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沈南枝眼底的驚訝,蕭楚昀俊美無儔的麵上劃過一抹尷尬。

他走到沈南枝床邊三尺開外的地方便停下了步子,神色有些不安道:“是我唐突了,本不該如此僭越,但沒親眼看到沈姑娘,心裏總覺得不安。”

沈南枝心裏最後那一絲顧慮也因此被打消。

他隻是關心自己,而且還因為顧及著她的名聲,怕她阿娘舅母們擔憂,都沒過明路來,特意悄悄翻窗來看她,他有什麽錯?

想他堂堂鎮北王,為了她都不惜做出這樣偷偷摸摸翻窗的舉動,沈南枝的心也跟著軟了下來。

她不由得擺了擺手,微笑道:“不怪王爺,本來也是我答應了王爺可以隨時過來。”

話音才落,蕭楚昀眼前一亮:“當真?”

反應過來的沈南枝差點兒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前麵是答應了他可以過來,但沒有說“隨時”。

現在倒好,她嘴快,一不小心說飄了。

沈南枝正想糾正,抬眼就對上了蕭楚昀那雙滿含期待的眸子。

他的眸中宛若盛著萬千星輝,隻一眼就能將人吸引了過去。

沈南枝動了動唇,剛要開口,就見蕭楚昀的眸光突然一黯,他斂眸,有些緊張道:“這個會不會給沈姑娘帶來困擾?”

困擾肯定是有的,畢竟他這麽大一個外男說來就來,到底是不太妥當的。

可是,沈南枝對上那樣一雙滿含期待的眸子,再加上蕭楚昀這般小心的表情,她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而且,她嘴上比她腦子反應更快,幾乎脫口而出道:“無妨,左右我最近養傷都是閑著的。”

話一出口,沈南枝就忍不住懊惱……她怎麽就鬼使神差順著蕭楚昀的意思應下了呢?

看著站在床前那一抹長身玉立的身影。

他隻是站在那裏,哪怕在沈南枝麵前他已經放下身段,刻意壓下那強大的氣場,他周身也有一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王者的威壓。

今日的他穿著一襲墨色暗紋雲錦長袍,袍子的邊角用金線繡著螭紋,金色的絲線在陽光下粼粼生輝,宛如他整個人也披上了一層霞光,襯著他原就俊美的麵容越發姣姣若謫仙。

好似無論是這紅塵萬丈,還是化外一方,他就是那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至此,沈南枝才不得不感慨,難怪話本上總說美色會誤事,美人易誤國。

這美色放到男子身上,甚至更甚。

就連她這會兒,都要被這美色衝昏了頭腦。

不然怎麽屢次被人牽著鼻子走?

沈南枝正自我反省著,蕭楚昀已經兩步走到了床邊,並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了一個油紙包。

這次尚未打開,沈南枝就已經聞到了一縷濃鬱的糖炒栗子的香氣。

“桃酥雖好,但我想沈姑娘偶爾也會想換個口味。”

說著,蕭楚昀很自然地在沈南枝床邊坐下並放下了油紙包,開始給沈南枝剝栗子。

沈南枝在沈家老宅的時候,就喜歡吃糖炒栗子,不過上陽的栗子都是又香又脆的,而到了京都之後,隨著當地人口味的變化,沈南枝吃過幾家的糖炒栗子,都是偏軟糯香甜,沈南枝都不大喜歡。

可麵對蕭楚昀已經剝好的栗子,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沈南枝還是伸手準備接下。

不曾想,蕭楚昀卻沒有鬆手,他含笑看她:“小心髒了手,我來。”

說著,沈南枝都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已經將那剝好的糖炒栗子送到了沈南枝的唇邊。

蕭楚昀的動作自然又從容,好似在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多親昵和不妥。

沈南枝倒是意識到了,可那糖炒栗子已經遞到了她唇邊。

想著自己之前的保證,沈南枝怕自己拒絕蕭楚昀又會受傷。

而且,再扭捏也顯得太過矯情。

這樣一想,沈南枝索性垂眸,就著蕭楚昀的手咬下了栗子。

就算她已經十分小心了,可在吃下栗子的時候,她的唇還是擦到了他的指腹。

得虧沈南枝這幾日病著未施粉黛,甚至連口脂都沒塗,不然的話,定然要沾染到他的指尖。

隻是,就算沒沾上,但這也叫沈南枝窘迫極了。

她越是盡力忽視這件幾乎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他指腹擦過的唇邊卻像是被點著了火似的,滾燙無比。

而且,還一路從唇邊攀爬到了麵上,攪得沈南枝麵紅耳赤。

她甚至都沒嚐出來那糖炒栗子的味道,就下意識地別過了頭去。

比起她的窘迫,蕭楚昀的神色坦**自然的不像話。

他甚至還溫柔地笑著問沈南枝:“味道如何?”

沈南枝一整個糖炒栗子含在口裏,還沒咽下,聽到這話隻下意識點了點頭。

她小聲“嗯”了一下,並給了蕭楚昀一記讚許的眼神。

算是她對這糖炒栗子的讚許。

看到她的回應,蕭楚昀眼底的笑意漸深。

其實沈南枝才胡亂咀嚼了兩口,都還沒反應過來嘴裏的糖炒栗子是什麽滋味兒,而且她也都還沒來得及咽下,卻見蕭楚昀就著剛剛喂過她的手指,將指腹上沾染上的一點兒糖炒栗子碎屑吃到了嘴裏,並含笑看向沈南枝:“嗯,的確很甜。”

而那個位置,恰巧就是剛剛沈南枝的唇邊擦過的地方。

沈南枝:!!!

那一瞬,沈南枝的心都好似被人抓住,不受控製似的,狂跳不止。

這還不算,因為太過震驚,她胡亂咽下了口裏的糖炒栗子,當即就被噎得直咳嗽。

好在一旁的蕭楚昀及時遞來了一杯溫水喂她服下,又抬手輕拍了拍她背脊,沈南枝這才緩過勁兒來。

比起她因為手足無措被噎的雙眼含淚,眼尾泛紅,蕭楚昀的眼神卻坦**得不像話。

隻見他薄唇輕抿,嘴角微揚帶著一絲笑意,語氣裏也滿是寵溺道:“慢點兒,不著急。”

沈南枝更窘迫得無地自容了。

偏偏作為始作俑者的蕭楚昀似乎還未覺得剛剛他那一舉動有何不妥。

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是沈南枝的唇瓣碰觸過的地方,或者人家可能根本就沒意識到,不過是個巧合……這樣看來,倒顯得她太敏感,太小家子氣了。

想著蕭楚昀的人品,沈南枝覺得,這樣的可能性極大。

在蕭楚昀那般坦**的目光下,沈南枝甚至都沒好意思表現出自己的驚訝和羞澀。

她正要找個話題岔開,卻突然聽到外間響起三聲布穀鳥的叫聲。

蕭楚昀神色一凜,轉頭頗為無奈地看向她並解釋道:“父皇急召。”

沈南枝還沒從剛剛的窘迫中緩過勁兒來,聽說他要忙,當即擺手道:“正事要緊,王爺先去忙吧。”

蕭楚昀點了點頭,笑道:“好,那你安心養傷,我得空再來。”

聞言,沈南枝是想說,得空還是別來了,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看到蕭楚昀就有些心口發燙,平日裏還算沉穩的她,總是會在他麵前亂了分寸。

但話到了嘴邊卻自動換成了一個:“好。”

蕭楚昀笑了笑,將那包糖炒栗子放在了沈南枝的床邊,這才翻身離開。

他的身形很快,沈南枝都還沒看清楚他的身法,他人已經消失在了院牆外。

若不是手邊的糖炒栗子隔著油紙包都還帶著滾燙的溫度,沈南枝都要以為剛剛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門外傳來陸翩翩的腳步聲。

這小丫頭,老遠她就聞著糖炒栗子的味兒趕過來了。

轉眼功夫,紮著兩個毛茸茸丸子頭的陸翩翩已經眼巴巴地將腦袋湊到了沈南枝的糖炒栗子旁邊,雙眼放光道:“枝枝姐,糖炒栗子好吃嗎?”

隻一句話,就叫沈南枝不由得想到剛剛蕭楚昀問她這句話的情形。

她的臉頰頓時發燙。

不想叫陸翩翩看出來,沈南枝當即別過了頭去,胡亂應下:“好……好吃的,要不你嚐嚐?”

陸翩翩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沈南枝話音才落,陸翩翩的爪子已經抓了滿滿一大把。

她就地坐在沈南枝的床邊腳踏上,開始剝了起來,並且邊吃邊讚道:“當真好吃!又香又脆,也不知道王爺是在哪兒買的,我之前都沒吃過這個味兒的。”

沈南枝本來對京城的糖炒栗子沒什麽興趣,但聽了陸翩翩的評價,再加上這又是蕭楚昀特意送來的,她還是將信將疑地又吃了一粒,果真又香又脆。

跟京城市麵上那些糖炒栗子的口感完全不同。

甚至跟沈南枝在上陽的時候吃過的相差無幾,正是沈南枝最喜歡的口感!

沈南枝有些意外。

她來京城之後,從未表現出喜歡吃糖炒栗子,就連陸翩翩都不知道,蕭楚昀是如何得知的?

想到之前她原本還有話要問蕭楚昀的,可被這糖炒栗子一攪和,沈南枝就什麽都忘了。

眼下也就隻有等蕭楚昀下次過來的時候再問。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再來。

分明他前腳剛走,而且還在無意中就惹得沈南枝又羞又窘,可轉眼,沈南枝卻已經隱隱在盼著他來了。

而且,一想到他,沈南枝就覺得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

還沒等她仔細分析自己這是怎麽了,就見秋雨抱著大包小包的藥材從外麵進來。

沈南枝有些詫異地看向陸翩翩:“你剛剛叫你秋雨姐姐做什麽去了?”

聞言,陸翩翩又悄悄抓了一大把糖炒栗子在手,這才有些心虛道:“這不是為了給枝枝姐和王爺製造獨處的機會麽,我就拜托秋雨姐姐去藥房幫我拿了些補藥回來。”

說完,似是怕沈南枝惱她,她連忙找補道:“枝枝姐放心,這些藥材以後枝枝姐生產保胎都用得上的,不會浪費了去。”

沈南枝:“……”

這麽說來,她還得謝謝她了。

沈南枝哭笑不得。

到底是心虛,還沒等沈南枝開口呢,陸翩翩就借口要去整理藥材,一溜煙的沒了影兒。

秋雨從外麵帶了藥材回來,同時也帶回來兩個消息。

大皇子妃昨日直接遞了牌子進宮,數十個太醫輪番值守,最後也沒能將她腹中的胎兒保住。

今天一早,宮裏頭就傳了消息出來,皇上因此震怒,下令徹查,不過此事並未波及沈南枝,隻是之前大皇子妃來不及帶走的那串紅瑪瑙手串,今天一早就有人過來收走了。

來的還是順慶帝身邊的大太監常喜公公,此事恐怕不會輕拿輕放,尤其是在眼前這個當口,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二皇子獲罪被幽禁,沒有聖喻不得出。

蕭祈安前幾日被蕭楚昀那一掌幾乎打掉了半條命,最近都是閉門謝客,湯藥不斷,不過對外他也隻宣稱那一日是遭了刺客,並且借著這個由頭,將福雲樓與盤踞在其背後的蕭子義的勢力重創,再加上還有蕭楚昀的出手,蕭子義最近的日子並不好過。

這場皇儲之爭隻會越演越烈。

大皇子妃的滑胎,無疑是給這場爭鬥又添了一把火。

至於最後會燒到誰的身上,沈南枝暫時也預測不到。

比起這個,她眼皮子底下薑家的這場戲更好看。

這也是之前秋雨就要同她說起的,不曾想被蕭楚昀和陸翩翩給岔開了。

不知道是誰在背後使了絆子,薑時宴沒能如願補上戶部尚書的位置,反是原本屈於他下手的戶部巡官趙康被順慶帝直接提拔了起來。

原本的下屬成了上峰,還占了他心心念念的位置,同沈言馨和離之後,沒有鎮國公府的撐腰,一時間,他淪為了整個京都的笑柄。

再加上趙婉和薑嫣然至今下落不明,他最近的日子格外不好過,幾乎每日都是借酒消愁。

秋雨要同沈南枝說的重點還不是這個。

是薑家老夫人趙氏,看不得兒子這般消沉,再加上又一直被沈家壓著,不敢生出給薑時宴納妾給薑家開枝散葉的心思,如今她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最近她都在到處張羅著給薑時宴相看,甚至還給薑時宴的房裏送過幾次通房丫鬟。

但一開始都被薑時宴給拒絕了,母子兩人鬧得也有些僵,可直到前天晚上,薑時宴在外麵應酬,喝得酩酊大醉,同一個舞姬滾在了一起。

偏那舞姬還是個清倌兒,叫薑時宴占了身子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昨日那舞姬就提著大包小包上了薑家的門。

趙氏看不起那舞姬的出身,說什麽也不肯,所以昨日薑府門口鬧了一場好戲。

眼看著裏子麵子都丟盡了,最後趙氏無奈,才隻得允了那舞姬進門。

沈南枝聽罷,隻感慨,惡人自有惡人磨。

薑家這場好戲隻會更加精彩。

念及此,沈南枝隨口問道:“那舞姬叫什麽?”

秋雨笑道:“奴婢離得遠,聽不真切,好像叫秦素衣,奴婢也不十分確定,回頭奴婢再給您問問。”

話音才落,沈南枝原本麵上笑容霎時間凝住了。

秦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