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難道還有其他脫身之法?”
蕭時華眉眼帶笑,可那笑容裏都像是淬著毒。
就連蕭懷瑉端著茶盞的手也跟著一頓,有些疑惑地看向沈南枝。
沈南枝說完那句話後,她脖頸上擱著的匕首又貼近了些許。
那冰涼的觸感似乎下一瞬就能割破她的喉嚨。
沈南枝穩了穩呼吸,才抬眼看向蕭時華皺眉道:“二皇子如此生性多疑的人,我不相信他會把全部賭注都壓在人性上。”
就算他再相信蕭懷瑉的人品,但人性往往是最複雜最難以把握的。
蕭懷瑉為了周錦瑄可以放棄生命不假,但誰能保證,他在死之前不會做第二手安排,或者幹脆抱著跟蕭時華同歸於盡的決心,直接在禦前將事情都抖落出來?
蕭時華眉眼含笑:“所以呢?”
沈南枝冷冷道:“所以,我猜,這茶盞裏根本就不是軟筋散的解藥,真正的毒藥是下在這茶盞裏的,而且算起來,這毒發的時間根本就等不到大殿下撐到禦前。”
那時候,因為毒發突然,蕭懷瑉做什麽都已經來不及了。
讓他又是在進宮的時候毒發,跟蕭時華扯不上關係,自然很容易就能讓蕭時華洗清嫌疑。
啪!啪!啪!
蕭懷瑉尚未開口,蕭時華已經抬手鼓起掌來。
“沈姑娘心思當真細膩,想象力也是夠豐富的,我都沒有想到這些,沈姑娘倒是替我想周全了。”
聞言,沈南枝冷笑道:“既然二殿下堅信此茶水無毒,敢不敢親自喝上一口?”
沒想到會被沈南枝將上一軍,蕭時華的眼神越發陰冷,他亦冷笑道:“那大哥可要想好了,這軟筋散的解藥先前都被沈姑娘給倒光了,現在隻此一杯,我若喝了,大哥可就隻能這樣拖著綿軟無力的身體進宮了,若耽擱了時間,可怪不得我。”
說到這裏,蕭時華抬手指了指纏在周錦瑄身上的赤蛇,笑道:“哦,忘了提醒大哥,這條蛇啊,最喜歡吃人的心和肝,而且餓不得,每隔六個時辰就要進食一次,到時候就算是我,也救不了大嫂咯。”
話音才落,蕭懷瑉的臉色蒼白如紙。
“蕭時華!”
蕭時華不為所動,甚至還笑得花枝亂顫:“大嫂這麽美的人兒,想必那心肝的味道也一定是極好的,不然你看這蛇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話音才落,那赤蛇似有所感,突然一歪腦袋,貼著周錦瑄的脖頸滑了過去,一路落到周錦瑄的心口位置,嚇得周錦瑄連驚呼都已經失了聲音,整個人都止不住的戰栗。
“蕭時華!別動她!我喝!”
說著,蕭懷瑉端了茶盞在手就要一飲而盡,卻聽沈南枝厲聲道:“大殿下!你喝了周姐姐才會死!”
一提到周錦瑄的生死,蕭懷瑉也驀地冷靜了下來。
那茶水堪堪放到他唇邊,尚未咽下。
沈南枝繼續道:“二殿下說這麽多,無非就是激將法,你就算不服用軟筋散的解藥,出門直接乘坐馬車,一路進宮到二進門,以大殿下的身體,這軟筋散的藥效也該過去大半了,而且,我不信沒有等到大殿下的消息,二殿下會提前殺了周姐姐!”
哪怕蕭懷瑉中途變卦,將這件事宣揚出去,甚至利用此事反過來針對蕭時華,讓蕭時華陷入被動,那時候的周錦瑄和沈南枝也是他手上的人質。
貿然殺了她們,蕭時華得不償失。
蕭懷瑉那般冷靜沉穩的人,在遇到周錦瑄生死的時候,也會昏了頭腦,沒反應過來。
被沈南枝這麽一提醒,蕭懷瑉這才將那茶盞放到了案幾上:“沈姑娘說得對,二弟是知道我的,我這人一向信守承諾,答應你的事情絕不反悔,希望二弟也是。”
接連被拒絕兩次,蕭時華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退了。
他冷哼一聲:“我本是一番好意,竟還被你們這般誤解,當真是叫我失望。”
說著,他驀地端起那剛剛被蕭懷瑉放在案幾上的茶盞,“既如此,我這就讓你們看看這茶盞裏有沒有毒。”
說話間,他一抬手,就近抓了一直躬身站在一側的謝婉婷。
那力氣之大,叫謝婉婷一下子沒站穩,險些再次摔了下去。
還是蕭時華一把扼住了她的下巴,直接將那已經涼透了的茶水強行給她灌了下去。
謝婉婷渾身都在掙紮,在抗拒,卻哪裏敵得過蕭時華的力氣。
他一邊動手,一邊還不忘對沈南枝陰惻道:“沈姑娘從頭到尾都在冤枉我,那你便看看,這茶水裏到底有沒有毒。”
一杯茶水,一大半都被灌進了謝婉婷的肚子裏,蕭時華才終於鬆開了手。
謝婉婷一頭一臉都是被濺到的茶水,她滿臉通紅,形容狼狽。
在被蕭時華一把推開之後,她跌坐在地上咳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看向蕭時華:“二殿下……”
蕭時華卻微微一笑:“放心,你是我的人,我怎麽能害你呢?”
話雖如此,但他剛剛的那一番動作著實嚇到了謝婉婷,她整個人如篩糠,勉強站起來之後,再不敢多一句嘴。
蕭時華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隻含笑看向蕭懷瑉:“大哥也看到了,這茶沒事,沈姑娘說的話啊,未必可信。”
然而,蕭懷瑉卻皺眉道:“你還是這樣,由不得任何人質疑你,忤逆你。”
哪怕這茶水有毒,他也絕對不會承認。
過於自負和偏執,這就是蕭時華的本性。
被拆穿了的蕭時華也不惱,他抬眼看著桌麵上已經被擺好的漏刻,笑著提醒道:“大哥,計時開始了。”
聞言,蕭懷瑉再深深地看了一眼周錦瑄之後,才拖著沉重的身子,咬牙強撐著往外走。
蕭時華的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期間周錦瑄想說什麽,卻被那赤蛇死死纏住,蛇頭貼著她的臉頰,不僅讓她呼吸困難,也將她嚇得再次失了聲,即使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自蕭懷瑉走後,蕭時華轉身便拉了一把太師椅,在沈南枝對麵坐下。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南枝:“怎麽,都這麽半天了,沈姑娘等的人還沒來嗎?難道說,沈姑娘跟我一樣,等的都是大哥?”
後麵這句話雖是問句,但顯然他不信。
而且,聽他的語氣,顯然料到了沈南枝會讓人去鎮北王府搬救兵,但即使這樣,他的神態也如此輕鬆,甚至還帶著看好戲的戲謔。
說明他必然已經做了安排。
念及此,沈南枝一臉警惕地看向他:“你在這外麵還有埋伏?”
話一出口,連沈南枝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蠢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了,二殿下這麽謹慎的人,冒這麽大的風險做這些事,怎麽可能隻帶了身邊這些人。”
聞言,蕭時華笑道:“沈姑娘倒是挺了解我,既然如此,那咱們不妨來猜猜,第一個被砍下來送過來的腦袋,是你們沈家哪名暗衛呢?”
沈南枝冷眼看向他:“我不否認,今日跟過來的時候,就想到了可能是二殿下的算計,所以讓我舅母她們回去安排了人手,但二殿下別忘了,沈家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她們既然知道是二殿下從中作梗,若今日我們幾個在這裏有個好歹來,你也第一個跑不掉。”
沈南枝學著蕭時華的語氣,似笑非笑道:“現在正值朝廷重用沈家之際,二殿下也不妨猜猜,到時候皇上會站在哪一邊,怎麽選?”
聽到這話,蕭時華麵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
沈南枝這時候才開口道:“周姐姐身子骨弱,被這般驚嚇,她未必能撐到二殿下的人帶回消息,若到時候出了什麽變故,二殿下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橫豎我們也跑不掉,而且大殿下人都已經走了,二殿下不妨讓那條蛇放開周姐姐。”
聞言,蕭時華冷哼一聲:“我倒是想放開她呢,可這條蛇不肯呢,到了嘴邊的美味,它哪有鬆口的道理,除非……”
說到這裏,他朝沈南枝挑眉一笑:“你去換她。”
話音才落,剛剛才找回了自己聲音的周錦瑄甚至都顧不上那貼在臉頰邊上的赤蛇,驚慌失措道:“不可!沈家妹妹!我這身體橫豎也是好不了,死了就死了,為了我不值當的!”
她雖然怕到了極點,但為了不叫沈南枝擔心,她發紅的雙眼裏滿是堅定。
沈南枝歎了口氣:“周姐姐,沒有什麽值當不值當的,你都能為了我不顧生死,我又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
聞言,一旁的蕭時華拍手道:“不錯,不愧是沈家人,有義氣,有血性,既如此,沈姑娘請吧,正好,你有些功夫在身,我還怕這軟筋散對你的作用有限呢,如此正合我意。”
說完,他朝挾持沈南枝的那名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丫鬟連忙俯身解開了將沈南枝綁在太師椅上的繩子,轉而反剪了她的雙手,綁在身後,然後拽著沈南枝往周錦瑄的方向帶去。
見狀,周錦瑄眼看著勸不住沈南枝,當即咬牙道:“沈家妹妹,與其拖累你,倒不如叫我就這樣死了算了!”
說著,她竟然主動一頭撞向貼在她身側的赤蛇腦袋,企圖徹底激怒那條赤蛇,讓那赤蛇向她攻擊,給她一個痛快。
“周姐姐!不要!”
那一瞬,沈南枝的心都漏了一拍。
她甚至都要顧不上自己的偽裝,打算出手了。
但叫沈南枝沒有想到的是,那條赤蛇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一甩那條赤金尾巴,直接從周錦瑄的身上下來了,直奔她而來。
周錦瑄也完全看呆了。
她為了不拖累沈南枝,本來抱著必死的決心,沒曾想,反倒讓那赤蛇衝著沈南枝而去。
“沈家妹妹……我……”
生死當前,她哪怕對這赤蛇怕到了極點以至失聲,都強撐著精神,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但在這一刻,端莊持重如周錦瑄也急哭了。
沈南枝連忙擠出一抹笑意,朝周錦瑄遞去堅定的眼神:“沒事的,周姐姐,你信我。”
許是被沈南枝的眼神所感染,周錦瑄也漸漸恢複了理智和鎮定。
與此同時,沈南枝也被帶到了她身邊,那條赤蛇轉眼功夫就順著沈南枝的腳踝爬到了她腰上,一路纏到了她心口。
這東西不僅看著嚇人,纏在身上的感覺也格外的難受,又重又疼,而且,那濕滑黏膩還帶著濃鬱的腥臭,叫沈南枝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這才被纏了一下就如此難受,也不知道剛剛這麽長時間周錦瑄是如何熬過來的。
嘶嘶,嘶嘶。
赤蛇貼著沈南枝胸口,睜大了的蛇瞳緊緊盯著沈南枝。
不知道是不是沈南枝的錯覺,她見這赤蛇的眸子在對向她的時候,明顯比對著周錦瑄的時候更瘮人。
之前沒來得及思考的問題,就在這時候浮現在她的腦海。
當時她就在想,這條赤蛇跟當初在畫舫上的那條赤蛇如此相似,是不是也是格塔納手底下的,如今再看這條赤蛇對自己如此仇視的目光,恐怕是的。
畫舫上的那條蛇是死在沈南枝手上的。
但顯然眼前這條蛇更難纏,沈南枝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她被綁縛的情況下,能在它咬傷自己之前,比它的反應更快解決了它。
但是,剛剛看到哪怕周錦瑄故意激怒它,它也沒有貿然動口,而是轉頭朝著沈南枝襲來,就像是被某人控製住了,聽從命令似的。
當時畫舫上的那條赤蛇也是對格塔納言聽計從。
這就給了沈南枝希望。
畢竟,不管是在場的誰控製的這條蛇,沈南枝動手之後,到那人反應過來再下達指令到這蛇接收指令再攻擊過來,都需要時間。
至於那操縱這條赤蛇的人,一定就在這屋子裏。
從那屏風被踹倒,看到這後麵的情形之後,沈南枝就在觀察。
不管是這條赤蛇順著周錦瑄的褲腳往上爬,還是轉頭奔向沈南枝,每一次它有大動作之前,都不忘轉頭看一眼房間的角落。
顯然是在等著角落裏那人發出指令。
而那角落裏蹲著一個丫鬟,因為是麵朝著牆壁的,沈南枝隻能看到她消瘦的背影,看不到麵容,但毫無疑問,這是個女子,並非格塔納。
沈南枝腦子轉得飛快,正想著如何進一步套蕭時華的話,卻突然聽到原本垂首恭敬站著的謝婉婷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