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動心之時
心中煩躁，一個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走。天色陰沉，似乎又有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臨。厚重的鬥篷已被寒風吹起了一角，灌入身子裏，冰冷徹骨。
跟在遠處的泰阿丹追了上來，“小娘子，咱們回去吧。”我停住腳步原地站了一會，輕輕頷首，欲提步往回走。
似乎聽見有人在叫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迪古乃的弟弟梧桐。他從一頂轎子裏鑽了出來，繃著小臉走向我，“你還有心思在街上亂逛啊。”
我心念一動，脫口道：“你二哥他……都知道了？”梧桐點頭，說：“二哥都急死了，你義父也沒什麽法子嗎？”我訕訕一笑，回道：“皇上到底是皇上，他若想讓我嫁，誰又能怎麽樣呢？”金太宗固然羸弱，可他還有以完顏宗磐為首的兒子們。若完顏宗翰抗旨不讓我嫁，完顏宗磐便可借機發難，名正言順的打擊他。立儲一事，完顏宗磐積怨已久，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怎麽可能放過。
想了會，我叮囑道：“回去告訴你二哥，叫他別急……我相信，事情會有轉機的。”
梧桐盯了我一會，應聲頷首，我問：“你二哥如今傷口還疼嗎？有沒有複發？”他哼笑道：“即便是疼，你覺得我二哥會說出來嗎？”
我沒有接話，嘴角露出幾絲無力的笑容，他安慰道：“隻要你好好的，二哥就開心，一開心，什麽都不痛了。”我驚訝道：“你曉得什麽了？”
他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不過缺了一顆門牙，“我什麽都曉得，二哥從不瞞我，二哥喜歡你，想娶你……他說自從你那回厚臉皮的在台上唱曲時、他就喜歡上你了。”
我臉色微紅，朝遼王府的方向望去，迪古乃還真是什麽都和這個小破孩說。
原來迪古乃對我動情，是那次在勾欄唱《渡情》？他該不會覺得“有緣千裏來相會”就是指他和我吧？畢竟我和他原本是一個南、一個北，也算是相隔甚遠，最後居然得以相識……緣分？若照這樣說，這不僅是相隔萬裏的緣分，還是相隔了八百多年的緣分……
“不過你放心，梧桐雖然年紀小，也是懂得分寸的，我不會亂說的。”我微微吐氣，摸摸他的腦袋，笑道：“梧桐真是個好孩子……快回去吧，外頭這樣冷，若是著涼了，你二哥又要心疼了。”
“好，姐姐也快回去吧。”他將我的手從頭頂上拿下來，繼續道：“不過，你不許再說我是個小孩子了，我不喜歡聽。”
我一怔，心中歎氣，當孩子有什麽不好的，無憂無慮，沒心沒肺……
轉眼已是臘月底，不僅沒等到轉機，又來了一枚重磅，高麗使臣再度麵見金太宗，稱高麗皇帝願再加十郡作為聘禮。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越來越多的大臣上書金太宗，催促他盡快下聖旨將上仙郡主嫁往高麗，尤其是完顏宗磐。我覺得好笑，前幾個月他還請求金太宗下旨將我指給他兒子，現在又力主把我嫁去高麗，這明擺著就是借我和完顏宗翰對著幹。而且自從他儲君希望落空後，金太宗與他父子兩人專斷意識越來越強，大事小事不再事先向完顏宗翰請示，皆自行裁奪。金太宗從前可是一直忌憚完顏宗翰，很少忤逆他的意思。如今在指婚一事上態度這麽強硬，大有要和完顏宗翰決裂之意。若是如此，就十分不好辦了，畢竟在明麵上來說，他是皇帝，皇帝本就能決定一切，無須過問臣子的意思。而完顏宗翰若是不遵循，那就是沒有恪守臣子本分了。
完顏宗翰為此大發雷霆，書房裏能砸的東西都被他砸了個遍，明珠閣上上下下人人自危。除了花漣她們，其他人對我皆是能躲就躲，絕不逗留。我在屋裏呆著也煩，又被完顏宗翰禁足，說是這個節骨眼不能放我外出。
然而也有個好消息，當然了，這樣說有一丁點的惡毒。昨日早朝，金太宗在大殿上突然暈倒，太醫院亂成一團，今兒中午他才睡醒過來，卻是無法下床。太醫院有人透露，金太宗已是油盡燈枯，最長活不到夏天。若是能這兩天掛掉，那是最好，下旨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合剌繼位，自然更不會下這道荒唐的聖旨了。
可是，他要是一直半死不活的，那怎麽辦。就像他那年中風，本以為要駕鶴西去了，結果沒多久又好了，這次不會也是這樣吧。
正月初一，天氣晴好。在屋裏枯坐了良久，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就是——我要進宮！
係上鬥篷，我朝屋外喊了一聲，泰阿丹進屋問：“小娘子有何吩咐？”我起身道：“給我備轎，我要進宮。”他猛一抬頭，驚問：“進宮做甚？”
我微微一笑，喝下一杯烈酒，緩緩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我想去見那幾個高麗使臣，他們是住在宮中吧？”
泰阿丹點頭，我道：“如今隻有拖了。”他想了一會，又道：“要不等元帥回來？”我擺擺手，大步走出屋子，“不用了，你趕快備轎，別囉嗦了，再囉嗦待會就得接聖旨了。”他彎了個腰，匆匆跑下去了。
轎子一路疾走，不到半個時辰，皇門已在眼前。轎子被人攔下，我掀開轎簾，禁軍守衛躬身道：“不知郡主進宮所為何事？”我笑回道：“陛下病重，本郡主進宮探望也不行嗎？”他並不讓路，依舊道：“待卑職向陛下請示過後——”
我一急，從轎子裏下來，怒斥道：“放肆，本郡主現在就要進去，你到底讓還是不讓！”
花漣見我動怒，忙在後扯了扯我衣角，泰阿丹麵露擔憂，似乎怕我鬧大了。看宮門口的陣勢，似乎比平日多了一層守衛，難道還怕政變逼宮不成？
我緩了緩氣，眼波欲橫未橫，宛聲笑道：“將軍你——不會是故意為難我吧？”
他撞上我的目光，眼神稍露慌亂。正待回話，有馬蹄聲自宮內傳來，我不禁大吃一驚，是何人這般膽大，竟敢在皇宮禁內擅自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