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自翻騰任來去
原來人快死的時候會看到他心裏最深的東西……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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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翎軍、雁翎箭陣施於戰場的壓力，突然減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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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落日的方向、西陵軍旗的方向、那個紅發將軍戴邇所站立的方向，負責守衛後方退路的軍士一陣混亂。兵士原本密密的陣腳開始混亂，仿佛有意應和著……絕龍穀中突然回響起的那陣陣風神之子的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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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暮色裏黑雲一般的身影，孤傲高絕的天空霸主用清越深遠的長嘯昭告了它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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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翅激起的勁風頓時改變羽箭的方向，矯夭回翔的靈動身形眩惑著人們的眼睛，鋒銳無匹的鉤喙利爪將身前一個士兵輕鬆抓起又狠狠摜下，一時間風司冥身前三丈之內已是無人敢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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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鷹本來就是西雲大陸最強壯凶猛的鳥類，這一隻翼展接近了兩丈的成年岩鷹力量更是大得驚人，比任何國家都更信奉著神道的西陵士兵在這天生的王者麵前無法不產生真誠的敬畏，而以“雁”稱名的雁翎軍更是紛紛停住了手中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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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邇眉頭深深皺起，剛要開口下令，卻陡然掉轉馬頭：“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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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滿帆迎風破浪而來，夕陽下當先闖軍破陣的黑色駿馬幾乎是踏著人頭飛馳，馬背上一身青衣的騎士早已挽弓搭箭，竟是直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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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鞭猛力揮去當胸一箭，戴邇幾乎抑製不住胸中翻騰的血氣，但對連珠而來第二箭第三箭卻是再無把握地側身讓開。隻聽“哢”地一聲，繡著白樹的鑲金紅色大旗頓時當中斷裂，而自己身後右方的侍從長也被射穿了眼窩，而緊隨青衣騎士而來的數十騎早已趁此混亂殺入西陵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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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字尚未完全出口，戴邇隻覺眼前一陣銀光閃爍。猛然定神，隻見一個紫衣騎士伸手接住回旋自如的燕翔梭，冷冷地瞪視著最前一排突然被驟然削斷了弓弦大驚失色的雁翎軍，嘴角扯出一個充滿譏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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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青衣騎士已經催馬奔到風司冥所在的小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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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著――否則一輩子別想再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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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狠決的語氣讓腦中頓時一陣清明，毫無顧忌直接提起丟到身後的粗魯動作激起又一陣劇烈的痛楚，但風司冥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希望這種痛苦的降臨。陡然回複的力氣讓他用雙臂死死禁錮住身前總是青衣飄灑的身影，感受到那最真實確切的體溫，一顆早已死寂的心頓時重新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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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如暴雨的馬蹄，輕巧靈活的轉折，突如其來的顛簸――已經轉入蘿林山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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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魅自會帶他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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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不過一點點心思異動他便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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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著――不許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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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淩冽的風中是他的聲音，一如往昔的清晰和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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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過，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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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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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真的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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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酒、炭盆、幹淨的水和布、足夠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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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跟進來的軒轅皓臉上滿是驚恐和擔憂，“九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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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醫官其他的通通給我滾出去思過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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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笑，擎雲宮內外誰都知道盛名卓著的青衣太傅最是儒雅溫文沉靜平和，臉上從不落下的笑容仿佛清風宜人令人見之忘俗。總是教訓著眾位皇子宮人要自持內斂不可失卻風度，這樣喜怒皆盡形露於色的太傅，大概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吧……隻是，現在的自己似乎連笑的力氣都完全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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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被撕開……似乎不是很痛，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拉下皮肉來。最後徒步激鬥的時候自
己都已經麻木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個時候自己確實用上了最狠辣的殺敵招數，因為“護”和“羽”都傷得重了，一波波圍攻上來的敵人必須用最快的方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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蘸著酒的布巾擦過身體的部分火一樣熾烈的灼燒感，卻不像是痛……或者是痛，隻是感覺上已經分辯不出來。要處理幹淨才可以上藥包紮，否則感染起來會非常嚴重，記得以前練劍不小心傷到手臂他為自己包紮的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不過相比起來今天的傷口卻是多得多也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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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腹、腰……感覺全身都被他一點點處理過來，自己真的受了那麽多傷嗎？今天真是太慘了，也許這一天所受的傷比之前四年加起來的全部還要多。第一次在戰場上受這樣重的傷就被他逮到，他會不會很失望？應該會吧，不然為什麽手下動作那樣巨大，而臉上的表情又是那樣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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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對上那雙黑得全不見底的眸子，風司冥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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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路上我跟你說過什麽吧？”一向溫和沉靜的聲音卻是從未聽過的沙啞。突然發現他眼睛裏密密的血絲……那是疲勞到達極限的表示，他究竟趕了多少路過來救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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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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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透出少有的急躁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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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又是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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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著――否則一輩子別想再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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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多年隱忍的酸、痛、苦、澀突然一齊湧上心頭――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最害怕什麽，卻還是以此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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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悶地憋出口的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見，他卻顯出一絲淡淡的滿意。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浮上嘴角，頓時柔和了那張臉全部的表情，心中一暖，感覺仿佛全身麻木緊繃的肌肉都隨之自動開始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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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見，但風司冥感覺卻像是親眼看著青梵怎樣用鹽水和烈酒擦拭掉肩窩的血跡，怎樣將薄如蟬翼的小刀剖開自己的皮肉，怎樣一點點挑出帶著倒刺的箭頭――被那雙黑色眸子全神貫注凝視著，心頭竟冒出就這樣直到永遠就好了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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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感到一隻冰涼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風司冥不由對自己苦笑了一下，看來果然是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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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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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安心地睡吧，司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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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站起身卻發現衣角被牢牢握住，少年死死盯著自己的目光透露出滿滿的失望和受傷，呆了一呆，隨即向他俯下了身子。暖暖的氣息噴上少年清洗幹淨的光潔麵龐，幽深的黑眸露出安撫的溫柔笑意，“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我的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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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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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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樅金伐鼓下榆關，旌旗逶迤碣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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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照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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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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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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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窮秋塞草衰，孤城落日鬥兵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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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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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筋應啼別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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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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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風飄飄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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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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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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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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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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