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說出這話,叫人聽起來多少都有點兒像登徒子。

可因為對方是蕭楚昀,再加上這一瞬他的神色真誠,目光明亮,坦率得叫人找不出半點兒錯來。

沈南枝笑笑:“王爺也去過江南?”

沈南枝自幼時起就和阿娘住在江南沈家老宅至今,這還是第一次踏入京城。

而蕭楚昀身為皇子,就算再不受寵,也一直養在皇宮,後來立下戰功獲封鎮北王,賜鎮北王府,也都在京都,跟千裏之遙的江南應該沒有交集。

可前世他們後來也沒有什麽交集,他卻願意為了她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沈南枝也想知道原因。

可今生的蕭楚昀並不知道前世之事。

蕭楚昀沒有作答,隻將目光轉到了別處,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的神色看起來竟有幾分落寞。

他今日穿著玄色雲紋錦衣,如墨的長發隻用一根碧玉簪束起,整個人說不出來的優雅俊逸。

如果不是這一身傷病和孱弱的身子,他該是何等的驚才絕豔。

那京中風華第一人的名頭,又怎會落到七皇子蕭祈安的頭上。

可惜……

因為太過驚歎,沈南枝都沒收斂住自己的眼神。

恰好蕭楚昀也正轉頭看她。

冷不丁地對上對方如墨般純粹清明的眼神,沈南枝突然有種偷看被人抓個正著的窘迫感。

她下意識就要避開,卻突然聽到墨毅一聲驚呼。

“主子,小心!”

話音未落,原本四平八穩的馬車突然猛地朝前一晃,車上的人也隨之被往前甩了出去。

沈南枝反應極快,她一手攥緊了車框,就要穩住身形,讓自己不至於被甩飛出去,卻在這時,肩頭一沉。

蕭楚昀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護住了她半邊身子。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朝一側倒了下去。

事發太過突然,馬車前麵的墨毅剛剛來得及拽著秋月跳下馬車,可馬車裏麵的蕭楚昀和沈南枝卻已經來不及。

“主子!”

“小姐!”

誰能想到原本平整的官道突然冒出來一個巨大的陷阱。

待墨毅發現的時候,整個馬車已經一頭栽了進去!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沈南枝自知跳車已經來不及,出於本能,她下意識就要彎腰抱頭,準備護住自己的要害,卻在這時候被身邊的蕭楚昀一把拽進懷裏。

當自己耳朵被迫貼在他寬厚胸膛的一瞬,沈南枝驀地一怔。

就這一瞬間的愣神,蕭楚昀寬厚的掌心已經護住了她的後腦勺,他的手肘抵著她的後心位置。

轟隆!

一聲巨響,前一刻還疾馳的馬車再翻滾兩圈之後,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摔進了一個巨坑之中!

雖然凶險,人也被甩得暈頭轉向,但沈南枝幾乎毫發無傷。

蕭楚昀以身為墊,將她整個人幾乎都護在了他身前。

隨著馬車摔倒在地的一瞬間,沈南枝甚至都聽到了他胸腔裏壓製不住的一聲悶哼。

“王爺!”

沈南枝想到他之前在青雲山被追殺時落的那一身傷,許多地方都深可見骨。

這才過去幾日,那麽重的傷肯定都還沒來得及結痂。

他本就體弱還重傷,如今卻為了護住她,還經受了這一番重壓。

沈南枝心急如焚。

待一切動**停下,她連忙手腳並用地從蕭楚昀懷裏掙紮著起來,待看到蕭楚昀越發蒼白的麵色,和他鬢邊已經浸出來的冷汗,沈南枝心都涼了半截。

“你怎麽樣?”

若這一世他再為了救她而有個什麽好歹來,沈南枝這一輩子都過意不去。

因為太過激動和緊張,這一刻,沈南枝都顧不得平日的客套了:“我又不是京都那些嬌滴滴需要人保護的小姑娘,這點兒事情我完全可以應付,王爺何必為了我涉險!”

說話間,沈南枝已經扶著蕭楚昀的肩膀,想要拉他起身。

“對不起。”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但神色依然溫潤如玉,對沈南枝剛剛口不擇言的態度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隻是有些歉意道:“抱歉,剛剛冒犯了沈姑娘,多有得罪。”

都什麽時候了,他還記得這個。

沈南枝心情複雜,她的眼神不經意掃到他胸口,這一看,沈南枝眼皮子都跟著跳了跳。

難怪她剛剛聞到了一縷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兒。

原來才是他胸前的傷口裂開,已經有血痕滲了出來。

沈南枝還未來得及反應,卻突然聽到外間響起打鬥聲。

剛剛跳車的墨毅和秋月還沒等趕到馬車邊上,就被數十名黑衣人攔下,另外還有十餘人提著長劍跳下了坑裏。

秋月作為沈南枝的貼身丫鬟,沈南枝從小到大的劍術陪練,其身手敏捷功夫不在一般的護衛之下。

隻是黑衣人太多,就算秋月和墨毅兩人配合得當,一時半會也靠近不了馬車。

沈南枝透過歪斜的車窗縫隙看到外麵的情形之後,下意識回頭看向蕭楚昀。

他顯然也沒有料到竟還有刺客一路追殺到了這裏。

然而,此事來不及解釋了。

蕭楚昀抬手抓住沈南枝的手腕,一貫溫和的語氣難得地帶上了幾分緊張道:“我叫墨毅先帶你突圍出去……”

還沒等他說完,就被沈南枝打斷:“那怎麽行!”

殺手近在咫尺。

沈南枝按下蕭楚昀的手腕,扶著他靠著車框坐好,並認真道:“我說了,我不是京中那些嬌滴滴需要人保護的小姑娘。”

“不過幾個刺客罷了。”

沈南枝咬牙,篤定道:“你安心在這裏,我來護你。”

話音才落,就見蕭楚昀原本沉著冷靜如幽潭的黑眸,似是被人投入了一粒小石子,瞬間**起層層漣漪。

馬車裏光線暗淡,但一身淺碧色錦緞素雪娟裙的沈南枝嬌豔無雙,讓他的黑眸裏似是也著了色彩。

沈南枝自是沒有注意到蕭楚昀的神色變化,她話才說完,就已經有劍風撲麵,衝在最前麵的那名黑衣人已經提劍直接刺向車窗。

見狀,沈南枝一把將蕭楚昀拉到安全的一邊,旋即她翻身從傾倒在地的馬車裏爬起,腳尖一點,直接踹向提劍正要從車窗刺下第二劍的黑衣人的手腕。

那人的劍剛剛卡在車窗,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拔出,沈南枝的腳尖已經到了。

在那人吃痛手軟的一瞬間,沈南枝一個鯉魚打挺,人已經掠到了他身側,一把奪了他的長劍,反手一劍就刺中了他胸口,並將他一腳踹飛了出去。

即使這樣,那鮮紅滾燙的血還是濺了沈南枝一臉。

她心頭驟緊。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她第一次殺人。

雖然她自幼習武,且學有所成,但從未遇到過現在這般以命相搏的地步。

雖然對方要取她和蕭楚昀的性命,死不足惜,但因是第一次殺人,沈南枝難免緊張。

還有一絲出於對生命的敬畏和後怕。

不過,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