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做了一個絕望又無助的噩夢。
夢裏,自己依然被困在陰冷黑暗的棺木裏。
她的靈魂可以穿透她早已經腐爛發臭的屍身,卻無法掙脫這厚重的棺木。
她可以清晰地聽到皇陵外守陵人閑暇時的八卦。
聽他們說起新帝登基之後推行的新政,聽他們提及因不滿新帝上位與逆賊勾結的鎮國公府滿門被屠,財產充公。
聽他們說起,昔日那位被先帝賜婚給新帝,差一點就成為了太子妃的鎮國公府大姑娘,還有因為從龍之功,不但沒有被鎮國公府波及,反而一舉成為朝廷新貴的薑家……
聽著她的仇人一個個活得風生水起,而她的至親卻屍骨無存。
沈南枝心中恨意滔天,可她什麽也做不了。
就在她撕心裂肺的掙紮間,原本混沌的意識陡然清醒。
眼前光影變幻,再不是那令人絕望的黑漆棺木。
溫暖的陽光照在沈南枝的身上,她心中難掩激動。
她還活著。
不是被困在那暗無天日的皇陵,也不是被刀劍刺死在了石壁上。
她還好好地活著。
沈南枝眨了眨眼,下意識轉頭看向四周。
入目的是一張半舊的撒花蚊帳,低矮的土牆,極其簡陋的陳設,還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你醒啦?”
梳著雙平髻穿著一身天青麻裙的小姑娘,雙手托著下巴,一臉關切地看向沈南枝:“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她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粉嫩的臉頰還有幾分嬰兒肥,神色靈動,宛若穿梭林間的百靈鳥。
沈南枝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身上像是被車碾了似的疼。
但比起昏迷之前那噬骨焚心的滋味兒,已經好了不少。
“我感覺好多了,這裏是……”
沈南枝的話才說到一半,卻聽到外間有腳步聲飛快而來。
“小姐!您終於醒了!”
秋月紅著眼睛,一下子就撲到了沈南枝身上,哽咽道:“您可嚇死奴婢了!”
見沈南枝麵帶困惑,秋月連忙解釋道:“咱們這是在陸大夫家裏,這位是陸大夫的養女,翩翩姑娘,咱們來得不巧,陸大夫不在家,幸得翩翩姑娘醫術過人,昨日就是她把小姐救回來的。”
想來,這位陸大夫就是蕭楚昀要帶沈南枝要找的那位名醫。
想到蕭楚昀,沈南枝腦子裏下意識就想到自己被他抱了個滿懷,清冷的草木香將她包裹的畫麵。
可她昏迷之前兩人都還貼著石壁藏著,蕭楚昀那樣的身體狀況又怎麽可能有力氣將她抱起。
應是她昏迷之前產生的幻想。
“王爺呢?”
想到當時的情況,沈南枝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生死關頭,他們是如何脫困的?
秋月連忙解釋:“是墨毅及時帶著馬車趕回來了,咱們才能成功脫險,然後王爺就帶著咱們來到了這裏,小姐當時昏迷不醒,可把奴婢嚇壞了,還有……”
秋月想說,還有鎮北王一直抱著小姐過來,就算鎮北王光風霽月,是真正的君子,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一旦叫外人看見了,或者傳出去了……多少叫她有些不放心。
可當著陸翩翩的麵,秋月到底是忍住了,後麵半截話沒再提起。
沈南枝也沒多想,她由著秋月將她扶著起身,對陸翩翩感激道:“謝謝翩翩姑娘。”
陸翩翩連忙擺手,“舉手之勞罷了,我眼下隻能暫時壓製住了你身上的化功散,要想解毒,還需要些藥材和時間。”
聽到這話,沈南枝麵上一喜:“翩翩姑娘可以為我解毒?”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前世沈南枝毒發之後,一身功夫徹底被廢,所問過的大夫皆是束手無策。
陸翩翩點頭道:“倒也不難,不過就是要耗費些時日,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你也不能再輕易運功,否則隻會前功盡棄。”
說完,她雙手環胸,有些慶幸道:“也幸虧發現得及時,而且也正好遇到了本姑娘,若等完全毒發,就當真是回天乏術了。”
沈南枝聽得都後怕不已。
“你等著,我去給你端藥來,喝了之後就沒有那麽疼了。”
陸翩翩擺了擺手,轉身就出了屋子。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墨毅的聲音:“沈姑娘可是醒了?”
沈南枝應了一聲,叫秋月給自己匆忙梳洗好了,這才提步走了出去。
這裏竟然是一個農家小院,院子裏種了一棵碗口粗的桃樹。
桃花灼灼,桃樹下石桌前端坐著的蕭楚昀叫這滿院芳菲都淪為了陪襯。
“王爺。”
沈南枝上前見禮,“此前多謝王爺出手相救。”
若不是蕭楚昀帶她來這裏,她這一身功夫就廢了。
再退一步來說,雖然遇到了刺客,但也叫她提前察覺到了身上化功散的存在,如今遇到了能解毒的陸翩翩,沈南枝算是因禍得福。
蕭楚昀溫柔一笑:“沈姑娘沒事就好,隻是聽翩翩說,你身上的毒還需要耗費些時日和功夫,所以我已經同她說好,讓她隨你一道回府,順便也能幫你看看那位朋友。”
沈南枝之前所說的“身患奇病的朋友”,其實就是她阿娘。
這位陸翩翩姑娘看著年紀小,但連她身上的化功散都能解,而且這般得蕭楚昀看重,必然有其本事。
她派出去的人還沒找到厲害的大夫,倒是在蕭楚昀這邊能有所收獲,沈南枝自是感激不已。
“多謝王爺!”
蕭楚昀微笑道:“我說過了,沈姑娘不必見外。”
兩人正說著話,陸翩翩端著一碗湯藥從灶房走出。
“來,快趁熱喝,這藥我可是熬了一晚上呢!”
聞言,沈南枝驀地一怔。
她還以為自己隻是昏睡了一會兒,沒想到竟然昏迷了一晚上!
她突然想起來,過去了一晚上的話……
那今天就是花朝節!
是她小舅舅和文家三姑娘在萬寶樓約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