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病重
西太後聞言停下動作,身子因用力過猛而搖搖欲墜。我忙上前扶住她,忍著傷悲勸道:“太後鳳體要緊。”她滿臉淚痕,痛心疾首地抓著我,“老身必須活著,老身不敢死去。這孽子殺了多少人,老身如何有顏麵下去啊!”
迪古乃雙肩一顫,布滿傷痕的背部沁出一滴滴汗珠。我扶太後坐下,她卻不肯,仍是要繼續責打迪古乃。我恐她傷了身子,搶先拿起犀角拂塵,狠狠地往迪古乃背上打了一棍。
吉月驚呼道:“娘娘!”西太後見狀,先是愣一愣,接著把眼淚一擦,從我手中奪走拂塵。我低頭看一眼迪古乃,淚水忽然奪眶而出,雙膝一曲,跪在了西太後跟前。
迪古乃愕然,我不等他開口,低泣道:“此事,臣妾亦有過失。臣妾早知郎主是假借侍奉太後為由召葛王妃入京……卻不曾阻止郎主……釀成今日悲劇,臣妾難逃幹係……請太後也責罰臣妾吧!”
西太後驚問:“你竟然早知?”我抽泣,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難以置信地說:“十多年來,你把我兒子據為己有,限製他娶妻納妾,我從來都是睜眼閉眼,不曾指責你過半分。可他此次借老身名義,偷偷摸摸地召葛王妃入京,無非是想霸占其美貌。你既然提前知曉,又豈肯放任他肆意妄為?更何況,烏林荅氏與你相識多年,旁的人不知,咱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咬咬唇,淚眼婆娑,“太後明鑒,郎主欺瞞太後有錯,卻並非是因貪慕葛王妃的美貌,而是……而是……”
迪古乃沉聲道:“元妃。休再多言。烏林荅氏美名遠播,朕召她入京,確實是想寵幸她。”
我默不作聲,西太後苦笑,望著我哀憐道:“你瞧瞧,你的丈夫心裏想著什麽,你竟然毫不知情,還傻傻地幫他瞞著老身……”
後半夜,大雪消停,空氣愈發幹冷。我坐在轎中。失神地靠著軟枕,手腳一片冰涼。
耳旁,反複響起高懷貞的話。
“葛王妃是五日前一個傍晚出的事……本來一切進行地很順利。葛王妃並未露出什麽負麵情緒,途中與隨行侍女有說有笑。行至良鄉郊外,隊伍安營紮寨休息。豈知負責護送的百夫長耶律石……這畜生偷窺葛王妃沐浴,色心頓起,欲對葛王妃圖謀不軌。他嚇唬葛王妃。說此次陛下召她入京,侍奉太後是假,霸占她身子是真。如果葛王妃乖乖配合,他就考慮完事之後放走她。葛王妃信以為真,為保自身清白和葛王的尊嚴,將世子安頓妥善後。趁眾人未留意,從一座石橋上跳了下去……出事之後,那耶律石嚇破了膽。當晚就逃地不知所蹤……”
我頭疼欲裂,悲痛與悔恨如兩把利劍,一下一下戳著心窩子。
轎輦停落,秋蘭扶我下轎,高懷貞趨步上前。擔憂地說:“娘娘保重身子。”
我勉強笑了笑,臉色緊接著一變。厲聲問:“可有找到耶律石?”
高懷貞搖搖頭,又道:“請娘娘放心,微臣明日親自南下搜尋,一定把他帶回京!”
我攥緊拳頭,雙眸寒光四射,“帶回來之後,本宮要親眼看著他被五馬分屍。”
天微亮,我捧著熱茶,招來秋蘭問:“佛堂可清掃幹淨了?”她點點頭,勸道:“娘娘先歇息吧,一夜不曾休息,身子怎受得了?”說畢,她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地問:“娘娘也不去宵衣殿瞧瞧陛下?”
我微微歎息:“不必了,陛下身強體壯,那點傷痛禁得住。”
話音方落,外頭傳來一陣說話聲,茗兒掀開氈簾進來,說道:“娘娘,陛下半夜發高熱,不停地叫娘娘的名兒,喂下去的藥全吐了出來。太後差人來請娘娘過去,轎子已經備下了!”
我忙放下茶杯,驚詫道:“離開永寧宮時還好好的,太醫怎麽說?”秋蘭取來鬥篷,飛快地給我係上。
茗兒打起氈簾,搖頭道:“奴婢不清楚,隻知與陛下背部的傷有關。”
宵衣殿內藥味十足,太醫捧著湯藥侍立在床邊,神色無可奈何。西太後見我進來,忙向太醫道:“快把藥給元妃,讓她來喂。”
太醫歎氣道:“恕老臣直言,陛下嘔吐乃是此病症狀,隻怕元妃娘娘來了也無濟於事。”
我接過藥,在禦榻邊坐下,“轉眼天就快亮了,臣妾懇請太後先回去休息。否則陛下一旦醒來,見太後疲憊如此,於病無益啊。”
西太後猶豫片刻,一再叮囑我好好照顧迪古乃,並將吉月姑姑留了下來,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我揮退眾人,含了一口藥汁,俯身貼著他微張的唇,盡量將藥汁送了下去。迪古乃喉嚨微動,我不禁輕鬆一氣,接著喂了第二口。
“苦……宛宛……好苦……”
他嘴唇輕動,如夢囈般呢喃抱怨。我心下微歎,拾起繡帕給他擦拭唇角。病中的他臉色蒼白而泛紅,平日飛揚的劍眉,此時亦顯得了無生氣。
我摩挲他的臉,心中千頭萬緒,難以理清。身後有人靠近,吉月姑姑來到榻邊,低聲問:“陛下怎麽樣了?”
我憂慮道:“藥倒是喝下去了,隻是這身上還是滾燙。”
她輕嗯道:“不急,藥效需要時間。”說完,她自顧笑了笑,凝視著迪古乃輕輕道:“陛下是老奴從小帶大的……除卻六歲時染了天花,此後很少再有過大病小災。哦,不對,十六歲時,陛下在蒙古受過一次傷……”
我訝然道:“蒙古?陛下十六歲那年,不是去了軍營中麽?”那一年,我入宮服侍合剌,曾在雪鬆林中狠狠傷了他……
吉月姑姑道:“原本是要去軍中,但當時蒙古提出和我們互換質子。東昏王並無子嗣,隻能從宗室子弟中挑出一名前往蒙古。蒙古人凶悍野蠻,那裏的生活條件也遠不如上京,誰家會願意主動把孩子送去呢?再說萬一蒙古與我女真哪天交惡,難保不會犧牲掉雙方的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