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劉媽媽的一瞬間,沈南枝心裏驀地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讓葉青菀跟兩位舅母先走,自己叫了劉媽媽先進帳篷細說。

見四下無人,劉媽媽才緊張道:“姑娘,昨日老奴在給薑清遠收拾行李的時候,看到了被他塞在箱底下的一小包粉末,老奴也不知道是什麽,剛要打開看看,卻被他發現並訓斥了一番,然後他慌慌忙忙地將其搶了過去,一直貼身藏著,就在剛剛他還差人去打聽小公子的行蹤,老奴偷偷聽他的語氣,約莫是要跟著過去,可往日他們就不親近,沈家和薑家鬧崩之後,更應該沒什麽往來才對。”

“老奴直覺這裏麵肯定有貓膩,所以才特意冒險來告訴姑娘。”

聞言,沈南枝忍不住皺眉。

薑清遠打聽沈長安做什麽?

無論是拳腳功夫,還是口舌之能,他都比不上沈長安,平日裏,他見到沈長安都隻有敬而遠之的份兒,尤其現在兩家鬧成這樣,以沈長安的性子,若薑清遠主動送到他麵前,必然要給薑清遠一些苦頭吃。

隻要薑清遠不是個傻的,就不可能會主動去招惹沈長安。

這很不合理。

沈南枝見劉媽媽的言語間有所保留,便開口道:“這次你做得不錯,你放心,隻要你提供的線索或者東西有用,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為了叫劉媽媽放下心來,沈南枝又補了一句:“我沈家人說話做事向來一言九鼎,劉媽媽應該最是清楚。”

聽到這裏,劉媽媽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她躬身道:“是,老奴不敢隱瞞姑娘,隻是想請姑娘看在老奴如此盡心盡力的份兒上,屆時能留我兒一命!”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包了層層疊疊的油紙包。

沈南枝接過並打開之後,隻見裏麵有還不到指甲蓋大小的一點兒白色粉末。

劉媽媽壓低了聲音,緊張道:“老奴留了個心眼兒,昨夜趁著薑清遠沐浴更衣的時候,打開那紙包悄悄藏了一點兒,剩下的又給他放了回去,就是這東西,老奴也不知道是什麽的,但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好東西。”

沈南枝拿近了些,小心翼翼地聞了聞,瞬間一縷濃鬱的香氣直衝肺腑。

她連忙屏住呼吸,並將那小紙包再次包好。

劉媽媽在一旁好奇道:“姑娘,這到底是何物?”

沈南枝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隻能回頭再找大夫問問。”

其實,她知道的。

因為這氣味她可太熟悉了!

上一世也是在這裏,在集結之前,薑嫣然“失手”打翻了茶盞,那茶水濺到了沈南枝的裙邊,薑嫣然連忙拿了絹帕替她擦拭。

當時,那帕子上就帶著這樣濃鬱的香氣,沈南枝隨口問起,薑嫣然也隻說那是她最近喜歡用的香料。

沈南枝也並未多想。

再加上時間緊迫,再去換身衣服已然來不及,而且,隻是裙邊沾染了一點兒茶水不打緊,於是她就這樣被薑嫣然拉著去了望雲峰的集結點。

後來,就是那沾在她裙邊的香料引來了黑熊。

沈南枝也是後來才知道,這東西可以刺激黑熊發狂,因著前世那刻骨銘心的經曆,叫她對這味道記憶猶新。

沒想到,這一世這東西會出現在薑清遠的手上。

跟前世不同的是,前世薑嫣然用這個害沈南枝,而這一次,薑嫣然雖然廢了,但薑清遠卻用上了這個,而且他的目標還是沈長安。

前世沈南枝也是在這裏被算計之後,不僅勾起了化功散的毒發,讓她武功盡失,還被黑熊的爪子劃傷了臉,留下了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導致她容貌被毀。

再加上因為長公主百花宴上,沈南枝的聲譽有損在先,因此,後來蕭祈安被立為太子,朝中才出現了那麽多質疑並反對立沈南枝為太子妃的聲音。

一個名聲盡毀,容貌被毀的女子,何以服眾?

而沈南枝那會兒還要麵對小舅舅出事,阿娘病危的多重打擊,身心都處於崩潰邊緣,所以在蕭祈安對她施以援手,並表示會對她不離不棄的時候,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個浮木,彼時的沈南枝很難不動容。

隻是,最後換來的卻是慘烈的代價。

思緒飄得有些遠了。

沈南枝垂眸看著眼前的小紙包,前世她根本沒有餘力去調查這香料的由來,這一世她也問過陸翩翩,甚至還叫陸翩翩去各大藥房找過有這樣功效的藥粉,卻沒有一種味道能對得上。

這東西的來曆應該不會簡單。

沈南枝不動聲色地將那小紙包收好,轉而看向劉媽媽:“有勞劉媽媽了,我會多加留意,你也繼續幫我盯著點兒薑家的動向,這次回京之後,我會安排你們母子見上一麵。”

聞言,劉媽媽欣喜不已,連忙感恩:“謝姑娘!”

當然,沈南枝還不忘敲打她:“不過,我醜話可說在前麵,若劉媽媽有二心,要幫著他們算計我,隻要我這邊有什麽異樣,沈家的暗衛無需等到將張海旺扭送官府處理,就會將他就地格殺,屆時,劉媽媽能見到的也隻有張海旺的屍身,劉媽媽可要掂量好了。”

劉媽媽聽得心驚肉跳,她連忙應下:“是,老奴絕不敢再做背主之事,還請姑娘放心,給老奴一次機會。”

沈南枝擺了擺手:“去吧。”

送走了劉媽媽,沈南枝也沒再耽擱,時間已經不早,她必須盡快先趕去望雲峰集合。

這會兒,營地上到處都是加快了步子往望雲峰趕過去的身影,四處都有禁衛軍盯著,根本不好傳喚暗衛。

若走遠一些,等聯係了暗衛再趕回來,已然來不及。

沈南枝隻能先提著裙擺跟上去,帶著家丁裝扮的小七一路走,一路四處張望找尋沈長安的身影。

此次巡獵,雖然對貴人身邊伺候的丫鬟數量沒有嚴格的把控,但各家的護衛家丁或者暗衛,卻必須登記在冊,而且不能超過四人。

不然也不至於叫沈南枝手底下那些暗衛都藏得遠遠的。

四個名額,分別給了兩位舅母身邊的秋風,長安表哥身邊的順和順義,還有沈南枝身邊的小七。

其他的人都必得藏到主營地外圍,一旦暴露,必然有人拿著這個大做文章,到時隻會給沈家添麻煩。

沈南枝緊趕慢趕,等到了集合點,卻依然沒有看到沈長安人在哪兒。

就連薑清遠也沒見到人影。

瞭望台上已經開始了祭天儀式,所有人必得跟著跪拜行禮,沈南枝隻能壓下心頭的不安。

好不容易等祭天儀式結束,順慶帝一箭射出,所有集結在前麵的少年郎君狠夾了馬腹,朝著山坳底下的獵場蜂擁而去。

人擠在一塊兒實在太多了,黑壓壓一片,沈南枝根本就看不到沈長安的影子。

按照規矩,女眷還得等他們這第一批人進入獵場腹地之後再入場,以免被前麵的馬兒衝撞或者箭羽所傷。

這個過程至少要等兩刻鍾。

沈南枝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在瞭望台底下,還有為各家不參加圍獵的夫人搭起的涼棚。

沈南枝的兩位舅母已經入座,遠遠地朝沈南枝招了招手。

先一步趕來的葉青菀也在看到了沈南枝之後,就一路找了過來。

“枝枝,找到長安表哥了嗎?”

跟那些熱血的少年郎君不同,被迫參加巡獵的姑娘們個個悠閑自得得很,湊在一堆兒不是在說著時興的朱釵,就是在說著京中最近的八卦,全然沒有即將入場的緊張感。

沈南枝搖了搖頭,正踮起腳尖看著那群已經衝到了山坳入口的少年郎君,想在裏麵找找看有沒有沈長安或者薑清遠的身影。

卻在這時候,聽到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哎?鎮北王不是因病告假,並沒有來參加巡獵嗎?那這沈姑娘是在看誰家郎君呢?”

那人的聲音跟蒼蠅似的,沈南枝懶都懶得理。

她隻專心在那群人裏搜尋沈長安的身影。

可那人卻半點兒沒有眼力見兒,不但沒有識趣地閉嘴,反而還拔高了聲音:“沈姑娘該不會是有了心上人吧?雖然鎮北王身體不好,可你們畢竟有婚約,沈姑娘這樣也不怕丟了你們鎮國公府的臉麵。”

沈南枝原本不想搭理的。

但是這隻蒼蠅嗡嗡嗡的不停,已經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並順著她的話開始七嘴八舌的圍繞著沈南枝討論,說的越來越過分。

就連葉青菀都忍不住開口回懟道:“你早上起來沒漱口嗎?怎麽一股大糞味兒?”

話音才落,聽得周圍響起了一大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那討人厭的蒼蠅當即怒罵道:“你是什麽東西的,也敢對我出言不遜!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眼看著兩邊就要鬧起來,沈南枝再無心盯著場下,隻得轉頭看向那隻蒼蠅。

那張臉,她是見過的,張貴妃的娘家侄女,張月容。

她跟昭寧郡主蕭香雪關係不錯,恐怕也是因為這個跟沈南枝不對付。

沈南枝轉過去的時候,她正怒瞪著葉青菀,恨不得親手打人。

畢竟這裏離瞭望台不遠,就在皇上和張貴妃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到底是有所顧忌的,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但嘴上卻惡毒得很:“我聽說沈南枝身邊多了一條鄉下來的土狗,該不會就是你吧?成日裏戴著麵紗,定然是醜陋不堪,無法見人,要我是你,就夾起尾巴,藏起來,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葉青菀氣得手抖。

她初來京都,認不得人,也不知道對方是誰,隻因為張月容羞辱了沈南枝,她才出聲反駁,沒想到這人的嘴竟然如此惡毒,葉青菀氣得不行,但也知道在這貴人遍地走的京都,由不得她放肆。

葉青菀隻得冷哼了一聲,就準備咽下這口氣轉過頭去,卻聽身邊的沈南枝突然開口道:“禦醫們也是倦怠了,都沒多撒些驅蟲的藥粉,叫這些蒼蠅到處亂竄,出來惡心人。”

說這話的時候,沈南枝是看著張月容的。

在場眾人又不是傻子,哪裏聽不出她話裏的指桑罵槐。

“你!你說什麽!”

張月容抬手指著沈南枝,就要開口罵人,卻聽沈南枝冷聲道:“你再大點兒聲,我不介意把你剛剛說的那些話都呈遞到皇上麵前,我大齊兒郎,個個身姿矯健,驍勇善戰,就連皇上和貴妃他們都在此瞭望台前觀摩,我怎麽就不能看了?要按照你這個說法,所有看向底下的女子都有罪,都該戳瞎了眼睛嗎?那你呢?”

說到這裏,沈南枝頓了頓,輕蔑一笑道:“你剛剛也往底下看了,就是不要臉了嗎?”

張月容被懟得啞口無言,她憤憤然看著沈南枝:“你!”

可“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甚至因為沈南枝的那一番“提醒”她還生怕驚動了聖駕。

就連之前恭維她,一起“聲討”沈南枝的幾個女子也沒能幸免,沈南枝沒好氣地掃了她們幾人一眼,語氣淡淡道:“腦子是個好東西,下次出門的時候記得帶上,別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隔得這麽遠,我都聞到你們身上那股蠢味兒。”

那幾人本是小官之女,就是因為人微言輕,又想趨炎附勢,才找了張月容做靠山,想著張月容背靠張家和張貴妃,她們也能狐假虎威,並沒有把沈南枝放在眼裏,不曾想卻被沈南枝當眾毫不客氣地羞辱。

幾人羞憤不已,卻又無法出聲反駁,就連她們恭維的正主兒張月容都隻能咽下這口氣,更何況她們。

沈南枝說完,就已經轉過了頭去,連看都沒有多看她們一眼,隻關心葉青菀:“沒事吧?”

葉青菀搖了搖頭,還不忘打趣沈南枝:“枝枝威武!罵了她們就不能再罵我了哦。”

沈南枝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是該好好罵罵你,讓你下次隨便就敢出頭。”

葉青菀嘟囔道:“我這不也是見不得她們說你不好嗎?而且,她們惹了你心情不好,當然該罵。”

沈南枝確實心情不好。

就因為這群蒼蠅,讓她錯過了捕捉沈長安的身影的好機會。

而且,前世她毀容之後,張月容也曾帶著那幾個蠢貨對她言語羞辱,如今她們不但給沈南枝頭上扣屎盆子,還辱罵葉青菀,沈南枝當然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