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要休我?
秋蘭為我披上鬥篷,仍是不放心地說:“奴婢覺得,還是讓阿律去宮門口候著。萬一真有事,爺也能及時趕回。”我微一思索,頷首道:“就依了你。”
出門時,羊蹄追出來問:“宛娘要去惡媽媽那裏?”我無奈笑道:“羊蹄又忘了?不準再叫惡媽媽。”他乖乖點頭,拉住我的手說:“羊蹄陪宛娘同去。”我拒絕道:“外頭冷,你好好呆在屋裏,宛娘很快回來。”他不情願地鬆開手,我摸一摸他腦袋,吩咐茗兒把他帶回屋。
路程很近,我與秋蘭徒步而行,來到了老王府。
而今,迪古乃長兄完顏充已進封代王,他嫌原來的遼王府麵積小而窄,又另外在隔壁開了一座更大的王府。如今幾個兄弟,要數迪古乃的宅子最小,不過那些人妻妾成群,若依舊住著老宅,隻怕也很難容得下。
侍女進門通報,我四下隨意打量,院中陳設奢麗,花架鑲金砌銀,真真是俗不可耐。
入了暖閣,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我不禁抬起右手,欲用繡帕捂住口鼻,旋即又覺得不妥,便強忍著慢慢呼吸,垂目靜靜地走上前。
我屈膝福一福,輕聲道:“妾張氏拜見王妃,恭祝王妃身康體健!”
徒單氏著大紅色蝙蝠毛領夾襖,透著銀絲的黑發梳得一絲不苟,上綴兩個花型紅寶石金簪,耀眼奪目,貴氣逼人。隻不過,她麵色蠟黃。配上黃金顏色,愈發顯得幹瘦無光。
她揚一揚臉,示意我起身,“張氏。你可知本王妃喚你所為何事?”
我低眉答道:“妾愚鈍,並不知,請王妃明示。”
徒單氏冷笑一聲。眸光猛然變得銳利如刀,“愚鈍?你若是愚鈍,其他婦人,豈非個個都是傻子!”我靜立不語,看來秋蘭猜得不錯,果然是要向我發難了!
她繼續冷笑,“平日把二爺哄得團團轉。怎地這會兒倒成了啞巴?你可還記得,當年你進門時,我跟你說了什麽?”
我抬起目光,平平道:“王妃說,為人妾者。要牢記身份,不能恃寵而驕,亂了尊卑。”
徒單氏道:“記性倒是不錯,那你為何明知故犯?”
我不卑不亢道:“妾不明白王妃所指,妾自打進門以來,從未做過出格之事,不知王妃此言何意?”
她見我如此,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拍桌案起身罵道:“不明白?好一個嘴硬的狐媚子!來人。給本王妃掌她的嘴!”
秋蘭急忙跪倒,哀求道:“王妃息怒,王妃息怒,我家娘子身子弱,還請王妃手下留情!”
徒單氏氣道:“身子弱?她若身子弱,怎禁得住二爺夜夜留歡?”
我羞憤不已。她似乎還不解氣,衝上來扼住我下頜,斥道:“妖媚無格!你沒福氣生出孩子便罷,竟害得咱家桃萱也無一兒半女,如今誰不笑話二爺子嗣荒蕪!昨日又借羊蹄,離間元壽與二爺父子關係,你怎能如此下賤狠毒?”說完,她不解氣地揚起手,“你這個賤婦!”
我驚於那句“你沒福氣生出孩子”,此時此刻心口猶如針紮,一時忘了躲開,硬生生地挨了一耳光。
好痛!我倒在秋蘭懷裏,隻覺耳旁嗡嗡亂鳴,難以聽清秋蘭驚慌的聲音。
一張紙緩緩落在腳邊,秋蘭不可思議的尖叫聲讓我驟然清醒。稍稍一瞥,不禁滿腔怒火——
“……天眷三年納燕京張氏為側室,豈期過門之後,本婦不尊婦德,多有過失,更兼多年無所出,正合七出之條。故立此休書,退回本宗,聽憑改嫁,並無異言……”
竟是一紙休書!
徒單氏居高臨下道:“本可直接將你遣回母家,念你伺候二爺多年,按你們宋人習俗,立此休書,也算體麵——”
秋蘭打斷她氣憤道:“敢問王妃,此書出自何人之手?倘若要休了娘子,必須由二爺親筆書成,而並非全憑王妃做主!”
一婆子惡狠狠道:“臭丫頭,王妃麵前,豈容你大呼小叫!”
秋蘭不服,我拉住她,緩緩站起身,冷然道:“恕張氏恐難從命。”徒單氏此時已坐回去,聞得此言,忽然又譏諷道:“本王妃果然沒有猜錯,你這種出身下賤的婦人,又怎會恪守婦德、尊敬長輩?昨日元壽說你淫蕩**,與老元帥生前有染,如此看來當真所言非虛!”
我心下大驚,忽有一隻小手拽住了我,竟然是羊蹄跟了過來!
我吃驚道:“你怎麽來了?”羊蹄小臉陰鷙,並未答話,而是向徒單氏厲聲道:“羊蹄敬您,叫您一聲媽媽。可您竟然是非不分,不僅不責罵元壽胡言亂語,反而在此羞辱一個賢淑婦人。難怪羊蹄聽人說,您以前備受冷落,不得大翁翁喜歡,如此一個言語刻薄的婦人,換成任何男人都不會憐惜您半分!”
徒單氏震怒,氣得雲鬢散亂,“好一個六歲小兒!你們……是誰……是誰教的他!”
我拉一拉羊蹄,示意他趕緊賠罪。羊蹄卻冷冷瞥了徒單氏一眼,麵不改色道:“沒有人教我!倒是有不少碎嘴婦人,把元壽給教壞了!”
聞得羊蹄此言,我仿佛有幾分明白。或許昨日,羊蹄動手打元壽,便是因元壽出言侮辱我。而元壽跟徒單氏說我與兀術有染,大抵也是芷蕙她們背地裏議論所致。看來當日我在花園昏厥,已經引起了她們各種各樣的揣測。
婦人!真是一群典型的婦人!
徒單氏拉不下臉,突然操起手邊剛斟了茶的瓷杯,用力朝我扔了過來。
羊蹄叫道:“宛娘小心!”說畢,他小小的身體已擋在我麵前,我又驚又急,忙抱著他欲轉過身子,準備承受那一瞬間的撞擊與滾燙。
卻猝不及防地被一熟悉的懷抱裹住,我驚詫抬眼,對上迪古乃緊緊蹙起的眉心。
糟糕!
隻聞得陣陣驚呼,瓷杯落地的聲音瞬時響起。我心亦隨之狠狠揪起,仿佛那一聲碎裂之音,來自於胸口這顆心髒。
我情不自禁地落淚,打濕了他齊整的朝服。
迪古乃鬆開我,羊蹄亦是神色怔怔,未曾料想迪古乃會及時出現。
這一幕,又讓徒單氏動了怒氣。她伸手拿起一把佛塵,又氣又恨地往迪古乃肩頭連打幾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居然為了一介卑賤婦人——你還是不是你父親的兒子!”
迪古乃並不躲開,沉聲道:“張氏乃父親為兒子所聘,母親在責罰她之前,是否該去問問父親的意思?”
此話一出,眾人大氣也不敢出。
問問父親的意思?這不是明擺著讓徒單氏去死麽!
徒單氏瞳孔一縮,仿佛難以置信一般,指著我咆哮道:“你為了她,膽敢咒本王妃去死!完顏亮,人人稱頌的完顏亮,你便是這樣對待你的嫡母?”說著,她大哭一聲,痛心疾首地仰天訴道:“王爺呐,你瞧瞧你這不孝的兒子!”
迪古乃動一動唇,麵色恭敬,語氣溫和,“母親誤會兒子了。兒子隻是想,母親陪伴父親多年,定能與父親同心同德,不會與父親相背而行。”
徒單氏漲紅臉,不知如何應對。那張休書還靜靜地躺著,被方才潑出的茶水浸濕了一角。迪古乃目光一動,俯身拾起休書,瀏覽。
隻見他臉色一沉,眸中狠戾一閃而沒。徒單氏以為他要撕了休書,胡亂抹了一把老淚,便要伸手搶回去。迪古乃噙著冷笑問:“敢問母親,此書何人執筆?”徒單氏不會寫字,必定是由旁人代筆所書。
一旁有個婢女哆嗦了一下,迪古乃笑容詭異而又森冷,“寫得不錯,母親身邊,能有如此蕙質蘭心之人,實屬難得。”
那婢女顫抖地愈發厲害。
正在此時,忽有幾人踏門而入,我微微側頭,竟是側妃大氏並徒單桃萱等人。
徒單氏即刻衝著大氏尖聲叫道:“你給我過來!過來好好教訓教訓你的好兒子!”盛氣淩人,言辭間盡是一個嫡妻對側室的指摘與輕蔑。不用懷疑,迪古乃神色劇變,眸中殺機鋒芒畢露!
徒單桃萱疾步行至她身側,好生勸慰道:“姑母息怒,姑母息怒。”徒單氏恨鐵不成鋼地說:“萱兒呐,姑母這一切全是為了你。你怎就不爭爭氣,一味讓那賤婦糟蹋咱們徒單氏?”
徒單桃萱垂目輕聲道:“是桃萱無能,無法討得爺歡心,與宛妹妹無關。宛妹妹進門以後,盡心服侍二爺,亦不曾衝撞桃萱,我們二人處得很好。”
此言無疑是打了徒單氏一巴掌,但見她眼神一狠,斬釘截鐵道:“不行!今日本王妃定要休了這個賤婦!”
大氏一慌,欲跪地磕頭,我忙與迪古乃一同扶住她。徒單氏見狀,諷刺道:“要跪便跪,反正你母親也跪了本王妃數十年。”
迪古乃雙唇緊抿,額角青筋暴突。徒單桃萱怯怯地說:“姑母,母親患有腿疾——”
女主要發飆啦,奶奶的,還讓人安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