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界,百步穿楊的絕技沒什麽新鮮的,以千騎的箭法,千步穿楊也難不倒他。
但這一回,開始的那一箭未射中後,他引以為豪的感覺就失靈了。即使在歐陽小冷和靈羽屢次犯險為他創造出絕好的機會後,他也仍未成功射中鋼甲霸王蟹背後的獨眼魔鬼魚。
射出的箭是否精準,最重要的在於放箭的節奏,節奏一變,就表示動作不夠穩定,而影響節奏的因素裏,體力和心情都是至關重要的。經曆了與夜叉的一番苦戰,千騎失去的不僅僅是體力,還有他那比天高的自信心。再加之玉蟬的死也對他產生了不小的衝擊。
他深呼一口氣,再發一箭。結果那支箭也隻在獨眼魔鬼魚旁邊的蟹殼上彈了一下,就朝一側落下去。
在旁冷眼看著他的歐陽小冷,不知該說些什麽話來鼓勵他,安慰別人的話他很難說出口,而這樣垂頭喪氣的千騎他也並不多見。
正猶豫著,靈羽卻發話了。
這清秀的少年嘴角一挑說:“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和夏姐姐說了,若我能製服這魔物,她就要嫁給我做妻子呢!現在既然你們兩個非要插手,那咱們就來比賽吧,看誰能先給它致命一擊!”然後他故意往上斜了千騎一眼補充了一句,“笨龍,我看你就棄權吧!”
他的這句話一下子刺激到了千騎的神經,令他覺得像有口大鍾在剛才渾渾噩噩的自己耳邊重重地敲了一下。他可不想把夏秋拱手讓人,就算是妖界新主歐陽小冷也無法讓他退縮,更別說是這麽個陰柔的少年。
他略微眯起眼睛,回憶著每次將神龍火弓對準目標時的感覺,自己的視線和手臂呈何種角度,施法出箭時,呼吸的節奏又是怎麽樣的。
而與此同時,那大螃蟹剛甩開靈羽的玉袖錦,又把巨鉗揮向歐陽小冷,隻見歐陽小冷不慌不忙,一個轉身躲過,並就勢一劍斜擦過它一側,雖未能對它造成傷害,卻也讓它的攻擊停頓了幾秒。
千騎知道此刻就是他的機會,勝敗也在此一舉。這一秒鍾,除了他,神龍火弓上即將離弦的箭,還有那醜陋的獨眼魔鬼魚外,這個空間裏的一切都不存在。
那連接他血脈的箭離弦而出,在空氣裏帶出一道白光,正正地插在獨眼魔鬼魚的頭頂上,隻見它晃動了幾下便朝著大螃蟹背後的洞裏縮去,卻被箭卡在那兒進退兩難。
而歐陽小冷毫不猶豫,從地上跳起猛地把神冰橫向一揮,獨眼魔鬼魚的頭連著射中它的箭便一起飛了出去。
“久等了!”千騎雖是說給歐陽小冷和靈羽聽的,但更像是自言自語。
失去了獨眼魔鬼魚的指引,大螃蟹那雙眼睛就形同虛設,它不斷地在山洞裏亂衝亂撞,瘋了一樣的舞動巨鉗。
靈羽忙飛向半空,一低頭卻看見歐陽小冷並不躲閃,仍站在原地直直地迎著那大螃蟹。當它撞向他的時候,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歐陽小冷以一種看起來極為輕鬆的劍法把那大螃蟹掀翻在地,就像他對付夜叉的飛盾時一樣他又一次成功地借力打力。
那大螃蟹卻仍不甘心,朝著空中掙紮著想將自己笨重的身體調轉過來,三個少年哪能如了它的心願。靈羽拋出玉袖錦將它的幾隻蟹腳纏住,然後一收就把它們綁在了一起。
而千騎則像和他心有靈犀一樣,喚出玉蟬劍的同時向下直衝而去將劍插入它的身體。
大螃蟹**了幾下,終於在一連串的呻吟後安靜下來。
隨著盾皮第三種形態的死亡,紫水晶裏嵌著的魚棲岩上也開始出現一條條裂痕,那些小裂痕慢慢連結成片,最後哢嚓一聲,整塊岩石徹底粉碎,跪在地上的那個盾皮所選定的容器鷺吟也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靈羽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問:“剛剛咱們的比賽算是誰贏了呢?”
“給他最後一擊的可是我!”千騎立即應道,又恢複了平時的爭強好勝。
“嗯,算是彌補了你之前沒射中的那百八十箭吧!”歐陽小冷淡淡地說。
“哪有那麽多?!”千騎瞥了他一樣,心想他不但有張冰塊兒臉,話雖不多卻常常惡毒的要命。
“哼,這次算是打了個平手吧!”靈羽雖不服氣,但這一回也不得不承認要是沒有和他們倆的配合根本不能滅了這打不死的魔物盾皮。
“這家夥怎麽處置?”千騎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鷺吟問。
“帶回琥珀龍宮由你父王發落吧!”歐陽小冷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們趕緊去找夏姐姐吧,不知道她怎麽樣了!”靈羽焦急地說。
於是歐陽小冷和靈羽拖著半死不活的鷺吟,千騎抱著玉蟬的屍體往湖底神廟外走去。
與白龍一起破塔而出的夏秋,很快地從魂離狀態中恢複過來。
清醒後,她便立即去看身旁琥珀龍王的情形,見他呼吸平穩,麵頰上不但恢複了血色,也沒了先前的痛苦神情。
經過宮中醫師的確認,老龍王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一聽這話,她緊繃著的神經也終於舒展開來,本來還想撐到歐陽小冷他們歸來,但很快就昏睡了過去,並且睡得很酣。
那條為她引路的藍色小魚又出現在了她的夢裏,可奇怪的是這條小魚卻是暢遊在空中。
它遊到她對麵,搖身一變就化作了玉蟬。夏秋其實早就有種預感那幫助過她的小魚恐怕是玉蟬的魂靈,而這一刻她就更加深信不疑。
一襲藍裙的玉蟬走到一扇窗子麵前,陽光打著她淺色的頭發和白淨的肌膚幾乎透明,她一回頭湛藍的眸子裏含著淚珠,輕聲說道:“知道你救了龍王,少主和妖王狐也成功地毀了魚棲岩,我這就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夏秋也走到她身邊向窗外望去,這裏正處於兩座飄渺的山峰間,雲霧一樣霞光色的河流直通天際。一艘潔白的大船就停靠在岸邊,船身以古老的圖騰裝點,船槳則從船幫兩側的孔中伸出。
她忍不住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那艘船又是做什麽的?”
“那是將帶我去往無量天界的船,無量天界便是所有妖族死後的歸所。生前沒有犯下罪孽的妖們由這裏登上濟魂船,結束一生淒涼,去往無憂的彼岸。”
說到無量天界,玉蟬的眼神中流露出憧憬。人魚生來就隨波逐流,逃不脫成為他人商品和奴隸的命運,或許隻有死去後,他們才能在無量天界上得到真正的自由。
“就和我們常說的天堂一樣!”夏秋點了點頭應道。
“我很羨慕你能得到妖王狐的愛!可我知道少主也愛著你,所以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總會有人傷心……唉,但這一切已經與我無關了,請代我向他們告別吧!”
玉蟬不再哽咽,而是笑了起來,眼中也沒有任何妒忌或是哀怨,隻有無邊無際的安詳。
“嗡~~~”
窗外傳來海螺號角古樸而婉轉的響聲,那聲音在山穀中回蕩著,好像擁有召喚靈魂的力量。
“起航的時間到了,我們也就此別過吧!”玉蟬拉起夏秋的手握了握,便頭也不回地向著外麵走去。
“保重!”夏秋在她的身後呼喊道。
“保重!”她頭也不回地回應了一句,便登上了大船。
夏秋並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才清醒過來,這會兒她正躺在一張床上,睜開眼就看見床邊守候她的三個少年的臉龐。
“我父王已經沒事了!”
“夏姐姐醒了!”
“夏秋……”
少年們的聲音交織在一塊兒將她包圍其中。
鷺吟被押回琥珀龍宮後,暫時被關在牢中,該如何處置他要等到待琥珀龍王身體恢複後再作定奪。
他聽說人魚始祖盾皮之靈大敗,魚棲岩被毀,夜叉也逃離了東堯,就知道自己這帶罪之身必定是走投無路了。心想反正橫豎都要死,倒不如自行了斷的痛快,便以鐵鏈勒死了自己。
沒有了迦樓羅之羽的鎮壓,琥珀龍王的靈魂重獲自由,他也在不久後恢複了健康。於伏龍塔裏見識了夏秋的本領,他對這位人類血盟締約者更為刮目相看,也了解到兒子為什麽會如此傾心於這個少女。
東堯水城重獲安寧,城中的一切又按部就班地運轉起來,就像是停走的機械手表重新被上了發條。
人魚早已不再供奉始祖盾皮的神廟,所以對於魚棲岩的消失也並不怎麽關心。可經曆了這番波折,琥珀龍王卻開始重新審視起自己接管東堯時對這座城所作的改革。
那時候他一心隻想著讓這裏變得繁榮,為了方便發展經濟而命人魚族搬至岸上,甚至舍棄了傳統的想法或許並不是十分周全。他決定在岸上重修一座神廟,一是為了慰藉人魚族始祖盾皮的亡靈,二是為了讓人魚一族的後人不忘本真。
夏秋和千騎講起在睡夢中與玉蟬見麵時所看到的一切,包括那條純白的濟魂船,和山穀中霞光色的河流,還有她是如何登船前往叫做無量天界的地方。
知道無量天界是個無憂無慮,天堂一樣的世界,千騎便不再那麽憂傷,也終於接受了玉蟬已死的事實。他決定懇求父親把玉蟬當做自己親妹妹那樣厚葬,以此來與她真正地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