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小冷並沒有生氣,因他知道此時生氣也是於事無補,隻會浪費時間,他匆忙地問千騎:“你快講講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現在有什麽線索?”

“從我發現的線索來看,擄走夏秋的應該是羅刹母,她扮成神算先知的樣子騙過了我們。但我知道羅刹母每隔幾個時辰就要食人肉,所以帶著夏秋應該也走不了太遠,還有她喜好把岩壁上的石洞作為巢穴,隻是我對永川四周的地形並不了解。”千騎將自己所知所想的全都說了出來。

“又是羅刹母!那我知道該去問誰了。”歐陽小冷聽後先是沉默了幾秒,然後靈機一動,心裏有了主意,他折身急匆匆地朝山下走去,千騎和雪兔則跟在他身後。

“小冷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雪兔有些疑惑地問。

歐陽小冷根本顧不得回答雪兔的問題,隻是一心急於去尋找夏秋,生怕遲一秒她就會被羅刹母所害。他一直衝到妖界與人間相連的那條兩生玄廊上,兩邊的曼珠沙華依然開的妖豔,血一般的顏色蔓延到一望無際的天邊再與紫空上下相連。

“曼珠,沙華!”歐陽小冷大聲呼喚起那對花妖姐妹的名字。

很快銀鈴般的笑聲再次響起,人偶般的兩姐妹相攜著從花海中搖曳著走來,她們一唱一和地說:“難得小冷大人主動呼喚我們的名字,還這麽大聲,真是開心。”

“是啊是啊,往常他即使經過這裏也總對我們視而不見呢。”

“我隻想問你們,最近是否聽聞關於羅刹母的消息?”歐陽小冷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們。

“羅刹母。”姐妹中的一個開始顫抖。

“好可怕。”另一個也跟著不安起來。

“說出她的事是會遭到她的報複的,我們可不是她的對手。”

“她會先喝幹我們的血,再把我們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吃掉。”

“你們不用害怕,我發誓會把她徹底鏟除的,也絕對不會讓她危害到你們。”歐陽小冷忙安慰道,這會兒他已完全顧不得花妖的身份在他心裏有多卑微,為了救夏秋他必須放下自己的尊嚴。

“我作為琥珀龍王之子,也可以向你們保證,我的戰士就紮營在不遠處的廣場上,他們必然能夠保證你們的安全。”千騎也附和道。

“那……我們有個小小的問題,如果您答的出,我們就告訴您我們所知道的關於羅刹母的事。”

“快請問吧。”歐陽小冷徹底放低了身段。

“隻要您能猜得出我們誰是曼珠,誰是沙華就行。”

“對,隻要您猜得出,就證明小冷大人您注意過我們,那我們即使為此粉身碎骨也無憾了。”

歐陽小冷有些被難住了,因為曼珠和沙華本就是孿生姐妹,她們不但外貌相似,而且聲音也極為相像,他也從未留意過她們兩個究竟哪一個在白天是全盲的,所以又怎麽能猜得出來。正在他犯難的時候,雪兔的一隻手搭在了他的左肩,雖然隻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卻讓他有了種感覺,如果他沒猜錯是雪兔在給他暗示,但該怎麽理解她的暗示呢,左肩,左邊,這麽說左邊看不見的那個是曼珠,那麽右邊的就是沙華,顧不了那麽多,隻能挑戰一下了。

“嗯,”歐陽小冷故作思考地左右來回看了看,最後把目光停在左邊,“你是曼珠,那另一個就是沙華了。”

兩姐妹先是一愣,然後興奮地歡呼起來:“小冷大人猜對了,他真的猜對了。”

“他有留意過我們呢。”

“好了,現在你們可以告訴我,你們所知道的關於羅刹母的事情了吧?”歐陽小冷早已迫不及待。

“好……從前一段時間開始,就有鬼奴陸續偷偷地向妖界內運送人類的屍體,我們是躲在暗處看見的。”曼珠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啊,我們就偷偷聽他們的談話,然後知道他們是羅刹母的手下。”沙華跟著說。

“他們抱怨羅刹母每隔幾個時辰就要食人肉,讓他們不得不連續去人間尋找獵物,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而且,他們還必須把屍體搬運到王城外東邊荒山壁上的山洞中。”

“是啊,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他們隻好舍近求遠,行走於極難走的亂石山崗裏以便藏匿行蹤。”

“如果不及時送人肉給羅刹母,那些手下就有可能被她吃掉。”

“東麵的荒山,看來我們必須走一趟了。”千騎眼望東方說道。

“嗯,多謝你們了。”歐陽小冷點頭表示讚同,然後向曼珠沙華道謝。

這一舉動著實讓雪兔吃了一驚,換了是從前的小冷哥哥,別說像如此卑微的花妖了,即便是歐陽紅葉或是勇爺爺為他做了什麽,他也極少說得出一個謝字,但為了那個人類的女孩兒他竟然能做到如此,雪兔心中頓時有些小小的酸楚,但並不掛在臉上,她微微一笑點頭說:“我知道一條近路,跟我來吧!”

歐陽小冷和千騎跟隨雪兔騰空而起,在永川上空飛行,飛至永川外東邊的荒山上時三人開始盤旋。岩壁上有許多山洞,大大小小,形狀各異,從外麵看來沒有任何區別。

“羅刹母一定會在山洞外布下結界,將她的巢穴偽裝起來。”千騎說道。

“我們分頭去找,要小心,不要輕舉妄動,羅刹母的力量極為強大,尤其是雪兔,你不是她的對手。”歐陽小冷想了想,囑咐了一句。

“一旦找到,要怎麽讓你們知道呢,小冷哥哥?”雪兔問。

千騎搶先一步從手中變出三片晶瑩剔透的薄片,那薄片乍看之下猶如魚鱗,但比魚鱗要大許多,而且顏色好似貝殼,在紫空的反射下發出奇異的光芒。他分別遞出兩片到小冷和雪兔手中:“這是我父王的龍鱗,因為他們在我父王身體上曾經片片相連萬年,所以有了互通訊息的能力,隻要握緊它,努力想象你要通信的人的樣子,它們就會產生感應,讓拿著龍鱗的對方也能知道你心裏所想的信息。”

“嗯,我明白了!”雪兔攥緊千騎遞來的龍鱗片,“那我去最下麵尋找!”

“一定要小心!”歐陽小冷也握緊手中的龍鱗片,“我就在中部位置的山洞尋找。”

“好,那我去最上麵。”

千騎話音剛落,三人也就此告別,各自往山中尋去。

夏秋被卷入漩渦失去知覺後,再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趴在教室的桌子上,之前關於妖界甚至是關於歐陽小冷他們的記憶都變得極其模糊,模糊得仿佛隻是個夢,醒來就已無法清楚的複述。

她感到眼睛被從窗戶外照進來的陽光所刺痛,索性眯起來,這一下卻有淚水從眼眶裏留下來,順著臉頰滑落在手臂下枕著的書本上。她抬起頭,發現應該正是自習的時間,教室裏出奇的安靜,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看書或是寫著作業,劉玲美和杜鶴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看見他們兩令她安心起來,卻不知道為什麽慣性的回過頭向後望去,當看到她身後的座位空空如也,這才反應過來從開學後那裏就沒有人坐。

這時下課鈴聲響起,她伸了個懶腰,想自己可能是因為剛剛睡醒,所以腦子才轉的這麽慢。她一看別的同學都開始收拾書包,才想起第二天就是國慶節了,今天會提早放學,明天開始假期的第一天,於是也趕快跟著收拾起來。

還未收拾好,劉玲美就走過來問:“小秋,待會兒幹什麽去呀?”

夏秋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她,杜鶴卻走了過來提議道:“我們去看電影吧!”

“好啊好啊。”劉玲美表示讚同。

夏秋笑著點點頭,心裏卻還是在想著剛剛做過的夢,她總覺得有些記憶中的環節還銜接不上,可是究竟哪裏出了錯卻又怎麽也想不出來。

街道上已經充滿國慶的氣氛,彩色的旗幟打破了枯葉的單調,看起來和往年沒什麽不同,夏秋的手被劉玲美緊緊牽著,溫度從手心傳到她的身體裏。這麽多年來,劉玲美還是如初見時一樣笑的那麽燦爛,自顧自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杜鶴則微笑著跟在一邊。

商業街上一個挨一個的櫥窗,閃爍著繽紛的色彩,美麗卻有些不真實,夏秋邊走邊看著劉玲美、杜鶴和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櫥窗上麵看得發呆,突然一雙灰藍色的瞳孔在櫥窗上一閃而過,那是張不帶任何表情的少年的臉,卻仿佛有種能將人拉進櫥窗裏的魔力。

她停下腳步,櫥窗上已不見少年的影子,她慌忙望向身後尋找,也並不見那個少年,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因為找不到那少年而如此的慌張失落,明明隻是一個陌生人,卻又是那樣地吸引她。

“小秋,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劉玲美關切地在一旁問。

“嗯,沒什麽。”夏秋苦笑了一下,覺得今天的自己真是行為古怪,一反常態,明明又是假期又有朋友陪在身邊,怎麽卻會為一個不存在的身影而感到這樣的若有所失。

“快點快點,去看看有什麽電影。”杜鶴轉開了話題。

電影院前立著張貼滿海報的架子,劉玲美想看《廊橋遺夢》,夏秋不明白為什麽電影院還會演這麽老的影片,但看見劉玲美一臉的興奮又想到這確實是部經典的影片,她和杜鶴也就表示讚同了。

坐在放映廳裏,看著大屏幕上的兩個主角,相愛卻又分離,夏秋感到自己的內心也跟著壓抑翻滾。仿佛她就是那個女主角,明明自己從沒有戀愛過,為什麽卻和電影裏的情節產生了共鳴呢?從電影院出來,壓抑的心情再也無法釋放,夏秋突然很想去永川森林裏走走舒緩一下,哪怕隻是在湖邊坐坐也好,於是執意告別了劉玲美和杜鶴,獨自向永川森林走去。

這片森林還和過去每次來時一樣,雖然樹葉已泛黃,花也都已凋零,但身處其中還是讓夏秋感到放鬆。這一直是她最喜歡的地方,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隻要在湖邊坐一會兒她就會像被自動充了電。

落日的餘暉映射在湖麵上,微風泛起金色的波光,雖然已是秋天,但卻並不怎麽涼,就連湖邊吹起的風也帶著絲絲暖意。夏秋剛覺得方才糾結的心情開始慢慢平複下來,不經意地一轉身卻看見森林中晃過一個身影,那身影陌生而又熟悉,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跟上去看看他的樣子。她起身追了上去,不知不覺竟來到一處開闊地,遠遠看見開闊地正中生長著一棵巨大的梅花樹,樹上的梅花不合時宜的開放著,而她所追隨的身影就站在那棵樹下。

那是個身穿白色長衫的少年的背影,在他銀色的頭發上竟生著一雙狐耳,夏秋用力晃了晃頭,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但那身影卻還立在那裏。最奇怪的是除了好奇,她的心底一絲恐懼都沒有,她隻是被那美麗的背影所吸引,雙腳不聽使喚地向他靠攏。

她終於來到他的麵前,那樹下的銀發少年察覺到她的存在,轉過身麵對著她,灰藍色的雙眸那樣深邃而憂鬱,她先是一愣,然後想起那不就是她在櫥窗上看見的少年的臉嗎。

“你終於來了。”少年對夏秋說,臉上雖沒有表情,語氣卻是那樣溫柔,聽起來似乎和她早已相識。

“你認識我?”夏秋追問。

“這就這麽把我忘了?還問我認不認識你?”少年反問著,容不得夏秋再多說話便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擁抱在懷中。

夏秋想要掙脫少年的懷抱,身體卻使不出力氣,她在那懷抱所帶給她的溫暖和安寧之中沉溺了,越陷越深。她覺得自己的整顆心從沒像此刻這般百感交集,快樂?幸福?恐懼?期待?思念?傷感……她無法從腦海中找到任何一個詞語去形容自己的心情,隻是希望時間能夠靜止於此刻,好讓她永遠停留在這個懷抱之中。

許久,少年才慢慢鬆開了雙臂,雙手扶在她的肩上對她說:“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不存在的。記住,一定要回來,回到我的身邊,一定要找回屬於我們的記憶,我會等著你!一直等!”

一陣風吹過,滿樹的梅花在瞬間凋謝,花瓣隨著風被拋向空中。夏秋抬起頭看見那風中飛舞的花瓣雨看得癡迷,再回過神,白衣少年已經不見了,留在她麵前的隻剩下光禿禿的梅花樹幹和一地散落的花瓣。她焦急地環顧四周,卻哪裏也不見少年的蹤跡,她感到自己的心在劇烈的疼痛,那種疼痛讓呼吸都變得困難,眼淚也模糊了視線。

她的腦中反複出現少年最後說的那句話,他究竟想表達什麽意思呢?一定要回去?回到哪裏?一定要回到他的身邊?而他又是誰?屬於他們的記憶究竟是什麽?他為何要等著自己?這所有的疑問如同一望無際的大海將她吞沒。

回到家後,夏秋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發瘋似的翻著房間中的角角落落,她直覺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去解釋困擾著她的一切。書桌抽屜裏的藍色發帶一下子吸引了她,那條發帶上有著點點暗紅色的印跡,她將發帶捧在手中仔細的查看,那暗紅色的印跡看起來好像是很早前沾過血漬留下的。

她拚命回憶著自己是否用這條發帶包紮過傷口,還有那個有著狐耳的銀發少年和這條發帶之間又有著怎樣的關聯。少年那灰藍色的眼眸始終令她揮之不去,和她記憶深處銀色小狐的眼睛相互重合,沒錯!那不正是六歲那年,她從一群黑狐的包圍中救下的銀色小狐,她當時就是用的這條發帶幫它包紮傷口。而那個少年恰恰就是這隻銀色小狐,很多年後他又來到了她的身邊,他應該有著和自己的外表十分相符的名字,可那名字是什麽來著?外表如冰雪一樣冷漠的少年卻深藏著一顆溫柔的心,而那份溫柔唯她最懂,她怎麽可以將他忘記呢?她漸漸回憶起和他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並尋著這些線索的印跡在記憶的隧道裏不斷追去,最終她想起了那個第一次聽到就無法忘記的名字,屬於那銀發少年的名字—歐陽小冷。

“哦,對了,我本來是和千騎一起在妖界永川閑逛,然後偶然的走進了一間小店,碰到了那個叫神算先知的老嫗,卻被她拉入一片黑暗之中。”夏秋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語道。

隨著她將全部的記憶和思念找回來,她身邊的一切如玻璃般一片一片粉碎、散開、消失,她發現自己正獨坐在黑暗之中,和那虛無一般的黑暗相伴而來的是無止境的寒冷和孤獨。她感到恐懼和絕望,她試著大聲呼喊歐陽小冷的名字,卻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蕩之中回響,最後消失,得不到任何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