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在劉府門口道別劉靜雅的時候,就感覺暗中有人跟著,她的直覺很準,雖然沒有看到那人的身影,但周圍應該有人。
這一路上她都有留意,直到當真看到了一道一閃而過的黑影。
才越發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那人似乎並無惡意,而且雖然隻是一眼,但他的身形卻叫沈南枝覺得眼熟。
說是跟蹤,感覺到更像是護送。
今晚隻是出來遊畫舫,遇到的應該也是些世家公子小姐,按理說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且,人越多的地方,暗衛越發無法施展拳腳,帶上也不方便。
所以沈南枝身邊的暗衛都被她派了任務,不會是他們。
那會是誰呢?
在回府的馬車上,沈南枝就在琢磨。
透過馬車簾子的縫隙看到外麵明月姣姣,沈南枝突然想到此前她忽略的一點。
——放眼整個京都,應該不會有人比蕭楚昀更了解北夷的動向了。
就連二皇子的人都還知道北夷使臣快要入京,蕭楚昀應該了解得更多才是。
而他又是知道沈南枝今晚會去城西遊畫舫的,以沈南枝對他那種莫名的信任來猜測,他不會對她處於危險境地而無動於衷。
所以在回到府門外,剛下馬車看到那道一閃而過的黑影的時候,沈南枝就猜測,會不會是蕭楚昀的人。
果然。
隨著那道黑影從西府海棠花枝下走出,墨毅那張熟悉的臉落入沈南枝的眼底。
隻是,他整個人都濕漉漉的,像是才從水裏撈起來似的。
看到沈南枝,他連忙見禮:“沈姑娘。”
沈南枝點頭,忍不住好奇道:“墨毅小哥不是去追蹤那青衣人了嗎?看樣子事情有了著落?”
墨毅連忙搖頭:“隻是才有了點兒眉目,還不敢妄言,沈姑娘這邊要緊些,小的已經交給其他弟兄去跟進了。”
聞言,沈南枝笑著誇讚道:“墨毅小哥好身手。”
鎮國公府外鬆內緊,不光明麵上有護衛,暗中還有高手護院,墨毅能輕鬆避開層層警戒,一路跟她到院子,足以說明此人輕功了得了。
聞言,墨毅羞愧地低下了頭去。
他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沈南枝發現了,墨毅有些尷尬,怕沈南枝多想,他連忙躬身解釋道:“北夷使臣入京,我家主子怕沈姑娘這邊不安全,就派了小的暗中保護,這一路過來小的都還沒來得及同沈姑娘知會一聲呢,沈姑娘當真厲害。”
也不是他自誇,他隱匿身形跟蹤追查的功夫,從未失手過,沒曾想還是被沈南枝察覺到了。
再加上之前看到沈南枝的表現,墨毅暗自心驚。
要不怎麽說他家王爺也是多餘操心了的,沈家姑娘這麽厲害,一個能打他兩個,還需要他來保護?
不過,這話墨毅也就心裏想想,明麵上不敢表露分毫。
沈南枝皺眉,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悅道:“所以,之前你是眼睜睜看著靜雅姐姐被擄走的?”
聽到這話,墨毅幾乎腿軟就要跪下了。
“沈姑娘明鑒,天地良心,小的是在沈姑娘準備溜上畫舫的時候才收到消息趕過來的,而且小的還遲了一步,眼見著沈姑娘上了北夷人操控的畫舫,小的趕不及隻能跳水一路遊過去,等小的趕來的時候,沈姑娘已經都解決了。”
說著,似是怕沈南枝不信,墨毅還擰了一把自己的袖子,果然還能擰得出水來。
沈南枝當然知道,她這麽一說,不過是想起他之前在房梁上還敢打趣她,故意嚇他這麽一回。
因為她當時悄悄溜上畫舫的時候,身後確實沒有跟著人,是在下了渡口之後,才隱約感覺有人一路跟蹤。
見墨毅一副如臨大敵的惶恐模樣,沈南枝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同你開個玩笑罷了,這麽緊張做什麽?之前你在房梁上偷聽並打算跟你手底下那些兄弟八卦出去的時候,怎的不見如此謹慎?”
聽到這話,墨毅脫口而出道:“沈姑娘怎麽知道我要同兄弟們八卦出去?”
那可是他那會兒心中所想,並未說出來。
可話一出口,墨毅就懊惱不已,這不等於變相承認了?
墨毅悔之晚矣。
沈家姑娘是個記仇的,睚眥必報,他得拿小本本記下來,以後他家王爺的日子如何他不知道,但他曉得,以後他不敢再耍寶了。
墨毅連忙拱手乖巧認錯:“是小的沒個輕重,沈姑娘放心,以後沈姑娘跟王爺的一切,小的保證不往外傳。”
說完,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往內也不傳,就是墨雲也不告訴!”
看到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沈南枝笑著擺了擺手:“開個玩笑罷了,墨毅小哥不必緊張。”
墨毅心說,他倒也不想緊張,可莫說他了,以後他家主子都得在這位姑奶奶手底下討生活,他能不緊張嗎?
墨毅正想得出神,卻見沈南枝已經轉頭去了小廚房,不多時就提著一個食盒出來。
她將食盒遞給墨毅:“王爺最近既要操心大理寺的案子,又要盯緊北夷的動向,想必十分辛苦,我家廚子做的杏梨酥味道極好,你帶回去給王爺嚐嚐。”
杏梨酥不但味道好,還清火潤肺,沈南枝之前特意問過陸翩翩,這很適合蕭楚昀。
墨毅連忙小心翼翼地接過,就要躬身告退,卻又被沈南枝叫住。
“且慢。”
墨毅一回頭,就見沈南枝手上還有一個大大的油紙包。
“墨毅小哥最近也是辛苦,尤其今晚,讓你受苦了,這些就給墨毅小哥當宵夜,希望你別嫌棄。”
墨毅渾身一怔。
他哪裏可能嫌棄,他何德何能跟自家主子一般待遇,還能得到沈家姑娘的糕點。
捧著的油紙包還是熱的。
墨毅心裏樂開了花,嘴上也止不住地笑道:“多謝沈姑娘,不嫌棄,不嫌棄,小的正餓得慌呢!”
雖然聰明如墨毅,又哪裏看不出來,這分明是沈南枝打一棒子給一顆甜棗。
但是他樂意。
好歹還給了一顆棗兒呢。
這知冷知熱的沈姑娘,可比使喚起他們,把他們當牛馬的主子好太多了。
這個女主子,他喜歡得很!
***
彼時,蕭楚昀並不知道,他的心腹侍從已經被沈南枝的一包杏梨酥給收買了。
待墨毅提著食盒回來,看到他嘴角怎麽都壓不下去的笑意,還有鼓鼓囊囊的袖口,蕭楚昀淡淡掃了他一眼:“還給了你什麽?”
墨毅如臨大敵,一手護著袖口,有些緊張道:“沒,沒什麽,沈姑娘賞賜了屬下兩塊杏梨酥,主子食盒這裏麵還有兩層呢,根本吃不完,應該看不上屬下這兩塊吧?”
彼時,蕭楚昀正抬手很淡定的將食盒打開,看到裏麵放滿了香氣四溢的杏梨酥,他的嘴角也微微揚起,尤其是在聽到墨毅說,這些都是沈南枝進小廚房親自裝好的,蕭楚昀心情更好。
到墨毅這般護食的模樣,蕭楚昀點了點頭:“嗯,是吃不完。”
見狀,墨毅這才鬆了口氣。
他正準備悄悄溜下去找個地方藏起來吃掉,以免被墨雲等人看到搶他的。
不曾想,下一瞬卻聽蕭楚昀道:“但可以留著當做明日的飯食。”
說完,他涼涼地掃了一眼墨毅藏著杏梨酥的袖口。
墨毅渾身一僵,忍不住討好道:“主子,這是沈姑娘賞給屬下的,屬下這還沒吃晚飯呢,您這兒反正也吃不完……”
還沒等他說完,卻見蕭楚昀微微蹙眉。
墨毅哪裏還敢耍寶,當即連忙將那油紙包雙手呈上。
眼看著蕭楚昀小心翼翼地將食盒又嚴絲合縫的關上放好,然後打開了油紙包將本該屬於他的杏梨酥一口一口吃掉,墨毅心在滴血。
最後卻隻換來蕭楚昀淡淡掃了他一眼:“後廚還有冷飯。”
這是連看都不能看了,墨毅心酸離去,心裏默念著,還是女主子好!
當然,這些他的女主子沈南枝並不知情。
墨毅前腳走,沈長安後腳就送秋月回來了。
跟之前不同,沈長安的臉色明顯有些難看。
沈南枝問過秋月才知道,原來她是在登上畫舫四處找人的時候,不小心被人撞破。
在她表明了身份之後,這本來也是一件小事,沒有誰會懷疑到鎮國公府嫡小姐身邊的丫鬟會去做偷雞摸狗的事情。
但是,這艘畫舫當日做東的謝四姑娘就會。
她叫人扣住了秋月,鬧著要將秋月送去見官。
而京兆尹姚謙的小兒子姚征恰好就在船上。
他也因一心追著謝四姑娘跑,連半點兒理智和情麵都不顧了,為了在佳人麵前表現自己,甚至還主動攬下要去送秋月去京兆衙門的差事。
可他分明是見過秋月的,也知道秋月是沈長安表妹的丫鬟。
就算扭送去衙門,也奈何不了秋月,頂多就是傳出去了惹人笑話。
但謝四姑娘執意如此。
這擺明了就是要刁難秋月,借著給秋月難看,當眾掃沈南枝的顏麵。
之前姚征和沈長安招貓逗狗的兄弟情誼,在謝四姑娘三言兩語的吹捧中,不值一提。
所以,回來之後的沈長安臉色才那麽難看。
“算是我看錯他了!”
沈長安這會兒都還憤憤然。
沈南枝安慰道:“早些看清楚他為人也好。”
沈長安之前一直都在沈南枝麵前誇自己這幾位“好友”,今日之事無疑也讓他在沈南枝跟前顏麵掃地。
同沈南枝交流了一下之前對北夷那些人的看法,他叮囑沈南枝好生休息,就要去找沈槐書細說此事,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那瘋丫頭,還好吧?”
想到劉靜雅,沈南枝不由得唏噓,她垂眸道:“挺好的,表哥放心,她以後都不會再來糾纏表哥了。”
聞言,沈長安點頭:“那就好。”
說著,他轉身要走,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沈南枝後麵那句話,不由得追問道:“以後都不糾纏我了?是什麽意思?”
沈南枝忍不住歎了口氣:“就是字麵意思,表哥以後不必為此憂愁了。”
可是,作為局外人,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沈南枝都忍不住心酸和失落。
沈南枝還是很喜歡劉靜雅的。
而且,在她看來,劉靜雅和沈長安就是絕配。
隻可惜,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對劉靜雅來說,及時醒悟,抽身離開也是好事。
看沈長安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他好奇道:“她會這麽容易放棄?”
他怎麽不相信。
聞言,沈南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她認真道:“表哥,在你看來或許隻是一件小事,可對靜雅姐姐來說,卻是在最需要你的時候,看到的是你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她怎麽可能不失望,像這樣失望的次數多了,心也就涼了,自然會離開。”
沈長安抬手揉了揉後腦勺,皺眉道:“你是說今晚?可我那不是避嫌嘛,我體諒她今晚險些出事,這般落魄失態的模樣,定然不願意讓外人看見,我還生怕惹了她不悅呢。”
沈南枝有些無語。
有些事情,他們男子的腦回路,跟她們這些小姑娘的,完全不一樣。
甚至沈長安自己還覺得被沈南枝這麽想,他還有些委屈,不過他也沒再多想什麽:“算了算了,誤會了也好,她一個姑娘家家的,成日跟在我後麵跑,總歸不是個事兒,以後我也落得個清淨。”
既然如此,沈南枝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等送走了沈長安,她才回了自己屋子。
一進門,才發現秋月紅著眼睛跪在地上。
“這是做什麽?”
沈南枝不解。
秋月低頭道:“小姐,奴婢幾次都辦砸了差事,給小姐帶來了麻煩,奴婢對不起小姐,還請小姐責罰!”
沈南枝要拉她起來,她卻不肯起。
沈南枝隻好道:“你要說明月樓那一次,都過去了,無需再提,至於今晚上的,誰也沒想到,以後再小心些就是了。”
聞言,秋月哭成了淚人,她搖頭哽咽道:“不是,小姐,是奴婢無能,最近奴婢也不知道怎的了,就是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尤其是從上一次跟著小姐隨王爺出城遇襲之後,奴婢就總是心神不寧不說,還時常內息阻塞,一開始奴婢也以為是自己受了驚嚇過度,再加上沒有休息好導致的,可是今晚上在謝四姑娘的畫舫上,都是些普通的護衛,以奴婢的身手完全可以避開的,可那會兒,奴婢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突然使不出力氣來。”
這話聽得沈南枝暗自心驚。
她突然想起自己此前一直忽略的一件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