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阿蠻從那日起便跟在我身邊,他也聽話,蕭恩說他要保護我,說要聽我的命令,他就每日跟在我屁股後麵打轉。

我很喜歡他,喜歡他的單純,認定了一個人就矢誌不渝的跟著,沒有那麽的多彎彎繞繞。這樣一個人,你可以放心用,永遠也不必防備他。不過阿蠻也不是徹底的傻,他大約隻是憨罷了。

距離阿蠻跟著我身邊的日子有五天了,夏侯子螓已經被放了出來。我不知道蕭恩是怎麽操作的,但出去打聽下,我也聽到了傳言。夏侯子螓能放出來,我這個剛被蕭恩收留的義子功不可沒,據說我深明大義,和義父蕭恩爭辯很久,終於使得蕭恩妥協了。

我對這結果很滿意,畢竟名聲搞壞可就糟糕了。不過夏侯子螓這老家夥不是很安分,一出來就給聶孟白上了三道奏折,無一例外,都是彈劾蕭恩的。

聶孟白人老了,做著長生不老的美夢,忙著修他的仙人宮,哪有空去理會夏侯子螓。所以他被聶孟白一道旨意,告老回家安享晚年去了。

今天天氣不錯,經過前兩天的撒嬌加勸說,蕭恩總算同意賑濟災民,派了些人城門的不遠處修建一些臨時房屋,又搬去了城內的糧食。

隻是我能看出,蕭恩是不願的,除了他的性格有些扭曲外,他也不能大張旗鼓說要救災,因為國主聶孟白不願意。

這次的災荒很嚴重,而聶孟白為了修建他那龐大宏偉的仙人宮,所耗費的錢財不計其數。如果要拿出大部分去救濟災民,就算蕭恩去勸說,也不過是徒惹的聶孟白不悅罷了。蕭恩自從變成了現在這樣,他就成了一個很能趨利避害的人,有利則為,無利則退。

在城門弄幾個粥攤是到目前為主蕭恩最大的退步了,如果弄大了,這等收攬民心的事被聶孟白知道,蕭恩也不好過。

畢竟聶孟白現在做長生夢歸長生夢,可著權利還是死死的抓著。求永遠的長生,為的不就是永遠的權利!?蕭恩如果敢邁出那一步,就算是對蕭恩信任有加的聶孟白也不會放過他。

城門口施粥已經有兩天了,趁著蕭恩去上朝,如今還沒回來,估計被聶孟白叫去說著單獨的事去了。我打算去城門口看看,一來看看是否有人貪墨了,二來我做了善事,自然也要讓人知道是我做的不是?

“公子,您要幹啥去?”阿蠻見我要出門,還不打算通知蕭開,便撓著頭問道。

這阿蠻現在也不過十五歲,但偏偏身材高大,站在我背後,感覺像是有座小山在移動似得。我瞥了他一眼,阿蠻眼睛瞪的很大,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怕我趁他不至於溜了似得。

“不幹什麽,你要跟著就跟著吧,不過要聽話,我說幹什麽你幹什麽。”我吩咐道。

阿蠻立即點了點頭,笑道:“行,俺娘說了,俺腦子不大好使,碰到了好人,就讓俺聽他的,他說幹什麽就幹什麽!恩人說要我跟著你,以後俺就是死了也是要跟著你的,你說讓什麽就幹什麽,嘿嘿。”

聽了阿蠻的話,我下意識的抖了抖,你死了的話誰要你跟著,趕緊在我麵前消失才是正理,我可怕鬼。

“那走吧。”撇開阿蠻那個做鬼也要跟著我的話題,領著他朝蕭府外走去。

有阿蠻這個一看很有料的大塊頭跟著,出了蕭府也沒什麽小偷小摸的人敢打我的主意。一路走到城門口,卻發現城門十分擁擠,不過還能看出些人流次序,不是亂成一團。

走的近了,我卻看到城門口的不遠處有十幾個和護城衛穿著不同的士兵,這十幾個士兵雄赳赳的圍在四周,像是在保護什麽人。而那些護城衛今日也特別有精氣神,眼中帶著敬慕和尊敬的偶爾看一眼那包圍圈中的人。

那包圍圈有聲音隱隱傳出來,“排好隊,排好隊,我帶了不少的糧食出來,大家都有,大家都有。”

我一笑,城門口的禁令消失,不管是為了民心還是為了那良心,終究還是有人看不下去那些不停餓死的百姓。我也不氣,多些人來也,畢竟都是人命。隻是希望陣仗小一些,畢竟風險都是蕭恩擔著,鬧大了肯定不好過。

人來的多,阿蠻有些擔心。剛開始,他粗魯的推開了擋在我麵前的人,力道之大,從那些人倒地的叫聲就能聽出來。訓斥了阿蠻幾句,又陪了些錢給那些骨肉如柴的倒地者,我總算是在人流中擠到了等待施粥的隊伍中。

“讓讓,讓讓。”

我剛想上前去看看那十幾個士兵護著的人是誰時,一個穿著髒兮兮衣服,頭發淩亂還帶著些枯草屑的人推開了我。他拚命的朝前擠著,邊擠,嘴裏還喊著讓別人給他讓路。聽聲音,年紀想來也不大,想必是餓壞了。

他的行為很快惹來了大家的非議聲,原本這裏雖然亂,但好歹在護城衛的維持下,還保持著些隊伍秩序。

“別攔我,別攔我!我告訴你們,後麵有人快餓死了,有人快餓死了。”那名擾亂隊伍的年輕人見士兵去攔他,動作很靈活的上躥下跳著,同時嘴裏還高喊著,以期待引起真正主事人的注意。

前方**的人群被那十幾個護衛給分了開來,而隨後走出了一個二十幾歲,長相帶著儒雅和威嚴的年輕人走了出來。他的身旁站著陳叔文,而他一出來,那些護城衛立即更加賣力的開始疏通人群。

這人穿著講究,眼神正氣,又帶著些上位者的威嚴,再加上一旁的陳叔文陪同,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這亂世就是這樣,君擇臣,臣亦擇君。陳叔文周遊了列國,最終選著了還不是國主的公子聶啟,並且認定了聶啟是他的明主。

而聶啟呢,在見到陳叔文的時候也很看好他。不嫌棄兩年前陳叔文的落魄和不成熟,一心一意將他引為幕僚。到了現在,聶啟原本的一號幕僚伯息正式淪為了第二,而陳叔文,已經成了聶啟的謀主。

當然,陳叔文能走到現在,他本身自然是有本事的,而且他全心全意為聶啟謀劃,沒有半點保留。他和聶啟又是脾性相投,是半君臣半好友的關係。平心而論,他們這一對的組合真是絕配。

至於伯息,他一直信奉中庸,本身也不喜歡展露全部的才會,以前被當成聶啟的謀主雖無所謂,但也不大願意。如今有了陳叔文後,他立刻也不強求,退下來也是他的希望。見了這年輕人的樣貌和風度,又有了陳叔文陪同,除了聶啟,大約沒有別人了。

“何事喧鬧?”聶啟在護衛的開道下,走到後麵問道。

剛有護城衛要回答,那喧鬧之人已經自己跳了過來,站在遠處,同時喊道:“後麵有個女人,她抱著的孩子快餓死了。我保證,等粥輪到她們的時候,她的孩子絕對會死。

所以我想早點給他們弄點吃的,而且那孩子還得了病,你還得再給她們一些錢,最好讓他們進城去。”

陳叔文附耳在聶啟的耳邊說了些什麽,隨後聶啟立即吩咐下去,一個護衛盛了一碗粥,擠著人群朝後麵走去。

好一會兒,那護衛又回來了,隻是手裏沒了那碗粥。那鬧事之人說的是真的,聶啟思索了會兒,終於又叫了這護衛將那未見麵的母子送入城中。

見這周圍災民的眼神全部變的渴望了起來,誰不想進城,據說城中富有,隻要靠乞討就能活下去!可聶啟是不敢下令放人進去的,一旦放著這麽多人進去,燕都城就會亂了套。

“各位,我會在城中聘請兩位醫師,每隔五天來這裏一針一次,一切費用我會出的。”聶啟終究不忍心拒絕那些透著渴望的眼神,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說道。

“謝謝大人,大人真是好人啊。”

“大人,還望告知姓名,我們願意供奉大人的長生牌!”

“大人,俺們給你磕頭了。”

“大人萬歲,萬歲,萬歲!!”

那些百姓是發自內心的感激,這一刻,聶啟在他們眼裏就是神,就算聶啟要反了聶孟白,大約他們也願意跟著反了。

我冷冷的笑了聲,這聶啟真是傻。他明明知道他這樣做,隻要消息傳到了聶孟白的耳朵裏,他這公子可就玩完了。要知道,聶啟可還有一個胞弟,叫聶示。

母親向來偏愛小兒子,而聶示和聶啟相比,為人更加的會走旁門左道,哄的他母親整日惦記他。連聶孟白這些年都隱隱透露出要改立繼承人的說法,這聶啟還敢做事如此高調,還真是不怕死。

陳叔文不是傻的,聶啟也不是傻的,他們自然也都明白。隻是這是他們心中的一份堅持,為民!我承認他們的理想是偉大的,也承認他們的人格是高尚的,歸根究底,人各有誌罷了。隻是我這輩子,雖了解他們,但大約永遠也不會去學他們的做法。

“哈哈,你不錯,隻是這性格啊卻不適合這世道。不如跟著我吧,我帶你脫了這錦衣,我帶你亂了這頭發,從此得一個逍遙身,如何?”剛才那喧鬧之人竟然躥到了聶啟的身前,笑嗬嗬道。

聶啟身邊的護衛一驚,快速攔在了聶啟的身前。那喧鬧之人也不為難,依舊笑著,卻退了幾步,示意他無意為難聶啟。

聶啟目光一凝,竟然恭敬的朝那喧鬧之人行了個禮,問道:“敢問先生名諱?”這亂世之中,不少有識之士喜歡裝瘋賣傻來試探他們所要選擇的君主。這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絕不像一個快餓死的災民。

“一場亂世,譜寫多少英雄兒女情。我自紅塵中來,看盡世界繁華,原本的名諱早已忘卻,不說也罷。既然你不願和我離去,我便提點你一句話,算是了了今日你我的這番因緣。”

聶啟一愣,恭敬道:“願聽先生教誨。”

“不算教誨,你聽好。你若得那畫中人相助,不說定鼎天下,你這褚雲國至少可保無憂已!”

周圍的災民早已經去排隊領粥了,現在還在仔細聽聶啟與這喧鬧之人對話的也隻有我了。可這喧鬧之人最後意味深長的朝我看了眼,徒然讓我一驚。

“啊呀,你小子原來這兒,上次騙了我好不容易打到的野雞,今日我非教訓你不可!”突然,一個壯年人搞不清狀況的拎了一根木棍,凶狠的朝那喧鬧之人吼道。

聶啟剛要說話,那喧鬧之人一反剛才那世外高人的模樣。直接跳腳,大喊道:“我的債主來了!糟了,糟了!”連喊兩聲糟了,他卻麻溜的一擠,誰也來不及攔他,隻得看到他混進那人頭攢動的災民中,隨後便再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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