚地拉住了她的手,甚至不給她拒絕或逃走的機會。而這一次似乎與記憶裏不同,他竟更加大膽地直接將她抱了起來,讓她的整個身體都騰在空中,高高低低中不知要被帶去哪裏。

她張開迷蒙的眼睛,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真的被禮由浴池中抱了出來,他那強有力的手臂溫柔地拖住她的身體,而她身上僅蓋了層淡黃色的薄紗。她一時間羞澀不已,可任憑她的拳頭如何砸在他的胸口上,他也毫不放鬆,就如同他一貫的作風那樣任性妄為。她見他眉心緊鎖,才突然想起他胸口還有劍傷,於是趕緊收了手,任憑他繼續抱著。

長廊裏柔和的月光映著他一臉的得意,看得她春心蕩漾,他又加快了些腳步走回屋內輕柔地將她放在床上。房間內點滿的紅燭,透過層疊的簾幔製造出如夢似幻的良辰美景,她一抬頭發現床邊花瓶裏插著的正是一支梨花。

“像不像?”他笑著問她,是隻有與自己心意相通的她才能聽懂的話。

“嗯。”她和他果然是心有靈犀,點頭應道。

“這些年一邊尋你的同時,我也偶然發現了一棵梨花樹,雖然和你相比差了許多,但卻也有那麽一分相似。”禮說著也側身躺到她身邊。

他並不急著伸手去擁抱她,此時此刻的他隻是想像這樣靜靜地與她四目相對,和她說些溫柔的話語,這樣的時刻已在他腦海中設想了千遍萬遍,但沒有一次能與現在媲美。

她盈盈笑著,臉頰上還帶有一抹桃紅,看著他那雙如傍晚天空的灰藍色眸子,時光就仿佛一下子倒退回過去,所有的傷害都不再值得被銘記,所有的痛苦也都融化在他的溫情裏。

他伸出一隻手,讓她的手與自己交織在一起,然後輕輕地吻上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鼻尖,最後再用力將她的身體完全包裹在自己的臂彎裏,深深地吻住她的嘴唇,這個吻就如同他的思念一樣綿長,直到她快不能呼吸他也舍不得停下。

她發現他終於停了下來,趕緊深深的喘了口氣。對麵的他一揮手,就把房間裏的紅燭全部熄滅,簾幔也隨之垂下。

黑暗中,伴著床頭梨花醉人的香氣,他們終於相溶於彼此炙熱的情感裏,難以自拔。

“梨蕊……梨蕊……”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即使入夢後仍在呢喃。

而她卻久久無法進入夢鄉,身體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和被他緊緊擁抱後的絲絲疼痛,空氣裏除了梨花的香味兒還有他的味道,這樣的幸福感是她很久以前所奢望的,卻卻早已放棄,沒想到時至今日卻突然地美夢成真。

她舍不得閉上雙眼,想就這樣一直欣賞他熟睡時帶些孩子氣的臉頰,輕輕撥弄他鬢角的發絲,再湊到他邊上感受他的鼻息,或是情不自禁地一次次親吻他。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著:時間若能停留於此,我願折去一半壽命。

可現實卻終究難遂她心願,就在黎明到來的同時,她體內的魔花之蠱再次襲來,手臂和臉頰上也再度生出紅色的鱗片。她極力抑製,可還是難以阻止自己的意識開始逐漸地流失,對鮮血的渴望令她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疼痛由骨髓中發出,讓她難以忍耐。看著他仍舊纏著繃帶的胸膛,她清楚自己必須遠離他,否則他將再度陷入危險。

她苦笑著想他與她之間或許終究隻是一場美夢,即使生出相思的根莖,卻無法開花結果。無論她多麽心有不甘,也隻好最後吻了吻他的臉頰和嘴唇,便匆匆離開了他的宮殿。

禮醒來後發現梨蕊又不見了蹤影,本以為是她在跟自己開玩笑,畢竟經曆了那麽多的挫折才得以重聚,她又如何狠得下心離開自己呢?誰知尋遍了整座宮殿卻仍沒有她的影子,她再度消失了,並且這一次,她是鐵了心地不想再讓他找到。

黯然神傷的他如萬箭穿心,不明其中的緣由至使他的心傷久久不能痊愈,每天隻能靠酒精麻痹自己,否則便無法入眠。堂堂的妖王狐卻成為了眾人眼中的廢物,他也毫不在意。

她從他身邊逃離後不久,就發現自己已懷有身孕,感歎或許是天神乾宿憐她與他一片癡情,雖無法相守,卻可以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對彼此的情感。

說也奇怪,她雖在大多數的時間裏都因魔花之蠱而喪失心智,但卻從未傷害過自己腹中的胎兒。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那將會是個男孩兒,有著和禮一樣的俊美麵容,還有和他相同的灰藍色眼眸。雖然千般不舍,萬般無奈,她還是決定待他出生後將他送回禮的宮殿,讓他待自己常伴在他身旁。

王城的宮殿完全建好後,禮果然為它取名宸極宮,因為宸極就是北鬥,所以宮內七座大殿都以北鬥七星命名。寓意著即使花神梨蕊已化作花魔宸極,但她仍是他這座宮殿唯一的女主人,無論何時,隻要她回頭就會看見他張開的雙臂在等待她的歸來。

梨蕊體內的魔花之蠱已越來越難控製,她隻有不斷地鼓勵自己,一定要堅持到孩子出生的時刻。春去秋來,終於迎來了冬天,身為花神的她從未如此期盼過這個寒冷的季節。

那一夜,她藏身的山洞外突然飄起了鵝毛大雪,她笑著流淚,冬天終於來臨,而她與禮的兒子正是在那個雪夜出生的。她未免自己和孩子相處的時間久了會更加不舍,第二天清晨便偷偷潛回宸極宮內,將孩子連同自己的一縷頭發留在了那裏。

那個嬰兒就是後來的第二代妖王狐歐陽雪夜,他身體裏因為流有梨蕊也就是花魔宸極的血脈,所以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展露出了魔性。幸而被禮的血脈很好的抑製住,再加之後天的修煉令花魔之血沒有奪去他的心智,才不至成魔,隻是偶爾時才會發作一次半次。顯然,這魔之血也遺傳給了他和然素素的兒子歐陽小冷。

禮有生之年再沒能見過梨蕊,他又怎麽會知道她已墮入黑火煉獄之中,而這一切又完全是出於她的自願。

她一心隻想著,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在無意識的時候再次前往宸極宮裏,傷害自己所深愛著的男子或是他們的骨肉,而這就是她最後能為他們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