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染病

我淡淡笑道:“本宮豈敢和小娘子比年輕呢。”

她微微一笑,頗為自得。迪古乃輕捏我手心,語氣溫柔如春日和風,“人生在世,誰不曾年輕過呢。況且愛妃美貌依舊,勝過無數豆蔻少女,何須這樣妄自菲薄。”

我溫婉一笑,含羞望他一眼,低低道:“郎主慣會哄妾開心。”

莎裏古真眉心微蹙,正要開口,迪古乃轉首問她:“今年多大了?”她忙笑回道:“十三。”迪古乃又問:“可曾讀過書?”

她麵色納悶,答道:“略識得幾個字。”

迪古乃“唔”一聲,淡笑道:“駙馬徒單貞前幾日還在和朕說,他四弟徒單成已到了娶妻的年紀,叫朕幫忙留意此事。朕瞧你和徒單成年紀相仿,男才女貌,家世也相當,不如朕就把你許配給他可好?”

莎裏古真大吃一驚,漲紅了小臉,拒絕道:“不要!”

迪古乃臉色一沉,露出不悅之態。莎裏古真輕咬下唇,猛地抬頭注視著迪古乃,擠出一句:“我已經和皇後表姐說了,我完顏莎裏古真非陛下不嫁!”

我雖瞧出她對迪古乃有意,卻不曾料到她會直接向迪古乃表明心誌,一時倒有些愣了幾愣。茗兒輕哼一聲,麵露紛紛不屑之色。其他人亦是麵色愕然,小心翼翼地察看我和迪古乃的表情。

我輕睨迪古乃一眼,笑道:“郎主,小娘子性情率真,勇氣可嘉,郎主可不要寒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啊。”說完,一陣疾風刮來,枝頭的積雪簌簌下落。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繼續道:“茗兒,還不快拿把傘來,給小娘子遮著。”

茗兒不情願地應是,轉身從宮人手中取了一把傘。迪古乃淡淡一笑,緊摟著我說:“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莎裏古真眼神失望,不甘心地喚道:“陛下。”

迪古乃停一停腳步,吩咐道:“來人,送小娘子回皇後宮。”

地麵上鋪著白玉,雕刻成鵝卵石形狀。赤腳踩在上麵,並不覺得冰涼。一是藍田玉本就溫潤,二來得益於地炕的熱氣。我褪去最後一件薄衫。隻著貼身褻衣,一隻腳緩緩進入水中。

熱湯盈盈,水汽騰騰升起,仿若雲霧繚繞,如夢似幻。片片梅花瓣飄浮於水麵。更添一分縹緲的幽香。我閉上眼,靠在浴池邊,盡情放鬆身心,感受坐浴的美妙。

頃刻,一陣腳步聲傳來,迪古乃一絲不掛的下了水。嗔怪地道:“不是說好等著朕嗎。”

我淡淡瞟他一眼,複又合上雙眸,不做理睬。他自顧輕笑幾聲。伸手將我拉入懷中,低笑道:“生氣了?”我微垂睫毛,心頭有淡淡的寥落。

迪古乃捧起我的臉,笑歎道:“有人愛慕你的夫君,你該感到驕傲才是。怎地悶悶不樂起來?”

我嘟囔道:“驕傲的是你自己吧。”

他朗聲大笑,一把托起我的臀。將我固定在他腰間。我頓時紅了臉,輕輕推了推他,嗔道:“可不準在這兒亂來。”

迪古乃抬起我下頜,黑眸幽深不見底,跳動著焦躁的小火苗。水霧氤氳下,他雙頰泛紅,掛著點點汗珠。我忍不住貼上去,輕聲道:“郎主,你真俊,怪不得女人們都想要你。”

他佯裝生氣,說道:“怎麽聽起來,朕像是靠出賣色相為生的麵首呢。”

我哧地一笑,正想開口,雙唇卻被他牢牢堵住。迪古乃解開我的抹肚,邊吻邊呢喃:“噓,別說了,良宵一刻值千金。”

我身子微顫,雙臂摟住他的頸,慢慢拋開雜念……

這一夜纏綿至天亮,迪古乃勞累不已,連早朝也不曾去。二人在蓬萊宮歇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時才回了未央宮。

耀靈一見我,便開始嗚哇大哭,弄得我心中一萬個後悔,不該撇下他跑去和迪古乃快活。

迪古乃卻不以為然,哼聲說:“這孩子真不堅強,你以後萬不可寵著他。”

我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晚上你別睡我這兒了!”

話說完,耀靈眯起眼睛,咯咯地笑出了聲。我心又驚又喜,叫道:“迪古乃,寶寶會笑出聲了!”

他笑得直點頭,“朕聽見了,聽見了!”他俯首摸一摸耀靈,逗弄他的小鼻子,“再來笑一個,笑一個。”

耀靈毫不吝嗇地咧嘴而笑,發出一聲聲令人無比喜悅的音符。秀娥茗兒驚奇地圍過來,讚歎道:“咱們小皇子真聰明,不到三個月就能笑出聲了。”

迪古乃開懷大笑,從我懷中抱起耀靈,高高地舉過頭頂,朗笑道:“不愧是朕的兒子,哈哈哈……”

我“哎”一聲,擔憂地說:“快放下,可別摔著了。”迪古乃充耳不聞,忽然抱著寶寶朝外去,說道:“耀靈的封王詔書該擬好了,朕帶他去瞧瞧。”

我微感驚訝,跟著下了炕,“耀靈才兩個多月,封王一事未免太早了吧。”迪古乃笑道:“朕喜歡,有何不可。昔日劉如意不也是小小年紀就被劉邦封了王嗎。”

劉如意……

生母被呂後做成人彘,自己也隻活了十五年便被毒死。我心下一凜,腳步有些虛晃,秀娥忙扶住我,關懷道:“娘娘小心些。”

我望著迪古乃遠去的背影,心頭逐漸浮上層層憂慮,低聲道:“郎主如此寵愛耀靈,我就怕……就怕耀靈擔不起這樣的福氣啊。”

秀娥安撫道:“娘娘不是說,陛下已經答應娘娘,絕不會廢掉現在的太子嗎。娘娘莫要憂慮,陛下隻是純粹的喜歡小皇子,就像平常父親疼愛兒子那樣罷了。”

我握緊繡帕,歎息道:“隻怕旁人不會這樣想啊。”

三月末,迪古乃下詔封耀靈為晉王,封皇後長女為陳國公主。未免群臣猜疑,又特意選宗室貴族子弟九人,入住東宮陪伴太子光英讀書練武。

午後臥在榻上小憩,因這天氣逐漸轉暖,便隻披了件外裳,窗戶也不曾合上。朦朧睡了大半晌,隻聽得外麵淅淅颯颯,似乎是風聲,又像下雨聲。微微睜開了眼,隻覺周遭模模糊糊,額頭沉重無比,抬手一摸,竟汗淋淋的。

怔一怔,方發覺不是汗,而是飄進來的雨滴。我急忙關上窗,張口欲喚人,卻猛地咳了一陣。茗兒聞得動靜,掀簾進來,問道:“娘娘醒了?”

我渾身無力,懨懨地說:“睡也沒睡好,老是做噩夢。”

她給我倒了杯茶,好奇道:“噩夢?”我點頭道:“具體夢見了什麽,我也記不清了。”說罷又咳嗽起來。

茗兒撫一撫我脊背,說道:“娘娘別是傷風受涼了,定是昨兒在寶昌門觀看角抵戲時吹了風,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

我咽下一口茶,問她:“耀靈呢?”

茗兒一聽,忿然道:“皇後娘娘母家來了人,說是想看看幾個皇子公主,陛下不好回了去,便叫秀娥姑姑抱著去了皇後宮裏。”

我聞言惴惴不安,急聲道:“抱回來,快去抱回來!”茗兒見我如此驚慌,忙應了幾聲,轉身就朝外跑了出去。

“宛宛,宛宛……”

有焦灼的聲音飄入耳中,身子微微被人扶起。我慢慢清醒來,隻見屋裏圍了好些人,俱都擔憂地望著我。迪古乃見我醒了,吩咐秀娥把藥端來,語氣心疼地說:“額頭都燙成這樣了。”

我下意識地張口,待嚐到苦澀的藥汁時,雙眸大睜,脫口道:“我的寶寶呢?寶寶呢?”

秀娥趕緊回話:“在呢,在呢,奶娘抱著呢。”

我輕舒一氣,旋即皺起眉頭,嗬斥迪古乃:“誰讓你把寶寶抱皇後那兒的!以後再擅自做主,就永遠別想碰寶寶了!”

迪古乃連忙頷首道:“朕曉得了,你莫生氣,莫生氣。”說罷又摸摸我額頭,輕歎道:“都怪朕,昨日不該帶宛宛去觀角抵戲。”

我恍若未聞,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寶寶,似乎稍微眨一下,寶寶就要消失。這樣莫名生出的恐慌,令我始終無法安心下來。

是我太緊張了吧,十多年難得有了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千倍萬倍。我不能不防備著皇後,不能不牢牢看護著寶寶,他還那樣嬌小,那樣脆弱,無法抗爭,無法自救……

因著傷風咳嗽,自是不能再奶耀靈,連日也不敢抱他一次。隻是每晚必由秀娥攙扶著,在窗外默默瞧他幾眼,方才安安心心地歇下。

反反複複數月,依舊不見大好,又懶於飲食,愈發憔悴消瘦。迪古乃心急如焚,命太醫院集體會診,務必在冬日來臨前醫好我。

這一日陳太醫照常來診脈,進屋時四處瞅了幾眼,一臉疑惑之態。迪古乃引他至榻前,微笑道:“朕想著,換套家具,估摸也能除除房中的病氣,便重新把未央宮裏裏外外修飾布置了一番。”

陳太醫嗬嗬笑道:“老臣就說呢,險些以為進錯了地方。”說罷,他目光鎖定房中的紫檀彩雕立式屏風,發出一聲驚歎:“這座屏風甚好甚好!”

我輕輕笑道:“太醫獨具慧眼,本宮也很喜歡這座屏風呢。尤其是上頭的西湖美景,觀者無不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