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身上的眼神熾熱滾燙,一下子就叫沈南枝想起被他攬在懷裏那落在她臉頰和脖頸上的溫熱。
沈南枝不用回頭就知道誰來了。
“沈姑娘可會覺得,是我做的太殘忍了?”
身後響起果然響起蕭楚昀溫潤如玉的聲音。
剛剛沈南枝跟林瀾音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將外麵候著的丫鬟都打發了出去,這會兒正堂就隻有她和蕭楚昀兩人。
沈南枝也就沒什麽顧忌,輕歎道:“當然不會,如果我是王爺,我也會這麽做。”
同情林瀾音是一回事,但關乎沈家存亡,沈南枝沒的選。
所以,她哪兒可能怪到蕭楚昀頭上,她現在感謝他都還來不及。
若不是他這一招釜底抽薪,並成功離間順慶帝和周家,現在順慶帝的刀尖對準的就會是沈家。
更何況,無論是這麽多年為了取代沈家暗中做了那麽多事的林宏瑞,還是此前處處針對沈南枝的長公主,甚至曾嫁禍沈長安算計沈家的太後,對於沈南枝來說,都沒有心慈手軟的道理。
“說起來,還要多謝王爺。”
沈南枝剛轉頭,一抬眼卻對上了一副陌生的麵孔。
這麵具戴上之後,雖然比起他本來模樣來遜色不少,但也絕對算的上俊朗,再加上他長身玉立,挺拔如鬆,哪怕是站在人群中,也依然是最紮眼的那一個。
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天水之青的雲錦直裰,比起他平日裏穿的寬袖錦服多了幾分儒雅,那一身書卷氣息,哪怕跟沈南枝小舅舅比起來,也不差。
見沈南枝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自己,蕭楚昀有些緊張道:“是不是不好看?”
沈南枝搖了搖頭,不過卻忍不住打趣他:“一件衣服罷了,再好再醜不過是一副皮囊,王爺也會在意外人的看法?”
聞言,蕭楚昀一本正經:“外人自是無所謂,但沈姑娘是內人。”
言外之意,他隻在乎沈南枝一人的看法。
可什麽內人不內人的,他們都還沒成親。
沈南枝聽得老臉一紅,嬌嗔的瞪了他一眼:“至少現在還不是。”
蕭楚昀微微一笑:“很快就是了。”
沈南枝說不過他,但看到跟他臉頰貼合得如此好,哪怕湊近了看也看不出破綻來的麵具,她忍不住感慨道:“王爺這麵具是從何得來的?當真是厲害。”
蕭楚昀笑道:“手感也特別好,不信你摸摸。”
說著,他當真俯下身來,將臉頰湊到了沈南枝身邊。
沈南枝:“……”
這說的分明是麵具,怎麽還要摸摸臉頰了?
沈南枝哪裏好意思真的上手去摸。
蕭楚昀離得太近了,他身上的氣勢極強,那清冷的草木香將沈南枝裹挾了起來,壓得她心跳陡然加速。
沈南枝下意識就要後退半步,不曾想還沒動呢,卻反被蕭楚昀抓著手指引到了他的側臉上。
即使隔著麵具,沈南枝的指尖也依然能感受到他臉頰溫熱。
那細膩的觸感跟真實的臉皮手感無異。
沈南枝的指尖隻碰了一下,就要收回來,卻被蕭楚昀拉著往他耳後帶去。
她正困惑,就聽蕭楚昀耐心道:“破綻在這裏。”
他的指尖勾著她的,將她引到了耳垂後麵的一處幾乎肉眼看不到的凸起處。
蕭楚昀才繼續道:“這麵具也不能強行扯下來,要從這個位置,從後往前發力,否則不但會撕壞了麵具,甚至還可能傷了自己的臉。”
沈南枝不過是因為好奇才隨口一問,沒想到他說的這般仔細。
尤其是在說到如何戴麵具,如何取下來的過程,以及發力點,蕭楚昀說的很仔細,就差沒有手把手教沈南枝親自從他臉上取下來了。
沈南枝正疑惑他怎地教得這般仔細,就聽蕭楚昀道:“隻可惜這麵具不能隨意變化樣子,隻能固定這般樣貌。”
不過,就算這樣,也已經叫人歎為觀止了。
比起沈南枝在話本子上或者戲文裏看到的易容術還要厲害。
且不說易容術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有,按常理推算,也得是會這門功夫或者手藝的人,用在自己身上,門外漢用不了。
可這麵具卻不同,隻要學會佩戴和摘取,不管是誰都用。
而且,還是固定了容貌的,就等於是多了一層身份。
似是看出了沈南枝的驚訝,蕭楚昀笑道:“是不錯,不過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就比如所,使用的時間受限,佩戴之後,每隔兩個時辰就必得摘下並浸泡一次藥水,否則麵具受損不說,自己這張臉也要麵臨毀容的風險,還有就是使用的次數有限。”
說著,蕭楚昀勾著沈南枝的手指,讓她的指腹擦過他下巴麵具的接口處。
麵上,蕭楚昀依然認真解釋道:“這麵具是我手底下的一個名喚彥青的暗衛他祖上傳下來的,用羊皮製做,工序極其複雜繁瑣的,到了他這裏,也就隻剩下他這一個傳人了,而且這一張麵具最多能使用十次,可製做這樣一張麵具,卻至少得叫彥青忙活三個月,他一年別的什麽都不幹,最多也隻能製做出四張。”
聞言,沈南枝恍然。
那確實很難得,不能隨便濫用了。
不過……
聽到這裏,沈南枝突然想到冒充慧明大師的方宏屹,蕭楚昀的舅舅。
她想到當時在竹林裏,蕭楚昀從方宏屹臉上撕下來的那張慧明大師的麵具……
如果是這樣的話,方宏屹頂替慧明大師這些年,不知道要用掉多少張麵具,以彥青的效率根本不可能供應得上。
心裏有疑惑,沈南枝也就這樣問了出來:“那當初慧明大師那邊是如何偽裝的?”
即使四下沒有其他人,沈南枝也不會提方宏屹的名字,更不會提到跟蕭楚昀有關係的字眼。
她的謹慎和小心,蕭楚昀又何嚐看不出來。
他笑著拉著她的手,很自然地與她十指相扣並溫柔解釋道:“他用的跟咱們的不同,他那張是人皮麵具。”
聞言,沈南枝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忍不住皺眉道:“是慧明大師的……”
蕭楚昀點了點頭。
說起這裏,就連蕭楚昀麵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他轉頭看向別處,眼神裏帶著冷冽寒霜道:“實不相瞞,要獲得那樣一整張人皮麵具,還要確保製作出來之後的使用效果能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那麵具需得保證在那人還活著的情況下,硬生生剝下來……”
沈南枝也不是沒有親手殺過人,可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心裏猛地驚了一下。
活生生地剝下人的臉皮……
而且,那人跟自己無冤無仇,還是大齊第一高僧,有大功德大造化的慧明大師……
方宏屹這些人,當初是怎麽下得去手的!
蕭楚昀攥著她的掌心,那滾燙的溫度自他掌心傳遞到了沈南枝的掌心,指尖,一路順著她的血液流向了心口。
見沈南枝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蕭楚昀才繼續道:“那東西隻要養護得好,長時間佩戴也沒關係,所以才能叫他這麽多年安安穩穩地頂替了慧明大師的位置,上一次我將它收了起來,想著改日去相國寺後山,找到慧明大師的埋骨之處以後,將其一並葬下,算是了結了一段因果。”
原來是這樣。
沈南枝點了點頭,“還是王爺考慮的周到。”
以前她也不信這些,但重生一事確確實實發生在她和蕭祈安的身上,沈南枝不得不信。
慧明大師的死是方宏屹造成的,沈南枝隻盼著這段因果別落到蕭楚昀的身上。
她想得正出神,卻見蕭楚昀突然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小錦盒。
“今天晚上,沈姑娘可有時間?”
聽到這話,沈南枝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蕭楚昀溫柔一笑:“今晚城南有燈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沈姑娘原是愛瞧熱鬧的性子,不知沈姑娘可否賞臉,陪我去瞧瞧?”
麵對蕭楚昀的突然相邀,沈南枝都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他將那小錦盒放在了她手上。
沈南枝正想著如今沈家這般,她對外不得不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怎麽可能去燈會上湊熱鬧,一旦被人發現,隻會前功盡棄。
可她話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蕭楚昀已經就著她的手打開了錦盒。
沈南枝一眼就看到了裏麵的羊皮麵具。
她微微一怔。
再結合蕭楚昀剛剛的話,沈南枝驚訝道:“這是……給我的?”
蕭楚昀點頭:“自然,這樣才方便沈姑娘出行,不必受到身份的約束。”
原來他都已經想到了。
而且,據沈南枝所知,蕭楚昀可不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他這哪裏是想去看燈會,這分明是看出她最近太緊繃,而且被這身份束縛得對外什麽都不能做,怕她壓抑著自己的本性,才想要陪她出去散散心的。
沈南枝心頭一暖,當即笑道:“謝謝王爺。”
不過,想到蕭楚昀身體,沈南枝不由得擔心道:“王爺連日奔波,本該好好休息的,不必為了我累著自己。”
聞言,蕭楚昀卻認真道:“隻要能跟沈姑娘在一起,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累。”
分明是叫是麵紅耳赤的情話,蕭楚昀卻說得理所當然,坦坦****,並無半點兒玩笑或者打趣的意思,所以,這話也越發像是裹了一層蜜糖似得,甜的沈南枝心尖兒都發顫。
“王爺……你真的是……”
沈南枝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一向伶牙俐齒,從來不會吃虧的沈南枝,在麵對蕭楚昀說出來的這些話的時候,卻沒有招架之力。
好在蕭楚昀沒有再繼續說別的,他隻捏了捏沈南枝的指尖道:“而且,我現在是姑娘的貼身護衛,自然該跟姑娘同進同出。”、
說到“貼身”二字,不知道是不是沈南枝的錯覺,蕭楚昀的語氣加重了兩分。
等她再細聽,蕭楚昀已經說起了旁的。
“而且不必擔心我,這不還有幾個時辰嗎?我且先回去休息,養好了精神,沈姑娘也更放心。”
聽他這麽說,沈南枝也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她從蕭楚昀的掌心掙脫出來,用指尖推了推他的胳膊,提醒道:“那你快去休息,我先去找阿娘,說幾句話,而且我也有旁的事情要忙活,等忙完了咱們再出去可好?”
隻要是她說的,蕭楚昀哪裏有說不好的,他點頭微笑:“好,那我們晚上見。”
分明他什麽都沒做,但那滾燙的眼神兒都能燙得沈南枝麵紅耳赤。
她推了推蕭楚昀:“快去吧。”
蕭楚昀也不逗她了。
他確實累到了極點,之所以強撐著這麽久,還一路趕過來看沈南枝,就是因為擔心沈南枝。
也怕她在看到林瀾音的現狀之後,會心情不好,所以匆匆洗漱之後,又跟了過來。
如今見她情緒尚可,蕭楚昀也就放下心來。
他轉身要走,可才走出兩步之後,又突然轉頭看向沈南枝。
沈南枝臉頰上的熱度尚未退下,眼看著蕭楚昀離開,她心跳才緩緩歸於平常,不曾想,蕭楚昀卻又突然轉頭看向她。
那繾綣神情的眸子裏帶著笑意,看的沈南枝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奇道:“我臉上是有花不成?王爺因何這般看著我?”
聞言,蕭楚昀笑笑:“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來還沒有要告訴姑娘,我這個身份姓沈,名秋玨。”
沈秋玨。
沈南枝隱約在哪裏聽過。
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對上蕭楚昀含笑的眉眼,沈南枝連忙點頭應下:“好,我知道了。”
然而,蕭楚昀卻沒有立即轉身離開,卻認真道:“還有就是,沈姑娘臉上沒有花,但沈姑娘卻比花兒還要好看。”
沈南枝:“……”
這人說話是越來越不顧忌了,也越來越沒個正形了。
沈南枝羞得滿臉通紅,她忍不住抬眼去瞪他,卻見蕭楚昀像是有先見之明似得,還沒等沈南枝開口,身形一閃,轉眼就沒了影兒。
留下麵紅耳赤的沈南枝忍不住跺了跺腳。
想到蕭楚昀此前的種種,沈南枝忍不住懷疑,這還是她印象中那清冷高華的鎮北王嗎?
怎麽越來越像登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