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香居”共分三層。第一層是個大廳,專為客人們前來喝酒賞曲所設;第二層是一間間的小房,如果客人們舍得花錢,可以獨自包下一間來,然後叫來喜歡的姑娘相陪。第三層最是高貴,房間寬大,裏麵裝飾精美典雅,隻有樓裏最當紅的幾位姑娘才能有幸居住,而能上到這三樓來的,也多是些富賈巨賈、風流名士等。

衛風進到‘鳳香居’一樓大廳,隻見偌大的空間內擠滿了前來的尋歡作樂的客人。

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談,哄哄嚷嚷的其是熱鬧。還有不少人踮腳提足,仰臉伸脖,時時向著‘鳳香居”二樓觀看,滿麵的期待之色。

衛風四下裏一看,隻見大廳內雖也站了不少的年輕的姑娘,但多半是些庸脂俗粉,就算其中有幾個有姿色不俗的,也絕不似那龜奴所說的一般美貌。

他略覺失望,用力向前擠了擠,站到一名中年文士身邊,扯了扯他衣袖,問道:“這位大哥請了,兄弟問你一句,哪位是鳳兒姑娘?”

那中年文士手中捏著把畫滿了梅花的折扇,麵目俊朗,氣度甚是儒雅。他見衛風問自己話,說道:“鳳兒姑娘還沒下來呢。今兒是她接客的日子,她定然會在閨房內精心打扮一番。”說著了看衛風,麵帶疑惑之色,道:“怎麽著小兄弟,難道你也想……也是來找鳳兒姑娘的?……”

衛風舔了舔嘴唇,笑道:“嘿嘿嘿……你這話問的真是多餘了。我到這裏麵來還能幹什麽去?咱們哥倆是彼此彼此啊!”

那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隨即歎道:“唉,鳳兒姑娘眼界甚高,平常人等根本不會看在眼裏。想我趙翰林飽滿文章,學識百家,自負甚高,本認為能得佳人賞識,誰想……誰想好幾次都是失望而歸……唉!唉!……”

衛風見他連聲歎息,麵露出無奈之色,拍了拍他肩頭,以示同情,說道:“趙大哥,你要堅強,要對自己有信心,可千萬不要絕望啊!”

頓了頓,又道:“或許前幾次鳳兒姑娘沒注意到你呢?走,咱們擠擠,站到最前麵去!就憑著趙大哥你這副尊容,往那前麵一站,英俊瀟灑、風流難擋、雞立鶴群……鳳兒姑娘想不被你迷住都不行!”

他嘴上雖如此說法,心中卻想:“哈哈哈……老兄,這回你恐怕又沒什麽指望了。唉,誰叫本少爺我比你英俊瀟灑了那麽一點點呢?誰叫本少爺比你更加的風流難擋呢?誰叫本少爺比你更加的雞立鶴群呢?鳳兒姑娘不看中我她就是個大瞎子!”

那中年文士哪能知道他的心思?聽他將一些詞句用的顛三倒四,卻也並不在意,說道:“小兄弟,但願如你所說了。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若能與鳳兒姑娘同床一宵,共效於飛之樂,便叫我立時死了,也是甘心情願的!”對衛風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我今晚果真得償夙願的話,明天一定會請你好好吃喝一場!”

衛風哈哈一笑,說道:“好極!好極!”心中卻道:“得償夙願恐怕是我,我看還是明天我請你好了。”

忽然人群一陣**。隻聽那中年文士大聲道:“鳳兒姑娘要出來了!”

衛風隨著眾人的目光向上瞧去,隻見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緩緩下樓,穿著件蘋果綠色的紗裙,臉上脂粉微施,一雙杏目明如秋月,澈如秋水。

“哎喲,是鳳兒姑娘!”“鳳兒姑娘,你可出來啦!”你等得我好心急!”“小美人兒,想死你了。”……眾人今晚都是衝著鳳兒姑娘來的,見她一露麵,便紛紛大叫大嚷起來,恨不能立時衝上樓去,抱著她姑娘好好溫存銷魂一番。

鳳兒腳步盈盈,走到二樓的樓梯口處,緩緩坐到早已準備好的一張古琴之前。她秀目流波,衝著樓下眾人微微一笑。

衛風站在最眼麵,隻見她皮膚細致光滑,晶瑩如玉,宛若是冰水做成的一般,又見她那一笑嫵媚嬌豔,仿佛就是對著自己而笑,腦中登時“嗡”的一聲,心中大叫:“乖乖,美啊……太美啦!救命啊!我要死啦……”

他身旁的中年文士也瞧得入了迷,心想:“昔年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中有雲:‘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嗯,這些話對鳳兒姑娘來說,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正自失魂落魄間,忽覺手背上一涼,側頭看時,卻見衛風雙眼發直,嘴巴半張著,嘴角處不時有口水垂下,滴到自己的手背上。

他皺了皺眉頭,用衣袖將那**抹拭淨了,碰了碰衛風,喚道:“小兄弟!小兄弟!”

衛風猛然一驚,回過神來,問道:“怎麽啦大哥?”

中年文士指了指他嘴角處一道搖搖欲墜的口水,道:“兄弟,你這東西滴到我手上了……”

衛風“啊”了一聲,抹了抹嘴,笑道:“哎喲喲,這可對不住了。兄弟我剛才喝了酒……喝的太多啦,肚子裏裝不下,順著噪子眼兒溢出來了……”

那中年文士雖覺此言大為不通,但其時美人在側,悅目賞心,卻也並不以為意,說道:“鳳兒姑娘今日好美!”

衛風連連點頭讚同,道:“是啊是啊,美……我從沒見過比她還美的……真他奶奶個美啊……”

那中年文士聽他言語粗俗,不覺又是一皺眉頭,索性對他不再理會,隻是凝目去看樓上的鳳兒姑娘。

鳳兒姑娘伸出春蔥玉指來,在琴弦上輕輕撥弄了兩下,輕啟朱唇,緩緩道:“今晚各位貴客光臨,實在令鳳兒倍感榮幸。請貴客們先行坐到椅中,待鳳兒先彈唱一曲……”

她語未剛落,便聽得“忽忽啦啦”的一陣桌凳碰擊的響聲,眾人各自胡亂搶了個位子坐下。衛風與那中年文士動作慢了,竟沒能搶到,當下相視苦笑,隻得依舊站著。

鳳兒姑娘目光微斜,衝他兩人抿嘴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渦來。衛風與那中所文士如飲醇酒,心中樂極。

隻聽鳳兒姑娘撫琴唱道:

“昨夜佳期初共,鬢雲低,翠翹金鳳。尊前和笑不成歌,意偷傳,眼波微送。草草不容成楚夢,漸寒深翠簾霜重。相看送到斷腸時,月西斜,畫樓鍾動……”

她聲音嬌嫩輕柔,好似梁燕低唱,空穀鶯鳴,兼之琴聲忽爾如幽泉細水,滌神蕩慮,忽爾如情人蜜語,悱惻纏綿。樓下眾人聽來,不由得骨軟魂銷,渾然忘了自身所在。

待到曲終琴止,“鳳香居”大廳內鴉雀無聲,一片靜寂。眾人都在回味著方才鳳兒所唱之曲的個中滋味。

鳳兒眼見眾人一個個狀如癡呆,突然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鳳兒想問各位一句話,希望各位能如實答來……”

樓下眾人都道:“鳳兒姑娘。你有什麽話盡管說。”一個個伸脖支耳,凝神待聽,隻等鳳兒姑娘的話一問出口,自己便搶先回答,也好博取美人兒的好感。

鳳兒眼斂低垂,緩緩說道:“各位今晚來“鳳香居”找鳳兒,為的是什麽?”

眾人聽她問出這話來,均是齊齊一怔,心下均想:“那還能幹什麽?當然是與你春宵共度,逍遙快活了……”

須知今日來的客人中,要麽是商賈巨富,要麽是文人雅士,各人心中雖然都有此意,但誰又肯不顧自己顏麵,當眾說了出來?

也有人心想:“鳳兒姑娘色藝俱佳,如何問出這句話來?嗯,明白了,明白了,她一定是故意如此,也好試探出哪些人是儒雅風流的人,哪些人是不解風情的好色登徒子!嘿,我可不能胡說瞎說了,免得惹美人兒生出厭惡之心。”

眾人心中幾乎都有同樣的想法,於是紛紛道:

“鳳兒姑娘清麗脫俗,美豔無方,在下聞名前來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鳳兒姑娘琴技高超,令人佩服。小生也略通琴藝,希望今晚能與鳳兒姑娘共處一室,相互切磋琴藝。”

“鳳兒姑娘,我幾番前來,都是無緣得見。今日睹得姑娘天資容貌,聆得姑娘妙手琴音,雖死而無憾了。”……

眾人違心背意,一個個的“慷慨陳辭”,多是在誇讚鳳兒姑娘相容如何的美麗,琴藝如何的絕妙。

那中年文士也大聲道:“在下今日前來並無他意,惟願與鳳兒姑娘飲酒聊話,秉燭長談。”

衛風側眼斜睨,見他一臉正色,心想:“剛才還說要跟她上床呢,怎麽這時卻擺出了道貌岸然的樣子來?你媽媽的,我呸!真是偽君子一個!”

又見其它人也與這中年文士一般模樣,暗罵:“奶奶個熊,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