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陳太醫忙道:“陛下誤會了,玄真無拘無束慣了,怕不懂宮中的規矩,惹陛下和娘娘不快。”說畢給玄真使了個眼色。

玄真麵露無奈,應道:“貧道願窮盡畢生所學,盡力為晉王殿下醫治,隻要陛下和娘娘不嫌貧道是門外漢罷了。”

我扶著秀娥上前,感激地說:“方才試了下耀靈的額頭,已經沒有之前那樣燙了,可見道長的法子確實有效。我感激還來不及,又何來嫌棄道長一說呢。倒是要委屈道長,暫時在宮中住下了。如若道長不棄,我願親自服侍道長,以報道長救我兒之恩。”說著就要斂衽施禮。

玄真急忙推辭,連稱不敢,“娘娘不必如此,貧道自當盡力。”

迪古乃滿意一笑,伸手扶我入懷,向玄真道:“倘若耀靈能好轉,道長想要任何賞賜,朕必然應允。”

玄真靜靜微笑,搖頭道:“陛下此言尚早,一切還是等殿下醒來再說吧。”

聞得此言,我心再起漣漪,歎了歎氣,轉身默默望著耀靈。迪古乃握一握我肩膀,輕言細語地說:“好了好了,朕扶你坐下。”

等待的時間,殿中寂靜的落針可聞,偶爾有極輕的腳步聲經過窗外,像風掃過枯葉雪地一樣沙沙作響。晨曦的陽光透過窗欞,灑了滿滿一地,散發出微弱的熱度。

我緩緩抬眼,屏風上的影子隨著動了一動。秀娥煮了茶來,眼圈微紅,神色遲疑。我未留意,伸手覆上耀靈的額頭,激動地說:“似乎又變涼了不少。”

玄真輕輕一笑,開口道:“尚不能掉以輕心,請娘娘喂殿下喝幾口水。再繼續用淡酒為殿下擦拭身子。”

我點點頭,又問:“還需要冰塊嗎?”玄真微笑道:“不需要,殿下的身子正慢慢恢複正常,再用冰塊反而不妥。”

迪古乃踱步過來,將我的手中的茶杯取走,語氣強硬地說:“朕來喂耀靈喝水,你下去吃些東西。”我勉強一笑,頷首應是。

出了殿閣,乍然一見白花花的雪地和陽光,眼睛微微發痛。憔悴的身子連晃幾下,險些跌倒。茗兒忙扶住我,擔憂地說:“娘娘。奴婢扶您坐下用膳吧。”

我默然無語,怔怔地倚著廊柱,麵無表情地望著天邊的明日。

心中,翻江倒海,七上八下。

焦灼、恐懼、忐忑、害怕、揪心……無疑是此生最煎熬的時刻……

茗兒哇的一聲哭出來。撲跪在我腳邊,抽泣道:“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

我十指緊抓廊柱,劃出一道道印痕,刺耳的聲音令人幾近發狂。我控製著不住情緒,狠狠踢了她一腳。咬牙道:“你說,你當時幹什麽去了!”

茗兒雙肩一顫,哭道:“昨晚……昨晚殿下出去時。忘了把雪帽戴上……奴婢就折回去拿雪帽,並囑咐殿下好好呆在原地……可等奴婢再回去時,殿下和太子已經沒了蹤影……”

我用力戳了下她額頭,氣得連連咳嗽,“你是傻子嗎!你不會叫嬤嬤去拿帽子啊?我真是……我真是恨不得掐死你!”

她一個勁兒地哭。拽著我的裙幅求道:“奴婢知錯了,娘娘不要生氣。當心身子……娘娘,娘娘殺了奴婢吧……”

“娘娘,這是怎麽了?”

秀娥疾步走來,幾下將茗兒踢開,又拍一拍我的背,苦勸道:“娘娘,這丫頭犯下大錯,死不足惜,您要是恨她,吩咐一聲便是,犯不著自己動手。飯菜都擺上了,我扶娘娘進去,趕緊吃完了,還要去照顧耀靈呢。”

說畢,她扶我跨過門檻,臉色猶豫了幾下,支支吾吾地說:“對了,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

一個小宮女突然衝出來,大呼道:“醒了!晉王殿下醒了!”

我渾身一顫,淚珠凝固在眼眶內,所有的情緒瞬間變成空白……我的耀靈醒了!我的寶貝終於醒了!我又可以聽見他叫我阿母了!

“娘娘!”

秀娥含淚推我一下,我猛地驚醒,掙開她的手不顧一切地奔進內殿。我能感覺風聲呼呼而過,就像耀靈的一聲聲笑語,引誘著我不斷加快腳步,哪怕撞翻了花瓶,踩到了碎瓷片……

“耀靈!耀靈!”

進了內殿,我顧不得儀態,一遍一遍呼喊耀靈的名字。待來到炕榻前,隻見百蝠錦被下,露著一個小小的腦袋,雙頰微微泛著正常的紅色。可他仿佛認不出我來,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幾下,便又了無生氣地耷拉下來。柔嫩的小嘴唇一張一合,說著模糊不清的話。

我心下一驚,伸手就要抱。陳太醫忙攔住我,嚴肅地道:“殿下現在虛弱得很,娘娘先不要去碰他。”

迪古乃麵色沉重地拉著我坐下,眸中透著一絲絲痛楚,艱難地開口道:“宛宛,你瞧見了,耀靈醒是醒了,可是……”

我顫抖著問:“可是什麽?”

他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痛苦地移開了目光。

玄真望了眼陳太醫,歎息道:“娘娘,稚童遭受高熱,即便有幸活下來,也可能留有遺症。輕者通常會導致失明、失聰,重者……往往會癡如呆兒……”

癡呆兒……

意思是,我的耀靈,聰明可愛的耀靈,高燒燒壞了腦子?

迪古乃捧住我的臉,疼惜地說:“宛宛,想哭就哭出聲,別忍著。”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每一次的呼吸都帶著針紮般的疼痛,淚水無聲無息流下雙頰。秀娥極力壓抑著悲傷,伸手搖晃我的肩膀,泣聲道:“娘娘,娘娘您別這樣,您說句話啊……”

殿內響起低低的嗚咽聲,那些如花宮娥躲在角落,紛紛舉袖拭淚。玄真和太醫們麵麵相覷,發出一絲絲暗啞的歎息。迪古乃緊抿著雙唇,牢牢地抓著我的雙手,素來明亮的黑眸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我忽地笑出來,慢慢掙開迪古乃的手,小心翼翼地趴在炕沿兒,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耀靈。秀娥以為我瘋魔了,哭著喊道:“娘娘!”

我食指輕抵雙唇,示意她保持安靜,低首輕語道:“我是個惜福的人……我現在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我的寶貝醒了,我的寶貝還睜著眼睛……他躺在我麵前,他在對我笑,他的手溫熱熱的,我還有什麽不高興的呢……”

秀娥擦了擦眼淚,連連點頭道:“娘娘說的是,娘娘說的是,咱們小皇子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陳太醫眼神動容,上前一步,言辭切切地說:“娘娘愛子情深,老臣十分理解。其實,娘娘和陛下不必過於悲觀,晉王殿下並非先天癡呆,經藥物調養,再進行自身鍛煉,完全有可能慢慢改善,直至恢複正常。”

迪古乃微露喜色,問道:“此話當真?可有前例?”

陳太醫眉心微皺,如實答道:“不敢欺瞞陛下,尚未聽說過有此先例。畢竟放在尋常人家,小兒若患了癡呆,大多無力為其抓藥請大夫。而富貴門庭妻妾眾多,說句實話,癡了一個也不打緊,以後再生便是,極少會有婦人將精力耗費於此。”

玄真跟著道:“陳太醫所言甚是,就是不知娘娘和陛下,是否打算盡力試上一試。期間過程,必然充滿了艱辛勞苦,要有足夠的耐心和精力。”

幾乎是同時,我和迪古乃急迫地說出口:“當然要試一試。”

玄真滿意一笑,動容道:“娘娘和陛下果然是愛子情深。”

我和迪古乃互視一眼,又將視線落在耀靈身上,努力拚出一縷微笑,“耀靈即便不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和郎主也不可能放棄他……至少至少,我希望耀靈能想起來,我是他的母親,郎主是他的父親,他有爹有娘,他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陳太醫掀袍跪地,帶頭叩首道:“臣等必竭盡全力為晉王殿下醫治。”

我欣然一笑,深深瞥了眼玄真,問道:“玄真道長可否願多住幾日?”他微微一笑,頷首道:“但憑娘娘差遣。”

我輕舒一氣,轉首凝視耀靈,心下慢慢變得柔軟。隻見他眨著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頭頂上的花雕房梁。清澈的黑眸宛如一湖秋水,無波無瀾,平靜安然。

秀娥扶著我道:“娘娘,殿下既然醒了,您就休息一下,吃些點心吧。”我淡笑道:“好,你端進來,我就坐在這兒吃。”

說完,我摸一摸被窩的溫度,一邊問陳太醫:“耀靈也得吃點什麽吧。”陳太醫道:“暫時隻能吃些流食,再好好休息幾日,觀察觀察。”

正在這時,外頭報宸妃來了,迪古乃“騰”地站起身,麵色冰冷地說:“審問了這麽久,也該有結果了。”說完舉步踱了出去——

這幾章碼的我心痛啊——過不了多久就會完結,希望大家能多出來冒泡發書評——反正我是很不舍的——唉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