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沈南枝在進門之前,就將陸翩翩給她的迷幻藥粉灑在了身上。

明知道這是個針對她的陷阱,是鴻門宴,沈南枝怎麽可能不做準備就敢孤身前來。

這屋子裏的軟筋散比起陸翩翩特製的迷幻藥簡直不值一提。

包括蕭時華在內的其他人,雖然提前服用了軟筋散的解藥,但對陸翩翩的這個迷幻藥卻沒有抵抗力。

而且,因為這摻雜著軟筋散的香料在屋子裏,也遮掩了沈南枝身上迷幻藥粉的味道。

蕭時華身邊就算有懂藥理的人,也很難察覺到這細微的差別,隻當是軟筋散發揮的作用。

不僅如此,越是內力高深的人,效果越好,中招越快。

可蕭時華就是個花架子,他的功夫甚至都比不上這些丫鬟,沈南枝之前還擔心他發作還得拖延一些時間,沒曾想他將謝婉婷屍體踹過來的那一腳,倒是幫了沈南枝。

他幾乎和這些人同時毒發。

陸翩翩的迷幻藥粉對她的身體影響不大,更何況,她跟蕭時華一樣,將藥粉灑在自己身上之前,就已經提前服用了解藥。

從進門,到在謝婉婷對麵坐下,再被蕭時華的人綁住,又被帶去周錦瑄這邊,沈南枝身上的藥粉早已經不知不覺間在整個屋子裏散發開來。

看著他們毫無反抗之力,沈南枝心裏緊繃的弦也終於鬆了。

蕭時華並不難對付,最讓沈南枝擔心的,還是周錦瑄和這條赤蛇。

她對這東西有著發自骨子裏的畏懼。

哪怕明知道自己也能殺了它,可她的身體還是忍不住的戰栗。

不過,就是因為之前在畫舫上吃了虧,而且明知道是自己的軟肋,沈南枝當然做了些準備。

之前在去春闈巡獵的時候,陸翩翩就給她倒騰了些能讓蛇鼠避開甚至發昏的藥粉。

沈南枝一直將其藏在隨身攜帶的荷包裏。

早在屏風被推倒,看到這條赤色大蟒的一瞬間,她就趁著眾人的目光都在那屏風後麵的光景時候,不動聲色得夠了藏在腰際的荷包。

一手荷包,一手手臂內側貼著匕首,就等著靠近周錦瑄並取代周錦瑄之後,對這赤蛇發難。

隻是因為薑嫣然對她的恨意,這條蛇纏得她太緊了,讓她根本就沒有機會下手。

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沈南枝不會用自己和周錦瑄的性命冒險,而且,蕭時華等人的藥效還沒上來,沈南枝哪裏敢輕舉妄動。

但是,不得不說,蕭時華的自負,和薑嫣然的蠢幫了她。

如果不是蕭時華的提議和那一腳引開了赤蛇,沈南枝根本就沒有一瞬的喘息機會。

縱觀屋內,對她最大的威脅就是這條赤蛇。

所以,她沒有半點兒猶豫,直接手起刀落先殺了離自己最近的薑嫣然,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她,然後再抬手將太師椅砸向了那條赤蛇的七寸。

沈南枝也知道,一把太師椅傷不到那條赤蛇,但她在那赤蛇放開她,迫不及待地朝著那謝婉婷的心肝爬去的一瞬間,就已經將藏在荷包裏的藥粉灑在了太師椅上。

赤蛇被砸了個正著,那藥粉也對著那蛇腦袋當頭澆下。

藥效強到連一匹馬都能瞬間放倒的藥粉,那條赤蛇怎麽抵抗得住,當即就軟了身子,再動彈不得。

但這藥粉也隻是讓它暫時失去行動力。

可沈南枝當然也不會給它恢複的機會,在跟蕭時華說話的功夫,她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將匕首精準無比地插入赤蛇的七寸,就跟當初在畫舫上殺死另外一條赤蛇一樣。

吃痛的赤蛇幾乎是反射般地一扭頭朝沈南枝咬來,並噴射了毒液。

可沈南枝早已經退開數步,安全地避開了,隻剩下已經死了但蛇身依然止不住顫抖的赤蛇倒在了地上。

沈南枝這才拔下了發簪,並對著簪子吹了一口。

這簪子被蕭楚昀改造過,稍稍一轉就是一支現成的哨子。

一聲哨響,剛剛蕭時華怎麽喚都是一片死寂的外麵,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腳步聲。

不知道多少人齊刷刷地湧到了樓上。

沈南枝這才轉身扶住了還在昏迷的周錦瑄。

“二殿下,放棄掙紮吧,你輸了。”

“勾結北夷,謀害大皇子,綁架大皇子妃,虐殺朝臣之女,這麽罪名加起來,別說你肖想的那個位置了,這次恐怕小命都難保。”

話音才落,卻聽蕭時華強撐著越發綿軟無力的身體,怒道:“不可能!我怎麽可能輸!你在騙我!你們沈家的暗衛不可能這麽及時的趕到!而且,就算來了又怎樣,你如何能做到悄無聲息地就解決我外麵那麽多護衛的?”

聽到這話,沈南枝甚至都懶得同他解釋。

正好這時候,房門被人砰的一腳踹開。

衝在最前麵的哪裏是沈家的暗衛,分明是禁衛軍統領蕭放。

“沈姑娘,您沒事吧?”

蕭放匆忙趕來,在迅速掃了一眼沈南枝,確定沈南枝無恙之後,才轉而看向蕭時華:“二殿下,你的人,都被控製住了,不要再負隅頑抗了。”

說話間,蕭放帶著的人就將屋子裏已經癱軟在地沒有抵抗之力的一眾丫鬟和護衛給拿住了,隻剩下一個靠在窗邊的蕭時華。

這時候,蕭時華的臉色更是慘白一片。

準確的說,是在看到蕭放的一瞬間,他心裏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至此,他終於明白,沈南枝之前的話確實沒有騙他,她沒有去沈家搬救兵,而是在她前腳跟來茶樓,後腳就讓人去給禁衛軍統領蕭放報信。

她要等的人,從始至終都是禁衛軍統領蕭放。

遠水救不了近火,比起去沈家搬救兵,顯然直接轉頭叫人去宮裏找蕭放來得更快。

可蕭放是順慶帝的人,今日又是他當值,就算事發突然,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他最多也隻是派人來查看,斷然不會親自帶兵前來。

由此可見,沈南枝和蕭放之間的關係匪淺,甚至可以說是蕭放已經加入了沈家的陣營都不為過。

念及此,蕭時華才突然覺得自己之前行為在沈南枝眼前有多可笑。

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在他肺腑裏燃燒,但在他的理智被焚燒殆盡之前,蕭時華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哈哈大笑道:“就算這樣又如何?以我那蠢大哥的性子,此時必然已經服下了蛇丸,他必死無疑,最後還是我勝了!”

聞言,沈南枝忍不住皺眉,有些嫌棄道:“二殿下,你這個腦子,就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恐怕也坐不安穩。”

蕭時華被激得怒火中燒:“你什麽意思!”

沈南枝淡淡一笑:“外麵既然有蕭統領守著,又是提前得了我的信,他怎麽可能讓大皇子有事。”

話音才落,這時候門外的腳步聲紛至遝來,速度比不上這些禁衛軍士兵,所以慢了一步的蕭懷瑉終於一口氣衝到了樓上,踏步進來。

“阿瑄!沈姑娘!”

端方穩重的大皇子,在這時候氣度全無,他甚至都跑歪了發冠,蹭壞了衣袍,看起來比蕭時華還要狼狽。

可他全然不在意,一進門,就將目光投向沈南枝懷裏的周錦瑄。

“大殿下放心,周姐姐隻是暈過去了,不過她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如果大殿下信得過我,我想帶她回去,讓我家翩翩替她好生調養。”

聽到周錦瑄無事的一瞬間,蕭懷瑉強撐著的身體徹底繃不住了,他雙腿一軟,竟然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在深吸了兩口氣之後,他穩了穩心神,才由著蕭放將他攙扶起來,並對沈南枝感激道:“信得過,信得過的,隻要沈姑娘開口,什麽事都可以。”

沈南枝點了點頭,眼看著蕭懷瑉提步朝他們走來,沈南枝正要出聲提醒,卻見氣急敗壞的蕭時華突然用匕首戳了他自己胳膊一刀,鑽心的疼痛讓他的靈台稍稍清明,並且短暫地爆發出了一身力氣來抵抗了迷幻藥的作用。

他就憑借著這力氣,直接朝沈南枝衝來,大有就算死也要拉著沈南枝墊背的架勢。

他的動作之快,比正在走向沈南枝和周錦瑄的蕭懷瑉更快。

“沈姑娘!”

“沈姑娘!”

門口的蕭懷瑉和蕭放幾乎同時出聲,兩人瞬間朝沈南枝所在的位置奔來。

可到底還是沒有距離沈南枝更近的蕭時華更快。

隻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蕭時華才邁開幾步,他甚至還沒等衝到沈南枝麵前,整個人就突然頓在了原地,原本俊逸的五官更是擰成了一團,看起來猙獰無比。

眨眼間,他整個人就嘭的一聲砸倒在了地上。

這時候,已經衝到半路上的蕭放和蕭懷瑉才看到,蕭時華的小腿竟然被已經死去的赤蛇死死咬住。

不用想,那毒液瞬間注入他體內,再加上迷幻藥,頃刻間就叫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不過幾息,他就徹底沒了氣息,隻那一雙眼睛還死死的盯著沈南枝的方向,跟薑嫣然一樣,死不瞑目。

見狀,沈南枝歎了口氣,轉頭看向大皇子,頗為無奈道:“我剛剛正要提醒大殿下,這蛇就算是死了,身體都還能動,還會咬人,沒曾想他倒是自己衝了上來,大殿下和蕭統領可要為我作證。”

皇子之死絕非小事,但眼下這種情況卻怪不得任何人。

蕭懷瑉和蕭放甚至還要反過來安慰沈南枝。

蕭懷瑉拱手道:“此番多謝沈姑娘機智應對,救了我和阿瑄的命,如此大恩大德,請受我一拜。”

說著,蕭懷瑉就要彎下腰去,沈南枝連忙打斷:“大殿下,我是要嫁給王爺的,將來你們就是我的大哥大嫂,自家人,不必見外。”

一句自家人,就已經擺明了沈南枝的立場。

蕭懷瑉瞳仁微顫,動容道:“好,我蕭懷瑾在此立誓,從今往後,沈姑娘就是我和阿瑄的親妹妹,任何人不得欺辱,包括我們自己,隻要我和阿瑄在一日,就保沈姑娘喜樂無憂一日,否則叫我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人最重誓言,更何況還是蕭懷瑉這樣性子的人。

沈南枝心神一動,倒也坦然應下:“謝謝大殿下。”

她確實是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他們的。

但凡沈南枝今日有半點兒私心,甚至都不用多動腦筋,都可以叫蕭懷瑉和周錦瑄死在這裏,甚至還不用自己出手,全部由蕭時華背鍋。

門窗都已經被打開,屋子裏軟筋散的香逐漸散去。

雖然軟筋散對沈南枝的影響不大,但架不住她在這屋子裏悶了太長時間,而且,心頭緊繃的那根弦鬆了,所以難免有些乏力。

好在蕭懷瑉及時上前打橫抱起了周錦瑄,門外,劉靜雅也帶著人匆匆趕來。

看到屋子裏的一切,劉靜雅登時就紅了眼眶,一臉緊張地撲向沈南枝道:“枝枝,你有沒有事?”

在正陽門那會兒,沈南枝跟著謝婉婷的小廝離開之前,她轉身對著劉靜雅和三舅母說話的功夫,就在劉靜雅手心裏寫下:二皇子陷阱,速請蕭放,你們先回。

陸翩翩已經徹底治好了困擾蕭家大夫人多年的頭疾,救了她的命,這時候的沈南枝求助,重情重義的蕭放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隻是苦了劉靜雅和大舅母,怕影響沈南枝的計劃,隻能聽話的先回去,但她怕如果沈南枝需要自己又趕不及,就讓姑母劉秀珠替她打掩護她中途下了馬車,讓姑母先回去牽引了外人的注意,劉靜雅則留在了距離這座茶樓的不遠處,但她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看見蕭放帶著人無所顧忌地衝進了茶樓,知道沈南枝這邊無事了,她才慌忙趕了過來。

沈南枝靠著劉靜雅的攙扶站起身來,搖頭道:“我沒事,就是有些脫力,休息片刻便好。”

聞言,一旁在指揮手底下的人善後的蕭放轉過頭來,恭敬道:“沈姑娘可先行回去休息,稍後我帶著這些人和大殿下進宮同皇上說明情況,若有需要,再請沈姑娘進宮當麵言明。”

沈南枝也是這樣想的,不過在離開之前,雖然蕭放應該已經猜到了,但沈南枝還是將放倒這些人的經過說明,並告知了他蕭時華和薑嫣然以及北夷格塔納的盤算。

有這獨屬於北夷的控蛇術,以及這條赤蛇的屍身、還有在場的這些被控製住的丫鬟護衛作證,這事不會有爭議。

蕭放拱手道:“沈姑娘放心。”

沈南枝點了點頭,感激道:“此番多謝蕭統領出手相救。”

聞言,蕭放看了一眼抱著周錦瑄起身的大皇子,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蕭放才低聲道:“本就是下官分內之事,更何況沈姑娘對下官有恩,還請沈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至於今日之事,下官剛剛同大殿下商議過,皇上問起,下官便說是收到了大殿下的求救消息,才會擅離職守地趕來。”

這不是搶沈南枝的功勞,雖然如今的沈家重新被重用,但想必順慶帝對沈家的提防和警惕並沒有減少,尤其是發現就連身為禁衛軍統領的蕭放都會為了沈南枝而擅離職守,不管什麽緣由,都會叫順慶帝懷疑到蕭放和沈家的關係。

這是大忌,對沈南枝和沈家極為不利。

沒想到他們這麽細心,在沈南枝開口前,都已經替沈南枝考慮到了。

沈南枝心中感激,就要開口,卻見一人匆忙跑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