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宋蕙這人,事情可就複雜了。
王氏一開始並非宋學守的妾室,雖然她家裏在京中隻是做些小買賣糊口,但好歹也是正經的姑娘,卻不知怎麽回事,和宋學守偷偷勾搭上了,一來二去,竟然還有了身孕!
未婚女子和人私通,還有了小孩,對方還是有家事的人,不管本朝民風再怎麽開放,都不可能接受這種荒唐的事。
如果事情暴露,對王氏或宋學守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打擊,兩人從此以後就會身敗名裂,別想在京城裏繼續混了!
是以隻能隱瞞。
宋學守向王氏父母施壓,對外宣稱王氏得病,實際悄悄將王氏接到京郊小院,待到小孩生下,再一紙聘書,抬到府裏做貴妾。
這個小孩便是宋蕙。
王氏父母原先也不肯女兒為人小妾,他們雖然窮苦,可卻沒有賣女求榮的意思。
但無奈宋學守是魏國公世子,是他們招惹不起的人,女兒自己也意定已決,隻能無奈同意這個方案。
等到王氏入了府,石氏和王氏差不多同時懷孕,石氏先生下宋珀,王氏則在生產宋蘭之前演了一場大戲,謊稱自己不舒服,跑到郊外莊子裏養病,隻帶了幾個信得過的奴仆貼身照顧。
從此就像在人間消失了一樣,隻有通過宋學守,才能得到王氏的一些音訊。
最後隻說她生了對女雙生子,卻推脫說她生產時虛弱,雙生子天生羸弱,托高人算過,說京城生氣太旺,隻能先在鄉下莊子裏將小孩養大。府裏便誰也沒見過這對雙生子姐妹的影子。
等到”雙生子“長到五歲,宋學守這才大張旗鼓帶著又懷了身孕的王氏回來。
這對“雙生子”,便是宋蕙和宋蘭。
如此,硬生生磨掉宋蕙宋蘭兩歲的年齡差,將宋蕙私生子的身份洗白。有人疑惑孩子體格差距為何如此大,便推說是鄉下生長環境差別大,孩子生的病不同的關係。
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其中暗存的門道,哪裏會相信宋學守和王氏這套錯漏百出的說法。京中不少人譏諷宋學守自欺欺人,更加看不起魏國公府了。
宋學守和王氏便也隻得早早將宋蕙遠嫁京外,眼不見,心為淨。
其實宋蕙和宋珀也沒見過幾麵,宋蕙之前也沒像宋蘭那樣針對過她,但是關係嗎……當然也不能說好!
至少沒有關係好到,見麵就攙手。
隻見宋蕙眼簾微垂,做出一副柔順謙恭的模樣,對著宋珀軟言輕語,好像很敬重自己這個嫡“姐”似的:
“姐姐,太好了你也在,我正愁這邊一個人都不認識,待得局促呢。我們好多時日未見,你的身體好點了嗎,難得能在府外看到你啊!”
其實她們都心知肚明,宋蕙才是年齡大的那個,她卻還是一口一口姐姐地叫。
是覺得她吃軟不吃硬,所以特地派宋蕙這個編外人員過來示好,放鬆她的警惕嗎。
宋珀心裏冷笑著,麵上卻也不顯,隻是好奇地看著宋蕙:“請問你是哪位?怎麽上來就攬著我的手呀,我們很熟嗎?”
周覽恒已經站到樟樹背麵,藏在陰影裏,宋蕙便也瞧不見他,此時聽到兩人對話,不由哂然一笑。
宋蕙麵上一僵,卻還是保持笑容,說道:
“我是阿蕙啊。姐姐,怎麽我嫁離京城,你就不認識我了嗎?”
宋珀便點點頭,將宋蕙勾著她的手,順了下去:“哦,原來是你啊。”
竟是平平淡淡,毫無特別反應。
宋蕙也沒想到宋珀見到她,竟然是這種態度,她想過宋珀會生氣,會冷嘲熱諷,更多的,則是覺得宋珀在府中飽受欺淩,所以乍然見到她這種好態度的人,再加上她是被遠嫁,也算是王氏手裏的”受害者“,同病相憐,自然就會迎上來。
誰知道是將她當空氣人一樣,純純的敷衍!
宋蕙抿著唇,想了想王氏對她的吩咐,隻得強行厚著臉皮,繼續纏著宋珀道:
“姐姐,我們到旁邊的涼亭去,敘敘舊好嗎?我剛從湖州回來,夫家對我……剛回京城,我也沒有回府看看你們的機會,現在既然碰到了,就讓我和你好好說說話吧!”
原先以為她要費盡口舌,才能使宋珀同意。
是以宋蕙說著,一邊還在思考著話術。
誰知道宋珀竟然又隨便地點點頭:
“你引路吧。”
“?”
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明明應該是她將宋珀引入局,迫害宋珀,怎麽現在反而有種宋珀在引領她做事的錯覺?
宋蕙心裏打著鼓,又想著王氏的囑托,再度擠出一個恭順的笑:”那姐姐跟我來。“
必須得將宋珀拿下。
這個嫡長女,最近也不知怎麽了,不僅敢反抗王氏,甚至還將妹妹的乳母楚媽媽給戮害了。
不在今日壓一壓她,恐怕日後得在府裏翻了天!
“阿蕙,你是母親最心疼的孩子,母親早就想把你從欒家接回來,隻是宋珀這個小賤人持續攪局,把你接回來,隻怕比你在欒家還危險。想要活命,你今天就得配合我。”
母親的話語越說越嚴厲,麵色也越來越難看。
宋蕙誠惶誠恐,心裏也竟然跟著升起一絲對宋珀的恨意。
隻要宋珀不在,她便是宋學守名義上與事實上的長女,母親又是世子夫人,那麽她將來便會是嫡出大小姐。
若是如此,就算母親不將她從欒秉德這個畜生身邊接回來,她的日子也會好過不少,沒人會看不起她。
宋蕙指甲緊緊扣著手心,忍下初次害人的懼意,將宋珀帶到了涼亭。
“姐姐,來這邊。”
她對宋珀笑著,努力控製著手部顫抖,生硬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嵌寶石瓔珞。
寶石嵌口的縫隙裏,藏著陸道人給的藥粉,說是由符紙和藥材燒成的灰,經過處理,無色無味,配合著陸道人的奇術,會有大效果。
宋蕙手指抹到一點藥粉,不自然地從過來服侍的公主府婢女手中托盤之上,端起了兩碗茶:
“姐姐,你口渴嗎?”
宋珀斜身坐在石椅之上,眼神遠望姹紫嫣紅的花叢,微風吹過她的發絲,一副恬靜秀麗的模樣。
好像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的樣子。
宋蕙臉上已浮起一層細汗,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給攥緊了似的難受,緊張地摩挲著水晶杯沿。
宋珀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眼睛水亮而有神,就好像能夠看穿她似的,讓宋蕙更加不安起來。
“確實有些渴了。”
隻見宋珀微微一笑,接過了茶,先是湊近聞了聞茶香,這讓宋蕙緊張萬分,又仿佛故意折磨宋蕙似的,觀察了會茶色。
而後在宋蕙的注目下,總算喝下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