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綁架
然而完顏宗翰這一走便是半年，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給我寫封信什麽的。經韓企先口中得知，合剌已經確立為金國的諳班勃極烈，但完顏宗翰何時回雲中，他也不太清楚。
烏林荅香下個月也要回家了，這一日來了我這兒，準備與我合書秦觀的《鵲橋仙》，這小丫頭真是愈發鬼精了……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擱下筆，烏林荅香聲情並茂的念了一遍，可是終究是個稚嫩的小姑娘，把情詩念成了童謠。她見我在一旁發笑，好奇問道：“姐姐喜歡這首詩嗎？”我想了想，搖頭道：“姐姐不太喜歡。”
她問我為什麽，我指著最後一句說：“姐姐不喜歡這句。”烏林荅香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問：“姐姐既然不喜歡這句，定有自己喜歡的吧。”我重新鋪開一張紙，拾起毛筆，在上麵寫下了一句詩。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她喃喃念著，也不知是否懂了。我望著她嬌嫩的側臉，竟生出一絲絲羨慕和嫉妒來。年紀雖小，心中卻已經有了一個情郎，隻等著快快樂樂的長大，然後風風光光的嫁給他，沒有煩憂，沒有踟躕，沒有顧慮，沒有疑懼，隻是等著，等著……
“小娘子。”秀娥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封信，我忙起身問：“是義父的嗎？”她搖搖頭，把信遞給了我，拆開一看，竟是宗賢的字跡，秀娥問：“可是有什麽急事？”我大概看了一遍道：“宋主病重，柔福要去五國城照顧他，臨走前想見我一麵……姑姑快去備車，我要回去！”
她估計一時還未反應過來，杵在那兒愣愣的看著我，烏林荅香拍手笑道：“姐姐是要回會寧嗎？可以和香兒一起回去啊！”我笑道：“好，姐姐最晚明日就走，可以嗎？”她連聲點頭，高興的奔了出去，“香兒先回去收拾東西啦！”
韓企先聽說我要回去，有些為難，“此事還是先告知元帥再做決定吧。”我擺擺手道：“若要先告知義父，一來一回又要很久，我等不了。你就別婆婆媽媽的，快去給我準備準備，明日一早就出發。”他猶豫了幾下，點頭答應了，我笑吟吟行了一斂衽禮，“多謝大人！”他看著我無奈一笑，轉身提步而去。
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秋風漸起時回到了會寧，沒想到完顏宗翰親自來了城外接我。烏林荅香很是吃了一驚，怔怔道：“粘罕果然是疼姐姐。”我笑道：“要不要一起進城去烏祿家裏？”她害羞道：“姐姐真壞，香兒還是先回去，若姐姐今年不走，香兒再來找姐姐玩兒。”說完還伸出手指要和我拉鉤。
“你真是，不跟我說一聲就回來。”完顏宗翰翻身下馬，腳步輕快的朝我走來，我佯裝氣道：“義父還說歌兒呢，自己走了那麽久也不給歌兒來封信。”他將我抱在懷中，低低的笑了幾聲，“可是想我了？”
“真是臭美。”我推開他，示意答離牽匹馬來，完顏宗翰不悅道：“也不先回府休息，這就要去宗賢那兒了？”我點頭道：“帝姬等了我好多日了，還是先去看看帝姬吧。”他不說話，卻也不鬆開我，隻是拿眼靜靜的瞅著我，“好啦好啦，我很快就回去好不好？”
“那讓答離陪你過去，隻給你一個時辰，速去速回！”我嘟起嘴巴抗議，一個時辰也太短了，我還想陪柔福一起吃個飯呢，“別跟我擺出這個表情，我不會退讓的。快去，再不走半個時辰都過去了。”
朝他翻了個白眼，便一腳跨上了馬打鞭而去，答離和另外兩名侍衛跟在身後。突然間回到這裏，一時竟有些神思恍惚，離開了一年多，會寧變得愈發繁榮了，說是國際大都會也毫不誇張。隻是那幾條從前走過很多次的路依然未變，我也能順順利利的找到宗賢的府邸。
見到柔福時她正和子衿坐在院中有說有笑的。我覺得可惜，她好不容易適應了這裏，又與子衿相處的如此融洽，卻要突然離開，去照顧她那樂不思蜀的父皇。我很想勸她別去，可也知道定是於事無補，隻能盼著趙佶趕快好起來，或是一命嗚呼也行。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惡毒了，可是沒辦法，我就是這樣想的，如果我是趙佶，我一定會千方百計的尋死，絕不苟活，真的。
“歌兒給夫人、帝姬請安。”我悄悄走近，把她倆嚇了一跳，子衿起身笑啐一口道：“瞧你，去了一趟雲中，這精靈勁兒又多了幾分。”我嗬嗬一笑，柔福靜靜地望著我，嘴角、眼裏都含著濃濃的笑意，招呼著我坐在她身旁。
子衿看了柔福一眼，笑道：“郎君應該快回來了，我去廚房打點一下，你們先說說話。”我點點頭，目送她走出院門，柔福拉著我細細打量了好久，最後露出安慰的神色，“總是怕你瘦了，卻沒想到這精神氣兒更勝從前了。”
我伏在她膝上吃吃笑道：“姐姐是說我胖了嗎？”她笑了幾聲，忽然又頓住，我抬頭道：“怎麽了？”她神色凝重，秀眉顰蹙，忽地說：“聽說完顏合剌被確立為皇儲了，不知他是否還喜歡你，姐姐怕——”
我明白她的憂慮，按住她的手笑道：“姐姐不用操心，先不說合剌不會勉強我，即便他硬要娶，這金國的大臣們也不會同意的。一來我身世不明，又是漢人，他若娶我為正妻，那定是行不通，我也可以拿不願做小而拒絕他。二來完顏宗翰是他伯父，在金國地位非比一般。合剌性子敦厚，完顏宗翰若是不肯我嫁，那他也不會也不敢堅持。如此，姐姐還擔心什麽？”
“嗯……”柔福笑看我一眼，握住我的手道：“這張嘴是愈發會說了。”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聞得她輕聲問了一句，“此次姐姐要去五國城照顧父皇，小七……有沒有想離開這裏？與姐姐同去？”
我笑容逐漸變得僵硬，視線轉向別處，歎道：“沒有，我在完顏宗翰身邊已經生活了五年多，這五年多來，他對我照顧得很好。我自己……唉，不管怎麽說，這原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當年被他強行留在身邊，已經是注定的了，他不會放我走的……姐姐不會生氣吧？”
她搖搖頭，望著遠處說：“偶爾也會聽完顏宗賢提起，他讓我放心，總說完顏宗翰沒有委屈你。我一開始不太相信，但每次見你，都是一副開心爽朗的模樣，也就不再擔心了。隻是……我怕你以後會一直被他困在身邊……你畢竟是要長大的，今年也十四歲了，放在金國都是老姑娘了。他還不肯為你留意婚事，你自己也不急嗎？”
我嗤笑一聲道：“我不急，我覺得二十幾歲再嫁人才好呢。何況現在，也沒有什麽喜歡的人，就這樣過下去也挺好的。不嫁人不行嗎？嫁人還要生孩子，多痛苦啊。”
柔福嗔笑一聲，拍拍我的手背說:“那我就不再勸你了。本來也不願你去五國城，那裏的環境和會寧是比不得的。不過姐姐還是希望，哪天再回會寧時，可以喝到小七的喜酒。”
我連連點頭，“知道啦知道啦，姐姐要好生照顧著自己。”她一笑，未再多言。
傍晚時子衿和宗賢留我一起吃飯，雖然很想留下來，但耳邊一直響起完顏宗翰的叮囑，隻好笑著推辭了。答離見我出來後，微微鬆了一口氣，我笑道：“你還怕我不出來了？”他撓著後腦嘿嘿一笑，又看了眼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低頭道：“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小娘子稍等片刻，馬車隨後就到。”我應了一聲，卻瞥見街角處有家賣扇子的，掛在門口的樣品很是精美，於是對答離笑道：“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那鋪子裏瞧瞧，待會車來了直接到那邊接我去。”他點頭道：“是。”
還未走近鋪子，覺得有人在身後叫我，心中又喜又怕，不會是迪古乃吧？定神回頭望去，卻沒有見著任何一個熟識的人。失望之餘生出點淡淡的悲傷，他們，該不會都把我給忘了吧。
心情驟然沒了，也不想去看那些精美的扇子了，越是漂亮越讓人看著刺眼。在路邊愣了一會，忽地又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像是從左邊的小巷子裏傳出來的，我納悶的抬腳走過去，腦中蹦出一個念頭，難道是孛迭在逗我玩？
進了巷子，裏麵空無一人，我真想把耳朵給擰下來。身後隱隱約約響起了腳步聲，正要轉身，一股大力襲上腰部，我毫無防備的摔倒在地，緊接著眼前突然一暗，竟是被一大布口袋兜頭罩了下來。我頓時有些驚恐，聯想到了那年被人放暗箭的事，難不成這個莫名其妙的仇家一直盯了我五年！那……那現在是要殺了我嗎！
“唔……”剛張口呼叫了兩聲，一雙大手便緊緊地捂住了我的嘴，身子被什麽東西給捆了起來，再難動彈。布袋外有窸窸窣窣的對話聲，但聽著不是漢語也不是女真語，估摸著是契丹語之類的。還未來得及深想，身子突然被人扛了起來，幾秒之後，像是被扔進了一輛馬車裏，隨著一陣打馬聲，馬車便動了起來。我拚命使自己放鬆下來，想要克製住心頭的恐懼，到底是什麽人要綁架我？若是五年前那個人，又有些說不通，因為在這五年裏，我雖被完顏宗翰看的緊，但也有不少次隻身出門。而那個想要我命的人卻一次也沒有出現過，現在又突然冒出來，是否有些奇怪呢。
而且若是僅僅想要我的命，何必費心思把我綁走，剛剛直接可以在背後給我一刀，或是從後麵勒住我的脖子，我根本無力反抗。又想著之前兩度聽見別人叫我，現在想想很可能是這些人想把我引到巷子裏，避開答離和其他侍衛，才放心下手。捆住我後又刻意不講漢話，是想怕我聽出破綻麽？既認得我又認得答離的人，隻有是這金國貴族之人了！
究竟是誰？目的為何？答離發現我被擄走了嗎？
思維漸漸開始模糊起來，隻感覺這車廂裏有淡淡的香氣，透過布袋的細縫漫進我的鼻子裏，直到昏厥的前一秒，我才意識到——這是迷香！
也不致昏迷了多久，意識恢複過來時，覺得身上已沒有了任何束縛，呼吸順暢，身下一片柔軟。隻是迷香的藥力還未盡褪，眼皮沉重，腦中昏脹，毫無一絲力氣。
突然有粗重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接著是一個男人聲音，“那邊有什麽動靜？”
“聽說已經急成一團了，到處找人呢。”
“哼……把門看好了，任何人來訪都說不見！”
“是，小的遵命。”
那邊？是指完顏宗翰嗎？他現在在找我嗎？他一定急死了……話說這個男人的聲音像是在哪裏聽過……
“小妖精……今天你可落到老子手裏了……”一雙大手握住了我的腰，也使我驟然清醒過來。神經緊緊地繃起，用力睜開雙眼，眉心突地一跳，眼前這張布滿**的大臉，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