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昀都這麽說了,沈南枝也就不再遲疑了。

畢竟她本來也就不是瞻前顧後的人,隻是因為此事涉及蕭楚昀,她才不得不多考慮了一層。

“好,走吧。”

沈南枝點頭。

蕭楚昀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順著密道往前走。

穿過那道石門之後,這密道竟然又延伸出數個分支。

就連入口處都布置了重重機關和殺陣,這些分支岔路上,定然也不簡單。

一旦行差踏錯,必然會叫兩人身陷險境。

冷玉已經走出去了好遠,連腳步聲都快要聽不見,但蕭楚昀似乎並不著急。

沈南枝跟著他,眼看著每次在密道岔路口都能精準的做出判斷,並迅速朝冷玉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沈南枝都有些意外。

似是看出了沈南枝心中所想,蕭楚昀抬起另外一隻手,放到了沈南枝麵前。

一縷幽香在他指尖縈繞。

蕭楚昀同時壓低了聲音解釋道:“陸翩翩給墨毅研製出來的追蹤香,隻需讓那人沾染上一點,短時間內就很難去掉,而且,香味悠遠綿長,隻需稍加辨認,就能輕鬆追過去。”

原來如此。

陸翩翩可是幫大忙了。

沈南枝正想著回頭的叫小廚房給她做些什麽好吃的犒賞一下,就隱約聽到不遠處冷玉原本急匆匆的腳步聲突然停下了,同時還有石門轉動的聲音響起。

蕭楚昀垂眸看了沈南枝一眼,沈南枝立即會意,兩人相攜,一個箭步飛身追趕了過去,並在冷玉進入石門之前敲暈了她。

確定沒什麽問題之後,兩人穿過了石門。

在看到裏麵金碧輝煌的陳設的時候,沈南枝都有些意外。

誰能想到,這溫泉山莊地底下,竟被打造成了一座地下宮殿。

裏麵的陳設幾乎同永寧宮別無二致。

沈南枝和蕭楚昀從石門處轉過來就到了偏殿,再往前就是正殿。

要說不同,就是這地下宮殿用的幾乎都是夜明珠充做長明燈,原本不甚奪目的光彩打在黃金珊瑚一類的奢華裝飾上,整個宮殿都顯得流光溢彩,奢靡至極。

還未走近正殿,遠遠地隔著鏤空雕窗,沈南枝就已經看到了正殿當中有一個巨大的湯池。

湯池裏水氣氤氳,水霧嫋嫋。

有人在湯池裏沐浴,濺起水聲陣陣,兩名青年男子,圍著一女子調情,隻可惜水霧太大,隻依稀看見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麵容。

不過那男女嬉笑聲倒是清晰得很。

“主子的肌膚越發吹彈可破了,這般好的狀態,放眼整個京都,怕是也沒有哪個小姑娘能比得上。”

另外一人一邊幫那女子揉肩,一邊附和道:“那是自然,那些小姑娘哪裏能同主子您比,我們主子這是天生麗質,傾國傾城,能伺候主子,那是咱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麵對兩人的溜須拍馬,那女子笑道:“小嘴兒這麽甜,也算沒白疼你們。”

即使不看麵容,她的聲音沈南枝也不會聽錯,就在昨日,她才在永寧宮裏頭聽過。

正是當今太後。

這一幕太過荒唐,哪怕事實擺在眼前,沈南枝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堂堂一國太後,竟然借著在永寧宮養病的由頭,看似在永寧宮裏閉門不出,實則私下來到溫泉山莊,養男寵!

如今再回頭看,那些縈繞在沈南枝心頭的疑慮哪裏還有想不通的。

這溫泉山莊地底下有著如此錯綜複雜的密道和地下宮殿,肯定也不止一條通往外間的密道。

想來,姚家湯池那裏,就是其中一條。

姚征應該是偶然發現了那條密道,從而得知了太後的秘密。

所以,那一日他回府之後才會魂不守舍,可能他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處理那張無意中被他撿到的帕子,就被太後這邊的人追查了過去。

於是,前腳才同他發生齟齬的倒黴蛋沈長安就成了替罪羊。

再後來的事情也就不難推斷了。

太後,長公主府,林家早就已經是蕭祈安的助力,綁在一條船上,蕭祈安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姚征的案子鬧大,蕭祈安來收拾殘局。

本來想直接毀掉那條密道,沒想到還叫沈南枝撞到了。

太後站在蕭祈安這一邊,沈南枝是知道的,但是,沈南枝沒有想到,太後的這些醃臢事情,蕭祈安竟然也知情不說,還暗中相幫!

湯池中的三人言辭越發露骨。

沈南枝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今日這些**的場麵看得太多,聽的太多,沈南枝胃裏又開始難受了。

隻不過,她之前在密道裏將能吐的都吐了,現在胃裏空空如也,刀絞似的難受。

有那惡心反胃的感覺在,哪怕飯菜放在她麵前,她現在也沒什麽胃口了。

她拽了拽蕭楚昀的袖子,剛準備用眼神詢問他下一步有什麽打算,卻突然聽到不遠處的石壁突然往兩邊轉開。

又是一條密道開啟,隻是這一次從密道裏走出來的卻是蕭祈安。

他已經將那一身跟沈南枝在姚家湯池底下沾染的泥汙洗去,並換了一身墨色錦袍,如黑綢似的長發也隻用一根緞帶隨意地束在了後腰,襯著他整個人說不出來的矜從容。

他並未帶隨從,隻身一人從密道裏走出。

那石壁開啟的聲音不小,但湯池裏那三人的嬉鬧聲更大,再加上湯池邊上活水流動的聲音,那三人並未在第一時間發現蕭祈安。

還是蕭祈安背對著湯池,沉聲開口:“都滾下去。”

那兩個年輕男子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看了一眼太後的臉色,見太後點頭,這才怏怏地順著密道退了下去。

湯池中水聲嘩啦啦響起。

太後換了一件薄如蟬翼的香雲紗裙出來。

那香雲紗本就是半透的,再加上又被湯池中的熱水打濕,這會兒緊緊地貼在太後的身上,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勾勒得一清二楚。

她像是沒有骨頭似的,款款從湯池中心走出,才走到池邊的竹榻就躺了下去。

她甚至絲毫不顧及自己這與赤身**無異的裝束,隻一臉嬌媚地看向蕭祈安:“我的好孫兒,這是在生哪門子氣呢?”

她這模樣哪裏還有半點兒沈南枝昨日在永寧宮裏看到的端莊和威嚴。

可能比起青樓裏的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蕭祈安的背脊挺得筆直,他並未回頭,隻冷聲道:“這是最後一次,希望皇祖母能知道些分寸,若再有這樣的事情傳出……”

後麵的話他沒明說,但那冷冰冰的語氣裏已經帶著十足的威脅。

聽到這話,太後笑得花枝亂顫:“孫兒這是威脅祖母?”

蕭祈安冷冷道:“不敢,不過,皇祖母應該也不想被天下人唾棄,讓姑母和瀾音表妹都抬不起頭來做人吧?這一次是看在姑母的麵子上。”

言下之意,不會再有下一次。

話音才落,太後笑得張揚無比道:哀家偏要這樣,你又能如何?哀家這一輩子被困在後宮那座牢籠裏,就是被你們皇家給毀了,怎麽,就允許你們皇家妻妾成群,三宮六院,不許哀家左擁右抱美男環繞嗎?你不妨將事情鬧大了去看看,到底最後丟的是誰的臉麵?”

蕭祈安都難得地被噎住了。

在沉默了一瞬之後,他才沉聲道:“皇祖父且不必說,父皇雖不是你親生的,但這些年待你也算不薄,若他知曉……”

太後笑道:“那你怎麽不去揭發哀家呢?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比哀家更清楚,現在的周家對你父皇的重要性。”

這一番對話聽得沈南枝暗自心驚。

周家,太後的娘家,亦是大齊四大家族之一。

不過,他比起另外三大家族不同的是,周家的家主,也就是太後的親弟弟周正雍,是如今雄踞西南麵的禹州州牧,手握至少三十萬精兵,是名副其實的諸侯王。

可是周家一向安分守己,尤其是在當年三王之變中,周正雍率領禹州守軍傾巢而出,助力鎮國公,守住了京都,才讓當今皇上反敗為勝。

周家也因此越發受皇帝器重。

這本來沒什麽問題,可是太後那句——現在的周家對皇上的重要性。

現在的周家,跟以前的周家有什麽不同嗎?

沈南枝想了想,似乎並沒有,周家一向低調,在禹州一帶盤踞不出,幾乎沒有什麽消息傳出來。

哪裏不同?

還沒等沈南枝細想,就聽太後繼續悠哉遊哉道:“若無我周家坐鎮,你父皇敢對沈家清算?而且,這次姚征雖死,但哀家也做了個順水人情,幫他除掉沈家一個禍害,這樣一來,沈家除了那個僅剩一口氣吊著的老鬼,就剩那一群寡婦和沈槐書一根獨苗,還不是任他宰割?”

聽到這裏,沈南枝遍體生寒。

她之前果然猜對了,狗皇帝確實已經起了鏟除沈家的心!

隻不過,他又忌憚沈家的勢力和在軍中的威望,既怕失了民心,又怕一旦處理不當叫沈家有機會翻身,讓他的龍椅都坐不安穩,所以,他才急需周家的助力。

禹州那三十萬精兵,是狗皇帝的定心丸。

就算他謀算沈家的計劃失敗,也還有後路可走。

也正是因為已經起了殺心,所以在聽到沈謝兩家要聯姻的時候,他才那般坐不住。

這樣看來,前世沈家最後慘烈的結局裏,蕭祈安有份兒,但絕對也有狗皇帝的提前布局!

想她沈家滿門忠烈,沈家兒郎十不存一,才換來了這太平盛世,沒想到最後卻依然逃不過兔死狗烹的結局。

想到這裏,沈南枝就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可原本鑽心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蕭楚昀依然緊緊握住了她的掌心,並將她護在了懷裏。

他什麽都沒說,但沈南枝能感覺到,他是想告訴她,不用怕,有他在。

沈南枝動了動指尖,回握住了他的手。

以前,她隻想殺了蕭祈安和薑嫣然這對狗男女報仇。

可在這一瞬,一個大膽的念頭驀地從她腦子裏冒了出來。

“皇祖母。”

蕭祈安聲音越發冰冷:“這裏麵或許有些誤會,父皇也隻是有些疑慮,並未打算如何。”

話音才落,卻聽得太後哈哈大笑:“在哀家麵前,就不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哀家可不像沈家那些傻子。”

沈南枝心底冷意更甚,是的,他們沈家確實太傻了。

曾為了這樣的君主豁出性命相護。

因為氣急,沈南枝的指尖都有些顫抖。

下一瞬,她便被蕭楚昀護在了懷裏,溫柔但篤定道:“別怕。”

他的聲音總能給沈南枝安定的力量。

但是現在……

沈南枝心驚不已,她以為蕭楚昀從長計議,不曾想,蕭楚昀卻是主動出聲,並拉著她的手要從屏風後走出。

他神色從容,眉眼溫柔,半點兒不見慌亂,倒叫沈南枝有些看不明白了,蕭楚昀要做什麽?

難不成現在要跟太後和蕭祈安直接挑明了嗎?

但是現在……真的合適嗎?

還沒等沈南枝細想,恰巧在這時候,原本背對著他們的蕭祈安突然轉頭看向她和蕭楚昀藏身的位置。

“什麽人?”

隨著他這一聲冷嗬,立即就有兩道黑影從密道中朝沈南枝和蕭楚昀藏身的位置掠來。

而沈南枝也在這時候被蕭楚昀拉著自屏風後轉出。

看到他們,蕭祈安以及他的屬下皆是一怔。

就連太後都有些意外。

她收斂了一些之前那遊戲人間的態度,挑眉看了一眼沈南枝,又看了看蕭楚昀,才嘖嘖道:“哎呀,剛剛的對話都被你們聽了去,這可怎生是好?”

嘴上雖然說著怎生是好,但她的表情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看不出半點兒擔憂的樣子。

更沒有半點兒自己這些醃臢事情被發現之後的窘迫和不安。

蕭祈安的兩名屬下已經拔劍,滿臉戒備地擋在蕭楚昀和沈南枝麵前,仿似隻需一聲令下,就要立即將他們兩人拿下。

而蕭祈安在看到沈南枝的一瞬,眼神就有那麽瞬間的閃躲。

“枝枝……”

尤其是在聽到太後的那一番嬉笑,蕭祈安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的目光略過沈南枝身邊的蕭楚昀,隻看著沈南枝,有些緊張道:“不是你聽到的那樣。”

聞言,沈南枝抬眸看向蕭祈安:“七殿下說的不是哪樣?是太後這般作為,還是皇上的心思?”

這話問住了蕭祈安,他愣了一下,轉而一臉怒容看向蕭楚昀:“你帶她來這裏做什麽?”

明明沒有被發現,他們完全可以悄然離開。

退一步說,就算被發現了,他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總好過如今這般局麵。

蕭祈安冷眼看向蕭楚昀。

卻見蕭楚昀隨手從一旁的假山上取了一粒小石子兒在手,並抬眸看向他,從容不迫道:“我來,自然是想為沈家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