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巧遇
我這才記起，因著一係列的事情，十月底的生日就這樣給忘了。那天迪古乃仿佛還病著，而我也忙於照顧他，壓根就沒想起來。
秋蘭聞後笑道：“娘娘，郎主真是有心呢。”
我抿唇一笑，旋即又搖了搖頭，輕歎道：“我就當做領了這份心意，但葛王妃三月喪期未過，咱們自己張羅幾道精致的菜肴就行，慶生宴就免了罷！”
說完，外頭傳來一聲通報，竟是高懷貞回來了。
刀割般的寒風迎麵吹來，站在高樓上的我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地麵。耶律石絕望地跪伏著，四肢與頸脖上牢牢地套著繩索，五匹健碩的馬分別立於周圍，隻待我一聲令下，向不同的地方奔跑。
高懷貞勸道：“娘娘，車裂之刑極其血腥，娘娘……還是回避為好，都交給微臣吧。”
秋蘭顫著聲音道：“是呀娘娘，娘娘千金之軀，也不適合呆在這兒，咱們……咱們回去吧。”
我默了一瞬，緩緩道：“我看過殺人，也殺過人，想來也沒什麽區別。”我停一停，伸手緊了緊鬥篷，啟唇道：“開始吧。”
高懷貞麵色為難，卻又不敢再反駁，他慢慢揚起胳膊，朝著樓下發出了指令。
五匹馬兒長嘶一聲，秋蘭臉色一白，趕緊扭過頭去。我雙手緊緊交握，努力克製身體的顫抖，卻在耶律石即將分崩離析之時，猛然被一隻大掌蒙住了雙眼。
一瞬間的慘叫過後，周圍如枯井一般死寂。我慢慢放鬆身體，完全倚靠在來人懷中，問道：“郎主怎麽來了？”
迪古乃眉心含怒，朝高懷貞嗬斥道：“為何不先來稟報朕？”
高懷貞有口難言，隻能垂首沉默以對。我拉一拉迪古乃的手。說道：“不怪他，是我讓他帶我來的。”
迪古乃放緩臉色，隨意瞥了眼樓下，攔腰將我抱起，大步走下了城樓。
禦輦中，迪古乃輕拍我手背，淡淡問道：“為何非要執意來看？”
我低眉道：“我也不曉得。”說完，我念及一事，抬頭道：“我已經聽說了，允恭隨烏祿一同回了濟南。迪古乃。謝謝你沒有將他扣在京中。”
迪古乃扯起嘴角算是一笑，旋即朝窗外望了幾眼，開口道：“宛宛。過幾日天氣變好了，咱們出去玩一玩。”
我“嗯”一聲，伏在他胸前微笑道：“孛迭他們也快抵京了吧？到時候大家一起去，我還想出宮去看看秀娥花漣。”
迪古乃低頭凝視我半會，搖頭道：“不。我隻想和宛宛獨處。”
我仰麵回望他，迪古乃伸手握住我下頜，輕輕摩挲，“宛宛，我想你，好想你。”我眨一眨盈睫。好笑道：“你最近老是重複這句話，而且我不就在你身邊嘛。”
他吻了吻我額頭，雙眉緊鎖。“人是在我身邊，可是心卻若即若離。”說著，他又執起我的手，語氣憐惜地道：“聽秋蘭說，宛宛數次親手給我煎藥。還不慎燙傷了手……”
我抽出手，捏一捏他鼻子。“那你還說我對你若即若離？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迪古乃一笑，緊緊擁著我，“宛宛，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我微微一歎，他反複摩挲我的手，又沉沉地說：“朕做了許多錯事，以後無論如何，再也不會叫宛宛傷心了。”
聞得此言，心痛之感頓時蔓延開來，積蓄已久的委屈與難過化作點點淚花湧出了眼眶。我哭著捶打他肩頭，抽抽搭搭地說：“以後再惹我傷心，可就沒有挽回的機會了……不要以為我……我舍不得離開你……嗚嗚嗚……”
迪古乃心疼不已，抱著我迭聲哄道：“絕不會再有下次……宛宛不哭了……”
我流淚道：“你可知，我不喜歡這裏……我不喜歡金國，也不喜歡宋國。我多想有一天，能夠離開這個世界……可是你……可是我舍不得你呀！我放不下你……咳咳咳……”
迪古乃急得滿頭大汗，一麵幫我順氣，一麵朝外喊道：“宣太醫去瑤華殿！要快！”
我又咳了幾下，氣息方才緩過來。迪古乃給我拭去淚水，心痛地撫摸我的臉頰，“宛宛，你把朕的心都揉碎了……”
我的心，何嚐還是完整的？
太醫把完脈，起身道：“陛下勿憂，娘娘隻是心氣不暢，身體並無大礙。”
迪古乃正欲開口，我想起什麽，脫口道：“太醫，本宮……還有沒有可能懷上孩子？”
話音一落，錦幔外頓時安靜下來。太醫望一望迪古乃，見他並無異議，這才又重新坐下。
我心下緊張，連呼吸都變得那麽小心。太醫號了許久，嘴裏自言自語了幾句，口吻夾著幾絲不確定，“老臣不敢輕易斷言，不過老臣可以給娘娘調配幾個藥方，娘娘先用著試一試。”
迪古乃淡淡道：“行了，都下去吧。”
我失神地靠在軟枕上，迪古乃攬我入懷，安慰道：“別急，你還有朕呢。”我默然無語，點點頭道：“我聽你的。”他欣然一笑，扶著我躺下，“休息一會兒，晚膳時朕叫你。”
我拉住他道：“你不要走。”迪古乃指一指數步之外的書案，我這才開心地笑了笑，安然地閉上了眼。
這一日，孛迭攜雨蓮、羊蹄入宮覲見，帶來的三萬兵馬則屯在京郊。麵對突然到來的兵馬，大貴族們很是吃了一驚，不知迪古乃用意何在。
雖然大貴族們不再明著為難迪古乃的大政，暗地裏仍是無所不用其極想要搞破壞。裝窮的、裝病的、忙著轉移財產的、唆使燕京民夫鬧事的……迪古乃為此恨的咬牙切齒，卻又不能一個個揪出來打擊懲治，畢竟那些貴族們皆是與他血緣親密的族人。真要是大動幹戈地查辦起來，不免造成政局動蕩、人心分離。
而三萬兵馬一來，倒是有了幾分威懾力，大貴族們的小動作方有所收斂。不僅不再裝窮，反而費盡心思四處搜羅寶貝，打算在新年時向迪古乃獻寶。
大雪初霽，天空澄淨如寶玉，微風夾著淡淡的梅香，令人心曠神怡。羊蹄和芹香互擲雪球，你追我趕玩的不亦樂乎。我和雨蓮緩步而行，望著他們無憂無慮的身影，彼此都羨慕不已。
隻見芹香不慎跌倒，羊蹄急忙上前去扶，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我掩嘴嗤笑道：“妹妹，芹香這丫頭也該出嫁了吧。你一直留著她，莫不是給兒子準備的？”
雨蓮笑嗔我一眼，說道：“這是一定的，不過至於正妻，娘娘可要幫著挑一挑。”
我笑道：“我能幫什麽呀，讓羊蹄自己選唄。到時候咱們辦一場宴會，將各家的小娘子都請來，還不夠你的寶貝兒子挑？”
雨蓮淡淡一笑，話中另有深意，“咱們不是平常百姓，不能由著兒子的喜好來挑。與哪家聯姻，到底……還是得陛下說了算……”
我斂去笑意，望著路邊的雪鬆，直言道：“妹妹有話，不妨說出來。”
雨蓮麵色微驚，遲疑片刻，鼓起勇氣道：“入宮之前，王爺曾帶我去拜祭葛王妃。雖然……雖然我不清楚……可坊間傳聞，葛王妃的死，源於陛下對葛王的猜忌……說……說陛下是為了警告葛王，逼死葛王妃……”
我眼神一冷，雨蓮忙屏氣斂聲，惶恐地跪了下去，連聲道：“妾身該死，請娘娘恕罪！”
我示意秋蘭扶起她，淡淡道：“這種傳聞，妹妹也相信？”雨蓮不敢言語，我繼續向前走，說道：“孛迭是陛下的好兄弟，與我更是多年的摯友。我不希望那些謠言弄得我們生出嫌隙，更不希望由於互不信任而再次導致悲劇發生。”
雨蓮歉然一笑，“娘娘教訓的是，妾身愚昧，妾身知錯。”
我執起她的手，悵然道：“不怪你多想，生在天家皇族，難免會多一份憂心。”
“哈哈哈……打中了！中了！”
羊蹄頑皮的笑聲吸引了我們的注意，舉目望去，隻見一身著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拍打肩頭的雪塊。雨蓮無奈笑道：“這孩子，又調皮了不是。”
走得近了，羊蹄吐一吐舌頭，嘿嘿笑道：“羊蹄不是故意的。”
我伸手點一點他額頭，說道：“還不快給那位大人賠禮，你把他朝服弄髒了，他過會兒若是去麵聖，豈不是禦前失儀。”
男子聞得動靜，鋒利的目光一轉，抬頭望了過來。虎體狼腰，獅鼻闊口，頜下三綹胡須，目光如電，透著一股原始的凶猛與彪悍。
他怔一怔，複又打量起我和雨蓮，眼神就像審視犯人一般。我心下不悅，斜睨秋蘭一眼，她上前幾步，微怒道：“這位大人好生無禮！”
話音方落，男子一下子驚醒，急忙收回目光。秋蘭輕咳一聲，語氣傲慢地道：“這位是元妃娘娘，這位是韓國妃娘娘，敢問大人所司何職、官居幾品？此乃宮中內庭，大人還是速速離開為好。”
男子訝異地瞟我一眼，旋即微微一笑，麵色如常地躬身道：“臣孔彥舟有眼無珠，還望元妃娘娘寬宏大量，恕臣無禮之罪。”
我吃驚地問：“你就是孔彥舟？”他恭敬頷首，“正是微臣。”秋蘭納悶道：“你不在燕京監工，跑來上京做什麽？”
我扭頭向雨蓮道：“羊蹄玩了這麽久，鞋襪肯定濕了，妹妹先帶他回瑤華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