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聲徹底消失了後,紀令月才站起身,絕美的容顏在枝葉細碎的影中幽然一閃。

她明亮的眼波掠過一絲笑意,那笑卻深涼,像沉在湖底裏的碎玉。

“我這位表姐當真是神人,也不知用了什麽本事,短暫片刻不見就勾的皇子替她出頭。”

蘇澄清沉默,他不知紀令月口中的表姐是誰,但從方才談吐中,那名女子很顯然的誘導男子替她出頭。

而那名男子……通過聲音十分顯而易見的表露了身份。

當朝王爺,寧王陸淮安。

紀令月卻是沒察覺蘇澄清在想什麽,她微微沉默,大抵待會兒回場,會被寧王給糾纏住,

“唉,生活不易啊。”紀令月搖搖頭,她看了蘇澄清一眼,“蘇公子,我先回席了。”

蘇澄清看了她一眼,施施然一拱手。

等紀令月飄回位置時,就看到陸瑾桃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和蘇妙人勾搭在一起。

聽到腳步聲,陸瑾桃便衝了上去一把攬住紀令月的胳膊,笑得淚花都蹦出來。

“你回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方才有個奇葩作詩,簡直笑掉大牙。”

“你猜那人作什麽詩詞?走進一間房,四麵都是牆。左邊有老鼠,右邊有蟑螂!”

說完,陸瑾桃自個兒捧腹笑個不停,她握拳捶了錘亭欄,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就連蘇妙人也笑得眉眼彎彎,隻是那張嘴依舊毫不留情。

“傻子配臭詩,絕配。”

紀令月失笑,她看著場中,突然決定有些不對勁。

那幫文人突然不做詩了,視線帶著幾分猶疑奇怪頻頻朝她們所在的方向探來。

那些交談聲也不像是與今日詩宴有關,更像是說著什麽不能為人足道的低低竊語。

蘇妙人蹙了蹙眉。

陸瑾桃也開始察覺道不對勁,她擰眉,“就算本公主生的再驚為天人他們也不至於這麽盯著不放吧?”

紀令月:“實不相瞞,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從人群中走出穿著華貴衣裳的男子,烏眉黑眼中帶著幾分厲色,來人容貌生的剛毅清俊,但比起陸淮琛遠遠不及。

紀令月她看著寧王直奔自己而來,而在他身後不遠處,薛妙臉上雖掛著焦色,實際上正報以看好戲的姿態袖手旁觀,心下頓時了然。

唉,該來的還是要來。

寧王在她麵前停下了腳步,眼神陰沉沉的一掃。

“清河郡主,本王對你早已久聞大名。”

紀令月淡淡行了一禮,“不敢當,不知王爺尋我有何事?”

見她如此直白,連半點客套都不遠打,寧王眉間一皺,顯然有些不適應。

他抬眸,眸底飛快劃過一絲無法察覺的暗芒,語氣不善道,“紀衡好歹是從京華詩宴中脫穎而出的才子,想必他女兒也差不到哪兒去。”

“對付那些幫尤國餘孽,清河郡主既然有那般無雙智計,想必在才學之上,郡主應當也有所造詣才對。”

他一伸臂,掃過後方無數雙眼眸,“不如郡主當場獻詩一首,好讓讓諸位學子看看何為巾幗之範。”

紀令月在寧王開口的瞬間,就決得有些不對勁了。

在原文中,寧王對薛妙愛慕至極沒錯,但卻不是一見鍾情。

他與薛妙在這場詩宴上相交,也隻不過生出淡淡情愫罷了,怎麽可能當眾貿然願意為她出頭?

又不是無腦的白癡。

更何況,紀令月從寧王口中察覺出一縷怨憤之色。

怨憤?他堂堂王爺,對自己有什麽可恨的?

寧王卻不給她思考的時間,他眼眸微眯,“怎麽,郡主這是不敢應下嗎?”

“王爺這般唐突,郡主身為女子,自然會覺得不妥。”

一道清朗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伴著眾人的嘩然聲,蘇澄清一步步走來。

在日光的映襯下,他眼眸清亮透徹,如雪般純淨。

寧王眸光一沉,“怎麽,蘇公子難道以為本王在咄咄逼人?”

事實上看他這模樣,就是在對一名女子咄咄逼人,但在場的人誰敢說出口?

蘇澄清走到寧王麵前,在他言語的威逼下坦然若素,他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若王爺不嫌棄,在下可以代勞。”

此話一出,別說在場的人都愣了,就連紀令月這個當事人都愣了。

此刻她心底有十萬個為什麽。

隨後她感受到身側投來一道幽幽視線,紀令月嘴角微抽的轉過去,正好撞進蘇妙人那一雙寫滿了‘你們有奸情’的眼睛。

紀令月頓時覺得頭頂天雷滾滾,她獨自站在風中淩亂著。

她想了想……蘇澄清為人君子,不畏強權,所以才會替她站出身來吧?

寧王一聽,雙眼深沉的望了蘇澄清一眼。

他將心底冒起的一股隱怒強行壓下,他倏然揮袖,重重冷哼一聲。

“罷了,本王不過是想知道天下人傳的沸沸揚揚的郡主是如何智計無雙。”

“既然郡主不願露才,本王自當不會強迫與人。”

放屁咧!

紀令月暗暗罵著,這個老奸巨猾的寧王!

她知道,蘇澄清這一站,代表的是當下最優越的年輕俊傑。

他都知道不妥的事情,身後那一堆泱泱的文人墨客能不知道?

蘇澄清口才素來絕佳,保不定一個煽風點火,身後那幫文人也跟著群情激昂的鬧起來。

寧王是一個處事謹慎的人,哪怕這種事情出現的幾率再小,他也不會冒著風險。

可方才寧王對待自己那莫名的態度,卻讓紀令月卻極為不安。

就算老天給她莫名安排了一個潛在的敵人,她也得搞清楚對方的意圖。

不然兩眼捉瞎,前途危險未卜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她看著寧王的背影,突然出聲。

“若是王爺不嫌棄,我倒是有兩句詩詞。”

寧王腳步一頓,隨著身後數道目光一並投向了紀令月。

紀令月抬眸,櫻唇一啟一張,那清冽的聲音好似珠落玉盤。

“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鬼神明明,自有思量。”

此句一處,有些文人麵麵相覷,不知紀令月為何意。

可寧王偏偏渾身一僵,這番詩詞落在他耳中,宛如冬日湖水上冰四烈,大片湖水狂湧當頭罩下。

他愕然的看向紀令月,想從她神色中分辨出什麽。

紀令月隻是微微露一絲笑,笑的純真無暇,饒是寧王想破頭也琢磨不出她是什麽意思。

於是他開口,“沒想到郡主年紀輕起,竟對天地有這般超脫的感悟。”

“隨祖母念得經多了,略曉得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道理。隻是這點小聰明落在寧王麵前,想必是班門弄斧了。”

紀令月眼睛都不眨一下,隻是一味的淺笑,回答得天衣無縫。

寧王瞟了她一眼,神情莫測,“好一個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郡主之才,本王受教了。”

說罷,他揮袖一甩,似是身後有什麽在追趕似的,匆匆離去。

某一處,陸淮琛伸長著腿,撐肘懶懶斜坐於椅上。

骨節分明的手指端起置在茶幾旁的杯盞,他聽著靳一的匯報,嘴角倏然勾起感興趣的弧度。

“哦?那個小丫頭當真對他這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