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世紀

“你什麽意思?”甘棠心中湧起一股憤懣之意,“難道那個女人為你死了,你就心如鐵石了麽?”

“不是因為她死了,而是因為這個世界死了。”少丘慢慢地抬起頭,望向東方,“天劫就要來了。”

甘棠轉頭望去,卻看到鮮紅的朝陽,天邊湧蕩著大團大團的暗雲,凝成一塊一塊,在朝陽的映照下散發出火紅之色,乍一看去,仿佛一下子升起了十多個太陽。

“這……”甘棠還要再問,卻見少丘慢慢地向遠處一座沙丘走去。

到了近前,少丘伸手一托,那片沙丘離地而起,完完整整地掀飛到了天空,沙丘之下,卻現出十多個合掌跪坐的白衣少女。

竟是喀絲度等十二名女奴!

眾人大奇,見這十二人呈圓形跪坐,將喀絲度圍在中間,盡皆閉目合掌,嘴裏不停地念著不知名的語言。而在她們周圍,籠罩著一層金色的罩子,雖然稀薄,卻將她們守護在其中。方才如此狂烈的爆炸,竟沒有損傷她們絲毫。

“起來吧,你們安全了。”少丘道。

十二名女奴睜開了眼睛,那層金色的光罩刹那間消失。喀絲度一眼看到了,急忙伏地跪拜:“主上,您安然無恙麽?”

“嗯,我沒事。”少丘略感好奇地道,“你們是怎麽躲過那場大爆炸的?方才的金色光罩又是怎麽回事?”

“稟主上。”喀絲度恭恭敬敬地磕頭,“這是我們的祈禱術。”

“祈禱術?”少丘奇道。

“是的。”喀絲度道,“寧呼爾薩格女神是我們阿達布城邦的守護神,她是至善之神,本體形象是環繞著天空與大地的巨大*奶牛,天上的雨滴就是她的乳汁,滋潤大地,供養萬物。她心地善良,隻要聽到我們的祈禱,就會以無上的神力來幫助我們。”

“祈禱術?”少丘悠然神往,“大荒之外,還有如此多的奇異之事。”

說著,讓喀絲度她們都起來,四下裏聚攏人手,三危戰士、獨角兕戰士、鱷龍戰士,所有的戰士加起來隻剩下一千七百人。而儋耳一統計自己的族人,也剩了二百八十一名。這場損失可謂慘重。

眾人各自掩埋屍體,救治傷員。

“孟賁,你過來。”甘棠冷冷地道。

孟賁顛顛地跑了過來:“有事?”

“帶上咱們的族人,走!”甘棠道。

“……走?”孟賁呆了,“去哪兒?”

甘棠露出一股憂傷之色,淡淡道:“去尋找我們的夢想,拓寬我們的天地。我早就發下過誓言,要毀滅金天部族。如今,我龍力修成,是實現我諾言的時候了。”

孟賁望了望戎虎士和歸言楚等人,試探道:“不和他們一起麽?就咱幾個?”

“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甘棠忽然背過身倔強地擦了擦眼淚,哼道,“天涯海角,永不相見!我說過的話,我永遠記得!”

孟賁無言,默默地看了一眼少丘,低著頭走過去牽自己的獨角兕。那群黃夷戰士見甘棠征召,也無可奈何地和相處近兩年的戰友們道別,場麵淒涼無比。

“別唧唧歪歪了,也別騎獨角兕了,日後你們會以巨龍為坐騎,我要組建我的飛龍軍團!”甘棠哼了一聲,啜唇一嘯,那條巨龍緩緩落在了地上,伏下了身軀。

甘棠躍起,騎在龍頸之上。孟賁等人也紛紛爬上龍背。

這時,豢龍部落剩下的幾個戰士走到了少丘麵前,其中一個名叫董葵的戰士道:“少丘,我們也要走了。”

“為何要走?莖兒已死,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回到豢龍城。”少丘低聲道。

董葵等人苦笑一聲:“是董少君暗算你在先,無論是什麽理由吧,我們和龍鉞大哥的想法一樣,心中有愧。當初我們被派來,是為了保護董少君,她已經死了,我們自當回去向族君請罪,還是告辭了。”

少丘無言,忽然握住左手的食指,哢的一聲折斷。董葵嚇了一跳,卻見他斷指之後並不流血,身體內自然而然地湧出一股銀色的光團,瞬息間又長出一根手指。

少丘把斷指放在董葵手中,歎道:“我欠你們豢龍部落的情,這輩子是還不清啦!這根手指你帶給豢龍君,日後部落有難,可拿著它來找我。隻要我在這個大荒一日,就保你們部落長盛不衰。”

董葵呆呆地望著這根手指,說來也奇,離開少丘的身體後,這根手指居然變成了瑩白的金屬,非金非鐵,也分辨不出是何物,入手沉甸甸的,含著凜冽的鋒銳之氣。雖然沒有鋒刃,卻幾乎割破了他的手掌。

“在下記下了。”董葵小心翼翼地將手指用卷裹青銅劍的獸皮包裹起來,背在背上,朝少丘一抱拳,“告辭!”

少丘默然點頭。

董葵帶著十多個戰士到了巨龍旁邊,仰頭朝甘棠道:“甘棠,我們的鱷龍都死光啦,人也快死光啦,能夠借你的巨龍坐一程?”

當年龍鉞率領五十名鱷龍戰士保護董莖與少丘,一路廝殺到現在,隻剩下了寥寥十二人。甘棠心中也頗為難過,點頭道:“上來吧,我這龍大,坐五六十人也沒問題。”

少丘望著離別的眾兄弟,眼眶中緩緩滲出了淚水,他轉回頭,望著戎虎士等人笑道:“你們還有要走的麽?這裏是沙漠,坐著巨龍快捷方便。”

戎虎士等人紛紛搖頭,司幽道:“走了的就走了吧!你如果想走,也趕緊走,我早嫌你拖累了,我孤身一人縱橫大荒倒更方便。”

這話雖然刻薄,眼中卻含著濃濃的情誼。少丘湧出了一股溫暖之意,嗬嗬笑道:“我偏不讓你方便。”

就在說話聲中,龍吟響起,巨龍呼地騰空而起,嘹亮的龍吟響徹天際,在虛空中一個盤旋,消失在了萬裏雲天之下。

少丘默默地望著,長久不語。

“少丘,你看到了麽?”許由指著天邊道。

少丘默默地點頭,望著東方那一團團沉重地墜在空中的暗紅色雲朵,歎道:“你說的是對的,天劫就要來了。”

許由苦笑不已:“老夫這十多年來一心破解天劫,沒想到到頭來卻弄巧成拙,提前引發了天劫。斯時也,命也,運也?”

“該來的終究會來。”少丘忽然哈哈大笑,“神師,曾經,我一直茫然,走在這大荒中就像走在迷宮一樣,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想做什麽,被別人的陰謀牽著鼻子走,被情勢的壓迫推著雙腳走,那都不是我自己要走的路。現在,我有路可走了。”

“哦?”許由詫異地望著他。

“天劫既然是我引發,該當由我去阻止。”少丘沉聲道,“自從它們從我身上逃逸,散入虛空,這個世上就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天劫了。”

“血脈者!”儋耳忽然大踏步走了過來。他其實不用大步,三兩步就到跟前了,“我們雖然已經在西方安居樂業,卻也不願見到大荒浩劫,如果您決意阻止天劫,我們誇父族願全體追隨,與天劫決一死戰,哪怕舉族覆滅,也在所不惜!”

儋耳瞪著巨大的眼睛一蹲身,伸出手臂,把那個比少丘腦袋還要大的拳頭伸到了他的麵前,一臉期待之色。

少丘對這些粗大的巨人忽然充滿了欽佩,毫不遲疑地握拳在儋耳的拳頭上重重一砸:“從此你我血肉同袍!”

“血肉同袍!共破天劫!”二百八十名誇父一起舉杖大叫,轟隆隆的聲音震得眾人腳下動蕩,沙粒翻卷。

“血肉同袍!共破天劫——”一千多名三危戰士心中激蕩,也一起大叫。

昨夜還拚死廝殺的仇敵,轉瞬間成了生死的戰友。

“天劫,你來了,我也來了。”天崩地裂的吼聲中,少丘遙望東方,喃喃地道。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