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背夕陽,流風溢彩(下)

“禦家有‘女’心氣宏,

裙逐馬如卷蓬,

左‘射’右‘射’必疊雙,

觀者驚心複動容:

無雙當如此,

等閑安可逢。柳太傅文采風流,今日,賀藍總算窺見一斑了。”

聽到身後傳來東炎第一將軍溫厚沉靜的語聲,柳青梵淡淡一笑,從容轉過身來:“文墨小技而已,將軍盛讚了。無雙公主殿下‘射’中狼王,武技卓絕,今日賭賽柳青梵輸得心服口服。可惜別無其他利物可輸,僅此一篇小詞奉獻,不被指責簡慢不恭,實在是皇帝陛下和公主的寬宏。”一邊說著一邊微笑抬頭向正與風司冥把盞言歡的鴻逵帝看去。

賀藍.考斯爾聞言頓時一聲輕歎:“柳大人,今日林場之中,人盡皆知是您以卓絕武功,助公主殿下獵得狼王。”

青梵眉頭微挑:“是這樣麽,戴邇將軍?”

見他袖手含笑,臉上神情平和間透出一絲淡淡的漫不經心,考斯爾一雙鐵灰藍‘色’眼睛頓時閃出銳利的光彩:“柳大人,您‘射’落或‘射’偏了所有阻擋公主殿下的箭枝——其中,也包括在下的。”

“原來將軍是特意來尋仇的。”見那雙眼立刻‘射’出‘精’光,青梵微微一笑隨即‘蕩’開眼去,隨手撫一撫腰間盤龍‘玉’佩,“但打斷戴邇將軍的‘射’殺計劃,在柳青梵所為也不是第一回,將軍何必如此‘激’動?”

“不,我並非此意……”考斯爾眉頭皺起。然而話未說完,卻見青梵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順著他地目光看去,隻見殿上禦座邊不知何時立起一幅巨幅的錦緞。雪白錦緞上玫瑰‘色’的酒漿凝成三十八個半尺見方的大字,一筆筆龍飛蛇走,翩躚如鴻,豪健中流‘露’一點別樣的嫵媚風流。在通明殿輝煌***照耀下,字跡隨著織物輕微的起伏靈動搖曳,宛若一名名紅衣天‘女’翩然起舞。想起方才眼前水‘色’袍服的男子取錦緞作紙。以酒漿為墨。援筆揮毫、瀟灑風流的神態。考斯爾心上突然一動:“柳大人,您看上去……與平時不一樣。”

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青梵緩緩轉過身來。一雙幽深黑眸靜靜凝視考斯爾片刻方才開口:“考斯爾將軍,我隻是助公主殿下‘射’得狼王,對鴻逵帝陛下並無任何不敬之意。這件事,還請將軍擇時代柳青梵向皇帝陛下言明。”

明明沒有提高語聲,語音語調。甚至包括臉上地神情都沒有一絲半毫地改變,但周身卻似突然刮過一陣刺骨寒風。看著那道從容步入大殿地背影,想起今日下午林場中一幕幕,賀藍.考斯爾嘴角不由揚起一抹苦笑。

在那一青一紅兩人兩騎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林場中上百頭惡狼已經被驅趕集中到林場一處相對低陷的穀地。麵對四麵圍圓、馬壯弓硬的獵手,在數條‘性’凶且急、試圖單獨突圍的同伴被毫不留情地‘射’殺之後,狼群迅速在包圍圈內也形成一個一致對外的防禦陣形與人類對峙——野狼號稱“銅頭鐵腦”,隻要不是命中眼睛、口鼻這些柔軟的要害部位。普通的金屬箭頭根本‘射’不穿野狼地頭部骨骼。無法造成致命傷害。皇家狩獵,除了‘射’殺獵物的數量,更看中各人的武技:盡可能一擊致命而不傷害皮‘毛’的完整。是這類並非為生存而進行的狩獵活動中參與者最重要的追求。而野狼本身的危險,亦令眾人在麵對自覺服從起狼王指揮的狼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林場中四下寂靜,隻有風吹木葉中夾雜地對峙雙方緊張而粗重地呼吸,在耳邊變得越來越響。

鴻逵帝穩坐戰馬,手上雕弓拉得猶如滿月,微微眯起眼斜睨狼群中心那頭體形堪有普通野狼三倍、通背玄黑的狼王。

弦鳴、箭出。

取的卻是狼群最外一點,一頭明顯較左右野狼矮小地灰‘色’母狼。

像是早有明言約定,風司冥、上方雅臣、考斯爾……所有的羽箭如流星趕月,向同一個方向齊齊放出。但就像是窺破了人類單點突破的意圖一樣,狼王一聲長嚎,狼群猛然發動,同時向羽箭所襲方向右側的一點瘋狂衝去。

然而人類同樣早有準備:禦華焰反手一箭,頓時‘射’穿領頭衝擊包圍圈的那頭大狼的咽喉;風司冥與上方雅臣不分先後的兩箭,將一頭張牙舞爪撲上一名赤衣‘侍’衛的坐騎脖頸的灰狼‘射’落,那赤衣‘侍’衛跟上便是一刀,頓時將狼頭血淋淋斬下。

完整的包圍圈和防禦陣都在頃刻間瓦解消失,取代之的是各自為戰的追逐和搏鬥。血腥,廝殺,野狼慘烈的哀嚎和戰馬吃痛的嘶鳴‘混’成一體。困獸的惡狼越發顯示出其‘性’情中的窮凶極惡,求生***被血氣刺‘激’著,迸發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和凶‘性’。有些武士被撲下戰馬,更有些狡猾而機智的野狼反身攀住馬匹腹部……獵場頓時籠罩上一片真正戰場的血腥氣息。

但獵場之中,占據優勢的始終是人類。片刻之後,上百頭野狼隻剩下不到二十隻兀自站立對峙。赤衣的皇家‘侍’衛重新排布成包圍的陣勢,但這一次的半徑,卻較方才更大了一倍。

殘存的野狼聚攏在一起,漸漸‘陰’暗的天光下,一雙雙死死瞪住人們的帶血眼睛,透出凶惡而詭異的幽綠光芒。

賀藍.考斯爾等

炎將領出手了。羽箭指向之處狼群紛紛騰躍閃避,四散流竄,而是死死護在狼王身邊。那頭狼王亦不時躍起,以硬實的頭額撞開紛‘亂’‘射’到的羽箭。遠遠高壯過其他野狼的身材配合著異常靈活的動作,落到身上的羽箭竟像是沒有任何殺傷力地掉落,讓見慣了凶猛野獸的東炎眾將也不由心驚。

而禦華焰、上方雅臣、風司冥地目標。正是那頭黑背狼王。

趁風司冥兩箭‘逼’開狼王身側的守衛,上方雅臣連珠三箭直取狼王‘門’麵。不料那狼王凶狠之外,竟不避上方雅臣第三箭而去撲風司冥‘射’向右側另一頭野狼的羽箭。隻一個轉身之間,左側一頭守衛的棕灰母狼已然回轉過身來擋到狼王之前,將上方雅臣的第三箭和風司冥追補上的一箭一齊擋下。失去愛將的狼王頓時一聲哀嚎,看向兩人的目光透出異常地凶狠,又是一聲長嚎便向兩人衝來。上方雅臣心中頓驚,又是連珠三箭‘射’出。那狼王兩個轉折讓開兩箭。隨即縱身一躍。自空中避開第三箭——

這時。鴻逵帝終於找到了等待已久地機會。

飾著象牙犀角地雕漆寶弓,並非僅僅為皇室氣度體現的富麗華貴;冰蠶絲‘混’合著五金‘精’鐵絞成的弓弦,合尋常人三倍之力也未必能夠拉開。穩穩搭弓勁‘射’,‘精’心設計的羽箭飛出直如流星霹靂。

但——

一道銀光自斜側飛來,隻聽“錚”地一聲,箭頭撞上箭頭的兩枝羽箭一齊掉落塵埃。

眾人一怔之間,空中又是數聲箭頭相撞、箭杆折斷跌落的聲響。隨即一陣急如密雷的馬蹄。霜雪一般地矯健良駒瞬間闖入眾人視線,頃刻越過鴻逵帝禦駕直取狼王而去。

鴻逵帝唯一皺眉,賀藍.考斯爾已然一聲令下,無數羽箭頓時向守衛在狼王四周張牙舞爪便要衝動的野狼襲去。

“不用麻煩!”

與‘女’子清亮嗓音同時發出的,是大量箭枝被撞落的聲音。‘玉’‘花’驄上青衣男子穩穩張弓,箭箭連珠後發先至,將‘射’及狼王身周的羽箭一一盡數打落。

便在眾人和狼群同時驚疑之間,柳青梵手中又是連珠箭出——這一次。取的則是護在狼王身周那些野狼的‘性’命。

“柳青梵。幹得不錯!”見每一頭野狼都是利箭穿喉,紅衣‘女’子回眸盈盈一笑,“不過賭賽規矩。最後獵到狼王的人才算贏!”

“小心!”

眾人驚呼聲音未落,禦華緋熒已然一提韁繩,座下白馬“雷神”前蹄頓時高高抬起,舉‘腿’便向那猛撲上來地狼王頭上踏去。那狼王見事極快,身子在空中一扭避開馬蹄,前掌在地上一搭一推,轉身又向她咬去。禦華緋熒不慌不忙,早已在手地馬鞭淩空狠狠‘抽’下,頓時將那狼王‘抽’得一個趔趄,“嗷唔”兩聲向後跑開數丈方才站定。一人一狼,在四麵環繞下再一次開始對峙。

看到這裏,眾人才驟然重新有了真實之感,頓時向圍場中英姿勃勃毫無畏懼的少‘女’發出一陣響亮的歡呼。

歡呼聲中,賀藍.考斯爾清楚地聽到又是“錚!”地一聲,直覺向身前鴻逵帝看去,頓見原有定數的禦用箭筒中羽箭又少了一支。定定轉眼,望向此刻依然來到包圍圈上的青衣男子沉靜如恒的眼眸,卻見他隻是靜靜凝視場中一身紅衣的少‘女’和準備做最後一搏的困獸,一貫溫和淡定的麵容上流‘露’出異常的莊嚴。

已經失去了所有從屬的狼王顯然已不再有方才的從容,血紅的眼睛透‘露’出決死的光,凶惡但不再狡獪詭異。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樣心懷必死的惡獸實是真正的毫無顧忌,人人屏息凝神,襯著傍晚颯颯疾風,四下越發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禦華緋熒目光沉著,搭箭,開弓,一雙‘玉’雪一般的手沒有絲毫顫抖。

弦鳴。

竟是向天而‘射’。

眾人大驚之間,狼王已經風一般疾撲上來。禦華緋熒足下輕點,“雷神”頓時斜向馳出。見那狼王一頓之下立刻改變方向再度撲來,禦華緋熒更不驚惶,馬背上的身子向後一倒,手上勁弓頓時也是三箭連珠而發。那狼王經上方雅臣兩次連珠發箭,早是深有戒備,聽得三聲弦響之時身子已因之做出調整。但就在它側身避開第二箭時,一道未曾預料的勁風突然撲麵而至。圍場上眾人隻聽一聲淒慘哀嚎,那頭巨大的狼王已跌落在地。禦華緋熒又是一箭疾發,瞬間‘洞’穿掙紮著要重新立起的狼王腹部。狼王巨大地身體頓時倒下,在地上‘抽’搐片刻。終於再沒了動作。

紅衣少‘女’翻身下馬,左手一揮,一把金‘色’小刀飛出紮入野狼咽喉。稍待片刻,見仍無動靜,這才走近獵物屍身;一手拔下小刀,另一手旋即拽住脖頸‘毛’皮將狼王高高舉起——

賀藍.考斯爾很清楚地記得,當那山呼海嘯一般的喝彩聲瞬間震動大地之時,那個青衣男子與鴻逵帝眼神之間的‘激’烈較量。縱然是被稱為東炎軍神、身當東炎第一將軍的自己。也無法承受鴻逵帝那樣深沉而無所不至的壓力。更不用說回以同樣冷靜和銳利了。但對於向來驕傲的君王。這一次的挑釁卻是不得不忍耐:柳青梵平素極少在人前顯‘露’武技,青衣太傅之名大陸皆知,

道青衣風流,卻少有人知道他在文治之外對武技同樣知道他破解《璿璣譜》最後殘局深通兵略,也極少會將一貫做文士裝扮的青衣太傅與征戰疆場地統軍大將聯係等同起來。雖說今日林場會獵,他‘射’得青鵠奉獻太子,但也僅有少數跟在近前地‘侍’從親眼見到。然而此刻這一手驚人箭技亮出。頓時將人們心頭最後一點懷疑抹去。草原強者為尊,縱然最後擊斃狼王地是無雙公主,柳青梵也早已贏得在場所有東炎武士的尊敬。是以會獵結束,回到緋櫻宮中,通明殿裏再開宴席,東炎眾將看待柳青梵的眼神表情都已大大不同,敬酒‘交’談,懷抱的已是真正親近欽服之意——這樣由衷而發的敬意。縱是鴻逵帝身為東炎君皇。縱是東炎北洛勢為仇也無法改變。

隻是,望著殿中水‘色’袍服的男子與君王並肩而立款款笑談的身影,考斯爾無法抑製地回想起當年絕龍穀中。似是從天而降地青衣男子流星趕月的三箭。也許隻有自己才能知道,在圍場‘交’鋒的一刻,自己的君王會從柳青梵眼裏看到些什麽:將那副溫厚文雅麵具摘下的青衣太傅,鋒芒遠比他身邊那個聲威赫赫的北洛年輕親王更銳利‘逼’人。

“考斯爾將軍怎麽一直站在這裏?”

猛然回頭,卻是西陵定王上方雅臣。考斯爾急急定一定心神,‘露’出一個頭痛似的淡淡微笑:“歌舞文詞之類,我向來是能躲則躲。這次太子冊立大典,各國使臣會聚,宮中十數日宴樂,天天都排出這些……”

上方雅臣頓時輕笑起來:“這個麽,西陵的歌舞向來繁瑣……”見賀藍.考斯爾猛地“啊呀”一聲,黑發黑眸地西陵將軍含笑繼續道,“我也最煩這個,卻與考斯爾將軍恰成同道知音了。”

“能與上方王爺成為同道,是考斯爾地榮幸。”

“不過,聽著曲聲,倒又與我大鄭宮中頗有不同。”

見上方雅臣眼中‘露’出頗有興趣的光芒,考斯爾微笑道:“如此,將軍何不與賀藍再進大殿,近前細細品評?”

“將軍提議,正中雅臣下懷。”舉一舉已然空了的酒杯,上方雅臣欣然說道。

步入大殿,見上方雅臣果然徑直向鴻逵帝和柳青梵所在走去,考斯爾心下了然,暗歎一聲,也急忙跟隨過去。方到近前,便聽鴻逵帝含笑朗聲道:“柳大人注目歌舞,似有所動,可是這歌舞有什麽不妥麽?”

隨手接過風司冥遞來地酒杯飲過一口,青梵這才淡淡笑一笑:“無甚不妥。隻是這一曲《得勝歸》到了陛下手中,竟然能有如此多奇妙變化,青梵實在是十分驚訝。”

禦華焰微微一笑,向近前欠身行禮的上方雅臣微一頷首以示回禮,銳利雙眸卻是隨即閃出幾許意味不明的笑意:“念安帝風雅,妙解音律,此曲華麗雍容,是大殿之上宴樂嘉賓的正禮。朕隻是在他的改作之上再加些微改動而已。但若單論雄壯歡騰,朕一直以為,還是柳太傅的原作為最佳。”

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順勢讓開鴻逵帝故作親熱之姿親自斟來的酒漿,青梵微微欠身拱手,笑道:“陛下謬獎。柳青梵隻能處一時、慮一事,哪裏能如兩位陛下這般心‘胸’廣納,氣象萬千?‘最佳’二字,實不敢當。”

禦華焰嘴角微揚:“青衣太傅文采風流,天下皆知。柳大人過謙了。”頓一頓,“隻是從今而後,大陸更當知柳青梵箭法高妙,武技絕倫。”

“真正箭法高妙,武技絕倫的,當是無雙公主殿下——十七芳華地少‘女’便能‘射’殺狼王,東炎‘女’子颯爽英姿,豪情壯心當真不讓須眉。”

“緋熒素來好強。又是一直在朕跟前長大。任‘性’慣了。”抬眼看一看正與真珠皇妃坐在一起的紅衣少‘女’。禦華焰笑容閃出兩分毫不作偽的柔和,“今次屢屢在柳大人麵前失禮,方才又當庭索要賭賽利物……柳大人不怪罪朕將妹妹寵壞就好。”

“公主隻是真心無偽,青梵何來怪罪之說。”想到之前禦華緋熒要自己履行賭賽之約,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將一張秀美麵龐暈滿酡紅,最後卻隻賭氣一般說出“隨便留下一樣隨身之物”的景象。青梵不由也‘露’出真誠笑意。“倒是青梵借著草草一幅字便還了賭約,心中頗有些不安呢。”

禦華焰哈哈一笑:“青衣太傅墨寶千金難求,何況是為她一人而作?可不算菲薄,更非隨意草草了。朕可聽說當年柳大人親筆的那首《北方有佳人歌》,現已為念安帝收入金裟殿,與西陵曆代婚聘重禮共享國寶之禮了呢。”一邊說著,鷹目靜靜凝視上方雅臣,見那雙深棕黑‘色’的眸子終於閃動出不一樣的光彩。不待他開口。鴻逵帝含笑向幾人微一頷首隨即返回禦座。看著上方雅臣與柳青梵對視片刻後袍袖一震回歸坐席,更取過酒壺直接便飲,鴻逵帝嘴角微揚。然而轉而看向柳青梵的一雙幽深眼眸卻是不見絲毫笑意。

感覺到禦座上居高臨下地‘逼’視目光,回到座位上地青梵隻是向風司冥安撫地笑一笑,隨手拿下半醺地風司琪手上酒杯,在兩人同樣微顯驚訝的目光中將酒水潑去,又重新斟滿了送到風司琪手上。注意到

柱的光影暗淡處一身深青‘色’長衫的月寫影隨即悄然離眸中光芒一閃,原本已在口邊的問題轉了兩轉又咽了回去。見他對上自己的雙眸已是平靜如常,青梵不由微微笑一笑,雙手籠在袖中,低垂著眉眼靜靜看著眼前酒杯中琥珀一般的光芒。

風司冥轉過目光看向大殿中央。此刻一輪酒畢,各國使臣賓客已紛紛回到各自座位。殿上典禮地隴君手上金瓜輕擊,兩隊身著神殿‘侍’‘女’白‘色’袍服的‘女’子頓時魚貫入殿,隨著優雅的《北山燕鳴》翩然起舞。

與《舞月飛天》同屬神明慶典的舞蹈,然而這一曲《北山燕鳴》描繪的卻是禦華皇族的始祖和第一位‘女’巫——禦華靈輔佐其兄長建立東炎王朝基業的故事。看著一群白衣翩翩的‘女’子,再看看禦座之側被鴻逵帝時不時幾句話惹得麵上滿是嬌媚紅雲地少‘女’,風司冥握住酒杯地手突然不自覺地一緊——

“兩位殿下,承安來的邸報。”

風司冥猛然回頭,隻見換了一身月白袍服的月寫影跪在身側,雙手托著一封火漆未拆地文書。直覺抬眼向青梵,卻見那雙眼中一抹淺淺笑意。向風司琪微微頷首,風司冥取過邸報,拆開迅速瀏覽;尚未閱盡頁上文字,年輕親王臉上已是抑製不住的驚喜。再一次抬頭看向柳青梵,見他此刻已是轉頭注目殿上歌舞,神情專注,嘴角卻兀自流‘露’一絲微笑,風司冥不由也是嘴角微揚。隨手推一推半醺不醉的兄長,將瀏覽畢的邸報遞了過去,重新看向歌舞的風司冥緩緩流‘露’出最真誠無偽的愉悅笑容。

歌舞稍歇,白衣舞‘女’們依序退下。鴻逵帝依例勸過一輪酒,鷹目立刻對上風司冥:“方才歌舞之間,靖王爺似乎收到自外而來的消息。久知冥王沉穩過人,此消息竟能令王爺動容,不由令朕十分好奇。不知靖王爺能否與我眾人分享?”

風司冥頓時輕笑起來,起身向鴻逵帝行過一禮:“陛下動問,風司冥自然不敢藏‘私’。何況此中消息,原本便該與殿上眾位分享。”環視殿內,夜一般的幽深眼眸與上方雅臣視線相接,停頓片刻,風司冥這才以異常輕鬆愉快的語調說道:“定王爺,請允許風司冥向您轉達這一來自承安的喜訊:五日前,也就是十月初一的子夜,我傾城公主在府中誕下一位郡主;四個時辰之後,誠郡王妃也在王府誕下郡主。西斯大神保佑,兩對母‘女’皆平安。我主胤軒帝陛下已經傳下旨意,國中所有商市免三月之稅,並許西陵北洛兩國邊境客商自由往來。”

“西斯大神保佑,垂青北洛西陵。”上方雅臣以滿殿皆聞的清晰語聲大聲說道,臉上同樣是抑製不住的‘激’動和欣喜,“免除商貿之稅,更許我兩國客商自由往來,施惠於民,胤軒帝陛下真是聖明寬宏。”

“胤軒帝陛下與民同樂,果然十分聖明。”鴻逵帝微笑一下,從禦座上緩緩起身,凝視風司冥,“但不知胤軒帝陛下為兩位郡主賜下何名?還請靖王爺相告,朕好備下相稱的禮物,以為兩位郡主道賀祈福。”

這一句話說出,通明殿裏頓時一片寂靜:各國皇族宗室子‘女’的名字雖非絕密不容外人知曉,但天家婚姻重禮,“問名”原是其中至為重要一節。雖然道賀生辰之禮也當符合對方名姓,但此刻鴻逵帝太子新立,便即詢問北洛宗室初生‘女’兒之名,卻絕不是單純為初生嬰兒祈福。風司冥心下尚自踟躕,一邊青梵已然從容開口:“‘九月肅霜’,月令之‘交’有神‘女’降臨,西陵神子之國,上方駙馬之‘女’因此錫名‘青‘女’’。家有百眾,子孫之繁,唯願常在膝下,時時承歡,誠郡王之‘女’由是得名‘承歡’——鴻逵帝陛下一番心意,請允許青梵代兩位郡主殿下及其父母向陛下致謝。”

神‘女’終當身歸神殿,常在膝下則不遠離——見殿上各國使臣紛紛‘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禦華焰眼中閃過兩道‘精’光,臉上卻是笑容宛然:“三國相‘交’,此是應有之禮。”隨即從首領宮監手上接過酒杯,“眾卿,為我三國今日和平‘交’好,請滿飲此杯!”

在一片“萬歲”聲中緩緩舉杯,青梵嘴角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司冥。”

“太傅?”

“這長得幾乎乏味的一天……總算過去了。”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

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

李‘波’小妹字雍容,

裙逐馬如卷蓬。

左‘射’右‘射’必疊雙。

‘婦’‘女’尚如此,

男子安可逢。

——魏胡太後《李‘波’小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