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請立太子
起身後,迪古乃依舊牽著我的手,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慢裏斯條地說:“早在天德初年,朕便告知過你們,國家吉凶,在德不在其他。無論是白虹貫日,還是暴雨連降數日,在朕眼裏,與秋去冬來、日升日落毫無區別。如今,災民成群,洪水泛濫,你們不以救災治水為先要,反而大搞什麽民謠讖語。”
他停一停,猛然爆出一聲怒吼:“妖言惑眾,煽動人心,唯恐天下不亂,莫不是想造反!”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失色,紛紛離開座位,齊齊跪倒在地,“聖上息怒,聖上息怒……”
泰寧縣主不依不撓地說:“陛下明鑒,我等並無此心。”她瞥我一眼,深吸一氣道:“隻是元妃娘娘屢次幹政,與朝中重臣私下多有往來,我等正因心係國家朝廷,為免元妃步悼後後塵……”
悼後即裴滿鳳翎,這是迪古乃給她的諡號。
眼見迪古乃臉色愈來愈差,她慢慢收了聲不敢再說下去。我冷眼旁觀,輕輕笑問:“本宮屢次幹政?何年何月,何時何地,本宮做過什麽,說過什麽,泰寧縣主可否一一列出?”
卻見一人站起身,嗓音響亮如雷,“娘娘既然發話,微臣恰好有一疑問,埋在心中良久。”
餘光中,手捧茶盤的梁珫身子一抖,飛快地瞟了說話之人一眼。
迪古乃道:“崇宜,不可無禮。”
我微一思索,原來此人是迪古乃的一位妹夫,梁國長公主的駙馬都尉徒單崇宜。
徒單崇宜笑一笑,複又跪下去,說道:“微臣跪著詢問便是。”
迪古乃還要阻攔,我已淡淡笑道:“駙馬請說。”
他嘴角輕勾,大聲嚷嚷道:“敢問娘娘,可曾替陛下批閱奏章文書?”
眾人嘩然,開始交頭接耳。迪古乃手指一緊,我安撫地捏一捏他手心,哧地笑出聲:“駙馬,你是在和本宮說笑嗎?”。
徒單崇宜皺一皺眉,視線朝某處瞟了一眼,旋即又正一正臉色,語氣堅持地說:“請娘娘回答,是、還是不是?”
我斂去笑意,肅然道:“不論是與不是,本宮都不能回答。”
泰寧縣主嘲笑道:“娘娘是承認了嗎?”。
我並不看她,微微抬起頸脖,含了一縷高傲的笑意,說道:“本宮是正一品元妃,位比公卿,服侍聖上十餘年。本宮今朝若是有問必答,日後豈不是人人都敢質問本宮。何況駙馬的疑問,荒謬可笑,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迪古乃沉著臉道:“駙馬,速速向元妃賠罪。”
徒單崇宜一急,脫口道:“人主何為明、何為暗?”
話音方落,眾人鴉雀無聲,生怕迪古乃勃然大怒。梁國長公主亦是吃了一驚,急忙跪爬至迪古乃身前,為夫君哀求道:“陛下,駙馬口無遮攔,望陛下恕罪。”
我不欲讓迪古乃為難,因道:“長公主多慮了,陛下向來倡導群臣直言,又豈會降罪於駙馬?”
徒單崇宜並不買賬,輕輕地哼了一聲。我微微一笑,踱步向前,說道:“本宮想請問駙馬,為何無緣無故地認為本宮曾替聖上批閱公文?”
他不假思索道:“有大臣反映,部分奏章上的批複,與陛下以往的字跡有異,較為娟秀。”
我緊跟著道:“如此便認為是本宮的字跡?”我冷笑一聲,問道:“都有哪幾位大臣反映?奏章原件在何處?”
徒單崇宜瞪大眼道:“娘娘索要大臣名單,莫不是打算事後進行迫害清算?”
迪古乃忍無可忍,怒喝道:“徒單崇宜!”
眾人為之一抖,我回頭輕語道:“陛下息怒,請陛下讓臣妾問完,否則別說駙馬不服氣,臣妾也不能忍受白白被人誣陷。”
說完,我不動聲色地睨了眼梁珫,繼續道:“駙馬豈不知,自古以來,凡控告他人,都要有證人出來,明證其事。否則,隻以你三言兩語,就想給本宮亂扣帽子?”
徒單崇宜麵有懼色,眼神略顯慌亂,嘴上依舊叫囂道:“此事非同小可,微臣不能連累他人。”
我露出遺憾的表情,輕歎道:“既是如此,本宮隻好奏請陛下,治你一個無端誹謗、目無尊卑、以下犯上、居心叵測、胡言亂吠之罪了!”
他氣得渾身發顫,正要開口,我又補了一句:“當然,若是為達到目的,收買證人作偽證,還要治你一個欺君罔上之罪。”
我停一停,加重了語氣,“至於那證人,倘若能迷途知返,倒能將功贖罪。反之,五馬分屍,抄家滅族,以警天下人!”
剛說完,一個佝僂的身影來到腳邊,氣若遊絲地說:“老奴有一言,或許可解駙馬大人之惑。”
徒單崇宜見狀,驚道:“梁珫……你……”
我淡淡笑道:“梁公公,有話不妨直說,不必擔心開罪於人。”
梁珫“哎”一聲,臉色卻有幾分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說:“陛下與娘娘誌趣相投,常常一同臨摹古今書法大家之作。而陛下尤好書法,甚至連娘娘的字跡亦能摹寫地真假難辨。老奴大膽猜想,駙馬所謂的“奏章字跡有異”,應是陛下……當時心中思念著娘娘……”
我輕咳一聲,雙頰微微泛紅,口中卻斥道:“梁珫,不許渾說!”
迪古乃卻笑出聲,指著梁珫說:“既然有此猜想,為何不早些說出來?”
梁珫為難地說:“事涉陛下與娘娘……老奴不便當眾直言……”
在場幾位王爺哈哈大笑,將地上的徒單崇宜視為笑柄。桓王完顏魯帶向來大大咧咧,當下樂得合不攏嘴,說道:“駙馬啊,非要逼得陛下和娘娘向咱們透露閨房之樂,你小子才肯罷休啊。”
徒單崇宜見事態突然轉變,臉色一陣青白,狠狠地剜了梁珫一眼。梁珫雙肩一抖,避開他的視線,稍顯慌亂。
我淡淡道:“梁公公。”
聽見我叫他,梁珫連忙應聲,神色很快平靜下來,安之若素地垂目靜立。
眾人說笑片刻,身後傳來一陣輕咳聲,西太後開口道:“事情既已講明,大家都回座吧。”
泰寧縣主急道:“太後……”
西太後皺眉道:“你還有什麽事?今晚是光英的慶生宴,你們卻一個接一個倒騰事情,到底是想幹什麽。”
徒單崇宜歉然道:“太後息怒,我等隻是憂心大金國的江山社稷……”
我冷笑道:“駙馬此言差矣。”說完,我轉過身,向西太後道:“太後娘娘,請允許臣妾,再問駙馬幾個問題。”
她並無異議,我笑著謝過,複又轉回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徒單崇宜與泰寧縣主,諷笑道:“不過是懷疑本宮替陛下批閱奏章,就得出一個本宮心懷不軌的可笑結論,還大費周章地炮製一首女主昌的民謠。即便是本宮真的涉嫌幹政,你們大可上奏陛下,參本宮一本,何必搞得如此張揚,導致民心惶惶,妖言四起。”
我拖長語音,又道:“倒是叫本宮,懷疑你們的根本動機了。”
徒單崇宜和壽寧縣主急忙道:“聖上明鑒,我等憂國之心,蒼天可鑒!那首民謠,確實產生於民間,與我等實在毫無幹係!”
我充耳不聞,上前一步,眼神掃過其他人,淡淡笑道:“即便如此,像駙馬、縣主這樣身份尊貴的人,怎會去相信流傳於市井街巷的無稽之言。更何況,所謂女主昌,並非憑空而生。昔日呂後當政,乃是因其家族枝繁葉茂,新皇年幼易製。而武氏家族乃並州大族,武後又為高宗先後生下四子,母憑子貴,地位牢靠。且高宗羸弱,晚年又患有眼疾,這才給了武後獨霸朝政的機會。”
我深吸一氣,口吻倏然轉變,咄咄逼人地說:“本宮出閣前,家父不過是燕京一名六品小官,家中男丁凋零,唯有一個弟弟在韓國王帳下。今日本宮位居元妃之位,家父仍是一名幹著閑差的六品之官。在內,本宮無一子一女;在外,本宮母族無權無勢。試問駙馬與縣主,本宮拿什麽去幹預朝政、竊取皇權!”
我話音落畢,眾人紛紛附和,羊蹄忍無可忍,跑過來拉住我,憤然道:“欺人太甚,他們都欺負宛娘!”
我俯身安撫羊蹄,不經意地說了句:“羊蹄莫氣,他們大概,是把你皇伯伯當成唐高宗了。”
徒單崇宜與泰寧縣主神色大變,把頭磕得連連作響。梁國長公主嚇得花容失色,語無倫次地求道:“陛下息怒,娘娘息怒,駙馬一定是受人脅迫……”
此語一出,幾位背後主使者不禁變了臉色。我在迪古乃開口前,搶先上前一步,鄭重地說:“臣妾,請陛下速立光英為太子,以固國本。”
你們繞了半天,折騰了半天,拿江山社稷說事,用女主昌來煽動人心,不就是想逼迪古乃早日立光英為太子嗎。
犯得著這麽費勁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