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一層變故,原本要路過山神廟去求平安福的計劃隻得作罷。

畢竟這人身上的傷很重,必須得抓緊時間趕回去救治,也不知道追殺他的都是些什麽人,又為何會跟蕭祈安一樣,都在這青雲山腳受傷且被人一路追殺。

追殺蕭祈安的是二皇子的人,那這人呢?跟那兩方勢力有什麽關係?還是說隻是巧合?

沈南枝有太多的疑問,可隻一個照麵,到底不好追問太多。

她雖然對自己這些護衛很有信心,但遲則生變,能少些是非總是好的。

沈南枝將馬車讓了出來,叫人給他的傷口先草草處理了一下,止了血,上了創傷藥。

而她自己帶著薑嫣然去了後頭跟丫鬟婆子們擠了一輛馬車。

一路上,薑嫣然對此頗有微詞,但沈南枝提到那套紅瑪瑙配珊瑚頭麵,她便很快笑開了。

不過半日功夫,就到達了京都,天子腳下。

皇城巍峨,一如往昔。

上一世此時,沈南枝滿心憧憬,帶著對阿爹的思念,對這繁華都城的向往,歡喜雀躍而來。

如今一切都變了。

隊伍穿過朱雀長街往南,很快到達鎮國公府府,沈南枝的外祖家。

遠遠看到門前由先皇親筆批文的“鎮國柱石”匾額,沈南枝幾乎落下淚來。

沈家世代忠良,滿門忠烈,在大齊百姓心中,是如神祇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在數年前的三王之變,眼看著叛黨寧王一路從漠北殺至京都,打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就要兵臨城下。

是鎮國公府力挽狂瀾,扶大夏於將傾。

為此,鎮國公府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鎮國公沈霆攜四子披甲上陣,帶領少數兵力對抗強敵,為守住京都最後一道屏障拖延時間,最後僅有身為主帥的鎮國公等到了援軍,四子全部陣亡。

原本人丁興旺的國公府,轉眼間,男丁就隻剩下風燭殘年的鎮國公,還有鎮國公尚且年幼還不能奔赴戰場的幺兒沈槐書,以及長子留下的尚在繈褓中的稚子沈長安。

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鎮國公,就是沈南枝的外祖父。

外祖父本有五子一女,經此之後,就隻剩下他老年得來的幺兒沈淮書和身為長女的沈言馨,也就是沈南枝的阿娘。

鎮國公府人丁凋零,阿娘當初不願外嫁,外祖父便順從她的心意,替她招了上門女婿。

那時,沈南枝阿爹薑時宴在一眾寒門學子中,品貌才學俱佳,而且甘願入贅沈家。

與旁的贅婿不同,因他入贅的是為大齊子民立下赫赫戰功個的鎮國公府,再加上成親之後,就算阿娘生下沈南枝壞了身子,不宜再生養,他也從未納妾甚至連通房都不曾有,因此得了無數讚譽和美名。

自三王之變後,外祖父身心受創,這些年,他身體一直都未完全養好,一直帶著沈南枝她們母女在氣候宜人的江南老宅調養,而薑時宴有了沈家的資助再加上能力拔尖兒,一路科舉入仕,如今已經是正四品戶部侍郎。

他在沈府的對街另外盤下了一座院子,以做薑府,並將他老母親趙氏也一並接了過去,隻有逢年去歲才會回沈府這邊。

他雖為沈家贅婿,但如今已經身居朝廷要職,再加上沈府平時除了兩位小主子,大多都為女眷,沈南枝阿娘又常年不在府中,為了避嫌,此舉也無人覺得有何不妥。

沈南枝以前也這般覺得,她阿爹端方君子,克己複禮,如今再看,原來有些事,早就有了端倪。

不等沈南枝多想,馬車已經停下了。

沈南枝立即著人將那位恩人連同馬車一並從側門送去了東南麵的一間小院,並派人馬不停蹄的請了大夫過來。

待吩咐妥當,她一轉頭,阿娘的馬車也到了。

隨著馬車簾子被人打起,沈南枝看到了那張讓她朝思暮想的臉。

她身子纖細瘦弱,嬌花似得麵容帶著一層病氣,但眉宇間溫婉端莊,一顰一笑都帶著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的溫婉與親和。

“阿娘!”

上一世最後一麵,是阿娘七竅流血無力倒在她懷裏的模樣。

“枝枝別怕啊,阿娘隻是累了……若有來生,咱們……再做母女……”

沈南枝瞬間紅了眼。

真好,她們還有來世。

阿娘還好好的活著,真好。

為了不讓眼淚留下,沈南枝連忙抬頭望天,將洶湧澎湃的情緒強壓下去,又攥緊了拳頭,將指甲深深嵌入肉裏,那鑽心的疼痛才終於叫她恢複了平靜。

她這才連忙迎了過去。

饒是她已經掩藏的很好,卻還是叫阿娘看出了端倪。

她抬手搭在沈南枝的腕上,關切道:“怎麽了?我們枝枝臉色不好,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沈南枝連忙搖頭:“阿娘別擔心,我隻是在車裏悶的久了,頭都有些發脹。”

恰好這時候,幾位舅母已經收到消息迎了出來。

不等阿娘多問,沈南枝就攙扶著她進了府。

二舅母姚氏和四舅母許氏就快步跟了過來,並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阿馨盼回來了,枝枝又長高了,瞧著當真可人的緊!”

“這位是妹夫的那位表侄女?難怪世人都說外甥像舅,這姑娘和枝枝眉眼處竟有四五分像呢。”

大舅母和三舅母也緊跟了過來,圍著沈南枝母女和薑嫣然說個不停。

幾位舅母本來也都是武將家的女兒,而且都是自幼同沈南枝阿娘一起玩兒到大的,後來成為姑嫂,自是比旁人更親密。

趁著她們拉著阿娘去前廳說體己話的功夫,沈南枝也沒管薑嫣然,連忙去了南苑看那位恩人。

大夫看診之後,沈南枝才知道,他雖然傷的重,但好在沒有傷及要害,隻是失血過多,再加上牽扯了陳年舊傷導致的身體虛乏,隻需好生將養便是,沒有性命之憂。

沈南枝這才鬆了口氣,剛將大夫送出門,一轉頭,就對上那人那雙冷清清的眸子。

他麵上的血汙已經洗去,露出他原本病弱蒼白的模樣。

雖然俊美無儔,卻給人一種脆弱的仿似隨時都可能碎掉的感覺。

他那一身血衣也已經被換下,此時一身湖藍色交頸直裰,哪怕隻是安靜的坐在竹榻上,整個人也說不出來的溫雅羸弱。

沈南枝總覺得,在皇陵之前,自己之前應該曾在哪裏見過他。

可這般風華的人物,若是見過,她不可能沒有印象。

“公子如何稱呼?可是京中人士?為免家人掛心,我可差人先給公子家裏報個平安信。”

說完,沈南枝有些緊張的看向他。

這話關切不假,但也是在打探他的身份。

想他氣度不凡,家世定然不一般,而且前世他能調動兵馬闖入皇陵,這樣的人物放眼整個大齊,可不算多。

剛剛大夫還說,他身上有舊傷,尤其是雙腿,恐怕不良於行。

沈南枝的腦子電光火石間閃過一道模糊的人影。

沈南枝這麽直接的問出來,原本也沒曾想對方會據實以告。

畢竟他身受重傷倒在半路上,又言明路上還有人追殺,那他此時身上背負的事情定然不簡單。

可叫沈南枝沒想到的是,對方神色冷靜坦然,他甚至都沒有半點兒遲疑,便開口回道:“有勞沈姑娘,在下蕭楚昀。”

聞言,沈南枝驀地一怔。

蕭楚昀。

蕭楚昀?!

她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