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走得快死的也快
寬衣睡下,我仰麵望著花帳上的紋路,久久難以入眠。
天微亮時,外頭傳來一陣響動,我揉一揉疼痛的額頭,無力地喚道:“茗兒?”
一隻大掌掀開簾帳,卻是徹夜未歸的迪古乃。我與他對視幾眼,便移開目光,翻身朝內睡著。
他坐在榻邊,隔著錦被拍一拍我,低歎道:“朕曉得你還在生氣,可你要明白,當時當刻,朕隻能首先保證讓你遠離是非。再來,母親痛失孫兒,朕實在不能再為幾個宮女的性命違逆她。”
我心微動,轉身望他一眼,迪古乃見我態度改變,神色略有放鬆。他眼神疲憊,表情頹然,臉上或多或少夾著一絲痛惜。我抿一抿唇,坐起身,說道:“行了,你歇一會兒。”
皇後說的不錯,皇子薨逝,陪葬幾個宮女再正常不過。元壽到底是迪古乃的親兒子,他又怎會為幾條奴才的命與西太後起爭議。況且,自己的兒子幼年早逝,即便不甚喜歡這個兒子,難過悲傷之情畢竟是有的。
過了幾日,迪古乃派人將秀娥接進了宮。
此時我正臥在楊妃榻上,聽秀娥講述上個月文兒娶妻的情形。半會,茗兒領著羊蹄進來,說道:“娘娘,宸妃娘娘差人將羊蹄小爺送回來了。”
我揉一揉羊蹄的腦袋,問道:“是不是你又調皮搗蛋了。”
他往口中塞了塊糕點,搖頭道:“才不是呢,宸娘娘說近日事情多,無暇顧及我,就問我想不想回來,我當然想回來啦。”說畢,他摟住我的胳膊。巴巴地說:“宛娘真是狠心,把羊蹄送給別人,羊蹄可想宛娘了。”
秀娥給他擦一擦嘴角,接話道:“你伯娘不是狠心,隻是最近許王與崇王相繼薨逝,你皇伯伯心情不好,為避免你一不留神觸怒龍顏,這才把你暫時放在宸娘娘那兒。”
羊蹄眨著眼睛問:“觸怒龍顏?羊蹄這麽可愛,皇伯伯喜歡我還來不及呢。”
我戳一戳他額頭,輕輕歎道:“好了好了。去換身衣裳,該用午膳了。”他小嘴一嘟,問茗兒:“不會又全是素食吧?”
茗兒為難地說:“小爺就委屈一下吧。崇王殿下新喪,宮中這幾日不能屠宰。”
羊蹄聳一聳肩,隨茗兒下去更衣。
七月初,迪古乃率眾獵於途你山,直到月底方才回宮。
此次出獵。姝妃一同隨駕,自從元壽薨逝,她整日瘋瘋癲癲,近乎失心。西太後便勸迪古乃,帶她出去玩一玩,興許能令她慢慢放下失子之痛。
宮中的人。無一不對她表示同情。說她從前雖無聖寵,但有一個兒子做靠山,可母憑子貴。如今失去兒子。就隻能孤苦地過完下半生了。
自然而然,我便成了眾矢之的,且當日瑤華殿宮女故意不報的罪責,一並算到了我的頭上。連西太後,也不再像往常一樣。待我親切和善。一連幾日去請安,得到的回答都是西太後正在休息。
我鬱悶地放下手中的團扇。認真地問秀娥:“姑姑,我是不是,對不起別人?”
秀娥一笑,回道:“娘娘隻需問問自己,是否用了歪門邪道來迷惑陛下,又是否曾陷害打擊其他妃嬪?倘若都沒有,那娘娘與陛下就是真的兩情相悅。世上這麽多男女,並非每一對都能成就美好姻緣。其他妃嬪得不到聖寵,那隻能怪月老給她牽錯了紅線,與咱們娘娘又有什麽關係?”
我哧地笑出來,“就愛聽姑姑說話,總是能讓我心情大好。”
秀娥拿團扇輕輕敲了下我,嗔怪道:“其實我說的這些,早就在娘娘腦中過了千萬遍了。娘娘既然不肯大方地將陛下讓出去,又何必對他人的言論耿耿於懷呢。”
我臉一紅,將頭枕在她肩上,小聲道:“姑姑說的是,我天生善妒,難以容人。”我停一下,歎氣道:“我不是什麽好婦人。”
話音方落,隻見珠簾一挑,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走了進來。秀娥連忙起身行禮,迪古乃揮一揮手,示意她下去。
我掩下驚喜,起身道:“一個時辰前才聽說你要回宮,不想竟然這樣快。”
他還未更衣,一身騎裝襯得人英氣勃勃、神采飛揚。我迷戀地望著他,雙臂已不知不覺中攀上了他的頸脖。
迪古乃抱著我坐下,笑道:“不這麽快回來,又怎知愛妃如此想朕。”
我一怔,不好意思地鬆開他。迪古乃欺身而近,將我壓在涼榻上。唇與唇剛貼上,外頭傳來羊蹄的聲音:“咦?你們都杵在外頭幹啥?方才宸娘娘說,讓皇伯伯去一趟永寧宮,商討光英後日的慶生宴呢。”
我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推開迪古乃。他自覺地坐起身,端起案幾上的茶杯,低頭抿茶。
羊蹄很快進來,我喚他至身邊,問道:“是誰說要給光英辦慶生宴?”他踢掉靴子,伸手就去拿西瓜,回道:“我不曉得,反正皇後派人去請宸娘娘,要她也一同去永寧宮,商量這件事。”
秀娥瞥一眼迪古乃,小心翼翼地說:“距崇王薨逝不過四個月,且亦非重要的生辰,有必要舉辦宴會嗎?”
迪古乃擱下茶杯,淡淡道:“隨她們吧。”說畢,他站起身,走向寢殿,“伺候朕更衣,朕歇一會兒,半個時辰後叫醒朕。”
茗兒忙跟了進去,我微一思索,向秀娥道:“姑姑,你親自去永寧宮走一趟。就說陛下初回宮,不堪疲憊,已經休息了,讓皇後宸妃做主便是。”
晚飯後,外頭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閃電劈開黑沉的夜空,撞出一陣陣隆隆響聲。羊蹄趴在窗下,手中拿著西瓜,扭頭笑哈哈地說:“好久不曾來一場暴風雨,真是爽快啊。”
我笑道:“你倒是爽快了,可那些尚未歸家的人,恐怕正東奔西走急急地找地方躲雨呢。”
迪古乃來到我身邊,眯著眼笑道:“下一場暴雨也好,去去暑熱,又能灌溉農田。”
豈知這場暴雨,竟一連持續了數日。整座上京城泡在水汽中,地勢低平處俱都汪洋一片,淹沒了大量屋舍田地。河流水位暴漲,隨時可能決堤而出,形勢岌岌可危。
迪古乃一籌莫展,待暴雨停歇後,趕緊派官員主持防洪工作。又廣搭臨時屋棚,供那些在暴雨中失去房屋的災民居住。
雨消的這一日,恰是光英的兩歲生辰,晚間在永寧宮設宴,邀請宮中妃嬪及親王命婦一同參加。
因著是在永寧宮設宴,我自然不能去的太晚。早早地裝扮過後,我攜羊蹄乘轎往永寧宮去。大雨方歇,路上泥濘不堪,宮人們走得極其小心,生怕腳下一滑摔跤跌倒。
正和羊蹄說笑,外頭突然傳來一聲:“等等,讓我們先過去!”
我微微蹙眉,待轎輦落下之後,茗兒掀開幃簾,低聲道:“娘娘,是東太後與泰寧縣主。”
羊蹄小臉一黑,叫道:“這個老婦實在太可惡,皇伯伯剛開恩放她出來,她就這樣囂張,以後肯定還會謀害宛娘!”
我靜默一瞬,淡淡道:“行了,她們想先過去就讓她們過去,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羊蹄憤憤不平,我拍一拍他的手,安撫地笑道:“既然厭惡她,再因她氣惱,豈不是不值。有時候,走得慢一點,未嚐不是件好事。”
讓路之後,我微微掀開簾子,隻見兩頂轎子一起上了拱橋。羊蹄往前探出腦袋,惡狠狠地道:“母夜叉!醜毒婦!”說完,氣呼呼地放下簾子。
我摟著他笑一笑,正欲開口,忽有一陣驚慌聲響起,旋即是此起彼伏的哎呦呼痛聲。
掀簾一瞧,羊蹄登時哈哈大笑,我急忙捂住他的嘴,自己卻忍不住“吭哧吭哧”地笑出聲。原來那驚慌聲,正來自於拱橋上兩頂轎輦。不知是哪個宮人腳下打了滑,並肩而行的兩頂轎輦,俱都歪倒在橋上,若非有欄杆護著,隻怕早已跌進了湖中。
東太後殺豬般的怒吼聲很快響起,我極力克製住笑意,向茗兒道:“畢竟發生在咱們眼前,還是過去問問安好吧。”她幸災樂禍地點點頭,邁著輕快地腳步小跑了過去。
羊蹄捂著肚子笑道:“宛娘說的真對,走得快死的也快!”我輕輕打了他一下,啐道:“這話可不準亂說。”
待來到永寧宮,迪古乃見我與羊蹄滿眼皆是笑意,不由得好奇道:“有何趣事,朕不知是否有幸共享?”
我不便與他耳語,隻笑吟吟地望著他。羊蹄幾步上前,湊在他耳旁笑嘻嘻地說了一通,惹得迪古乃猛咳了一陣,險些失了儀態。
今晚皇後與光英是主角,我的座位自然遠離迪古乃。好在還有淘氣鬼羊蹄陪著,倒不至於又鬱悶又無聊。宸妃亦不時和我言語幾句,隻是麵對吉月懷中那個兩歲的嬰孩,彼此都在盤算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告訴你們,俺要改筆名了,俺就是這麽愛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