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胭脂鋪。

洛宜撩簾下馬車，入目便是一家粉綢精裝的胭脂鋪，門前兩棵金桔盆栽卉木蔥蔥，木板之下隱有溪水引渠蜿蜒而過。

入門，撲麵而來的就是胭脂水粉香，紛雜但卻不刺鼻。

洛宜前世今生都不怎麽喜歡出門逛街，也沒什麽朋友，還不知道京中有這等地方。

遣散了前來想要招呼客人挑選胭脂的店小二，洛宜自己朝著一層層貨架走過去。

果然在盡頭看到了白紗遮麵的清夢，與洛璟止像極了的雙眸頗有些紅腫——昨日似乎是哭過了。

讓洛宜意外的是跟在清夢身邊的還有綠蘿。

“洛夫人。”清夢行禮道，“金霄樓不允許妓女外出，乃是綠蘿替奴家作保，奴家才能與您見麵……還請您不要介意……”

綠蘿這些天似乎修養得不錯，整個人瞧著氣色都好上了不少。

“感謝您上次出手相助，綠蘿無以回報，能做些什麽是什麽……”綠蘿說道，看向洛宜眼中的感激似作假。

“此處人多眼雜，不如到二樓相談？”清夢說道，二樓有單獨的廂房，可以將自己看上的胭脂水粉、衣裳裙袍命店小二送上來慢慢相看。

洛宜點了點頭，幾人到了廂房後綠蘿識趣兒的沒有跟上來，而是同阿蕪一起在門口等候。

“洛小姐，不……應該叫您洛夫人吧，您究竟是何意思？又或者說，您想要我做些什麽？”清夢開門見山地問道，語氣還有幾分激動。

洛夫人。

看來這個清夢也不是無腦之人，還知道查一查她的身份。

“看來清夢姑娘是已經尋到自己的親人了。”洛宜不緊不慢地說道。

清夢並沒有否認，甚至也沒有和洛宜周旋：“他是我的哥哥……不會錯的……”

清夢回想起昨日。

昨日洛瑾華被金霄樓扣下，洛璟止出來認人的那一刻，清夢僅僅看了一眼幾乎就能確認那是她在找的人。

她出麵替洛瑾華作證，證明了並非洛瑾華一人打碎的屏風，又替洛璟止指認出其他作亂之人。

洛璟止對她心有感激，便回答了她幾個問題。

洛璟止出生於漢陽老家，當年母親懷著他回家探親，並沒有父親陪同。

洛璟止和她同年同月出生，手腕間的那顆黑痣也和老仆書信中記錄的一模一樣。

最重要的是，那張臉——正如洛宜所說，想要和洛璟止這等人物生得如此相似，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清夢撫摸上自己心髒的位置，昨日的悸動好似到了今日都沒有消散。

“我想要再見洛家公子一次，洛夫人，您想要什麽，我可以與您合作。”清夢提議道。

她已打探到眼前的洛二小姐是定國公夫人。

可是那日金霄樓中與她舉止親密的人必然不會是定國公。

若非需要她相助，洛宜又怎麽會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去告訴她這些事。

而且，洛宜也是洛家人。

“我就喜歡和爽快的人打交道。”洛宜說道，“既然你已知我的身份，我也不藏著掖著……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事，目的就是想讓你揭穿洛璟止如今的母親——傅氏的真麵目。”

“我這嫡母看著賢惠大度，實則悍妒狠辣。當年我的嫡姐‘意外身亡’，我就被嫁入定國公府成了定國公的續弦夫人，替嫡姐養育兒子……可是誰曾想，我這嫡姐又活著回來了……”

“如此一來我這個鳩占鵲巢的庶女，不就成了我那嫡母的肉中刺？不除掉我，她的女兒如何能重新做這個定國公夫人？”

“所以，我要傅氏倒台。”

“隻有這樣，我才能保住自己。”

“也隻有這樣，你才能保住自己。”

清夢聽完後緊鎖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僅靠我，能扳倒傅氏嗎？”

清夢雖不知道傅氏是何等身份，但當年能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女人豈會這麽簡單？

她心中恨傅氏，可是傅氏養育洛璟止這麽多年，是洛璟止認下的母親。

若是洛璟止無法反抗傅氏呢？又或者洛璟止舍棄不了洛家的榮華富貴呢？

洛宜看出了清夢的顧慮，她笑道：“你不知洛璟止對傅氏意味著什麽，你也不清楚洛璟止的為人。”

“不用我替你安排，洛璟止自然會找你的。”

“隻不過，傅氏若是知道你的存在，定會殺人滅口的。”

清夢深呼吸了幾次後道：“所以您需要我，我也需要您。”

“正是。”洛宜說道。

“好！隻是眼下我有一個困境，那就是金霄樓。我的身契在金霄樓，若是不能想辦法離開金霄樓，我隻怕難以與洛璟止相認，更難以指認傅氏……”清夢低落地說道。

妓女乃是賤籍，自然沒有報官訴冤的資格，也不會有人信她所說的話。

“此事我會想辦法的。”洛宜說道。

清夢不能待在金霄樓之中，若是她脫離不了賤籍，就算是洛璟止想要贖清夢的身，也根本掏不起那個錢。

清夢聽了這話倒是頗為驚訝，她根本沒指望自己能從金霄樓脫身，說這話也沒想過洛宜能應下。

“您可知金霄樓是什麽樣的地方？”清夢忍不住說道。

金霄樓內紙醉金迷、極盡奢華，可是這裏麵的姑娘卻是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就算是有恩客想為這些姑娘贖身，不被扒骨吸髓一番哪裏能成？而且不光得是有銀錢，還得背後有勢力。

可就算如此，前些日子那紅袖姑娘懷著侯爺的子嗣也照樣被迫接客，最後還慘死於淮河。

清夢知道，自己入金霄樓怕就是最後的歸宿了。

洛宜何嚐不知金霄樓的殘忍，可無論如此她都要從金霄樓下手：“清夢姑娘，你隻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清夢看著眼前纖弱清瘦的女子，對上她那雙清透漂亮的桃花眸時，竟真從中感覺到了堅定與安心。

其實清夢從一開始，就沒得選擇。

她點了點頭，二人的合作算是達成了。

“其實您若是沒有救過綠蘿，我恐怕還不會這麽信您。”末了，清夢說道。

這句話似乎一下拉近了洛宜和清夢的距離。

洛宜聽到這話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紅袖死亡時的樣子，她淡淡地說道：“隻是隨手而為罷了，不值一提。”

說完此事，洛宜和清夢一同出了廂房。

隻是讓洛宜沒想到的是，一出去她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若是喜歡，那便都買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