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聞聲回首,就見紀令霓驚喜的呼出聲,“世子殿下!”
傅明燁抬手一拉韁繩,灰粽的俊馬緩緩停立在眾人麵前,隨即翻身利落躍下馬。高大的影子在曦日的映襯下越發的肩寬挺拔,見著眾人投來的視線,他劍眉微挑,走到紀衡麵前拱手一禮。
“紀大人。”
紀衡對於傅明燁的出現略感意外,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聞言氣度沉穩的拱手回禮。
“勞煩世子殿下趕來一趟,下官是在慚愧。”
傅明燁道,“無妨,大人一路風塵仆仆辛苦了。”
說著,他微微一頓,“原本我想給大人回府休息的時間,但紀大人應當收到陛下緊召入宮麵聖的口諭。”
“此事無法再拖延,還請紀大人即刻隨我一道啟程進宮,馬車已經備……”
傅明燁話說到一半,像是被什麽硬生生打斷了,突然詭異的沉默了下來。
風聲寂寂,無形鋒利的殺意隱匿在平和的清晨中。
紀衡還等著他說什麽,就見傅明燁肩膀微微繃緊,慢慢做出防備的姿態來。
傅明燁抬手示意紀衡,半個身軀擋在他身前。
隨即視線陡然往右側一掃,眸底精光陡然一閃,一手慢慢覆在腰側的劍柄上。
而在一旁的紀令月渾身猛地一個激靈,她從方才開始就覺得周圍的氣氛古古怪怪,好似有什麽在暗處盯著。
她揉了揉發癢的鼻尖,小聲的嘟囔著,“奇怪了,這種發冷的感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難不成有人要暗殺我?”
她左瞧右看,奇怪的動作惹得紀令儀投來視線。
紀令儀盯著紀令月的舉動,覺得有些熟悉,思緒突然回到了從前。
紀令月出生時,紀令儀對她這位可愛的妹妹還是十分喜愛的,終日纏著她不肯鬆手,便是親爹親娘也休想靠近年幼的紀令月一步。
饒是紀懷嶼出生後,都沒有得到她這般愛護。
可隨著紀令月長大,她開始變得目中無人起來,直到生母逝世,紀令月更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囂張跋扈。
紀令儀對她失望之極,不再拉著她親切的噓寒問暖,隻當做自己沒有這樣的妹妹。反而時不時的去找薛妙,希望能代替紀令月給她一點補償與安慰。
紀令月如今這一副模樣,與她幼時的記憶突然重疊在了一起。
紀令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跟她搭話,“月兒,你怎麽了。”
豈料紀令月神經兮兮的轉過頭來,她用那雙黑亮的眼睛注視著她,好像晨露林間偶然探頭的小鹿,澄澈無暇。
紀令月眼睛滴溜溜的一轉,她以手掩口,靠近紀令儀道,“姐,我總覺得有股殺氣。”
紀令儀:“……”
她的妹妹好像是真的有什麽問題。
但作為善良的姐姐,她還是接著這句話問道,“什麽殺氣?”
紀令月小腦袋搖了搖,拉著紀令儀與紀懷嶼兩人退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三人神秘兮兮的窩在一個小攤的旁邊,時不時探頭探腦。
紀令儀承受著無數來往百姓的怪異視線,她默默扭頭避開這些刺眼的目光,神情有些無奈,“月兒………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紀令月覺得氣氛有鬼,隻怕等會兒真的有什麽事情發生便提前拉著她過來躲著,但也不想太過直接的說出來徒惹她擔心。
於是她笑眯眯的挽著紀令儀,決定先轉移話題,慢慢跟她打好關係,“姐,你們這次去慈悲寺太久了,我一個人待在府裏好無聊啊。”
“慈悲寺上有猴子嗎,那些猴子野不野,抓人嗎……”
紀令月好似真的隻是想久出門未歸的姐姐聊點家常,拉著她說了許多話。
姐妹倆不曾像現在這樣好好說過話,紀令儀原先還有些別扭,但她骨子底始終念著這份親情。
以前總是將“不當她做妹妹”這句話掛在嘴邊,但心底還是將紀令月當做妹妹看待,要不然她也不會代替原來的紀令月去給薛妙賠罪。
說著說著,紀令儀神情柔和了不少。
紀令儀十分有耐心的回答著,直到她無話可說了,便隨口問道府中的事情時,紀令月的臉色有些怪異。
紀令儀疑惑,“怎麽了?”
紀令月沉默了一會兒,她有些勉強的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落寞。
“英雄不念過往,往事不要再提……紀府還能有什麽事兒,也就那樣吧。”
紀令儀有些疑惑,但也識相的不再提起,她暗暗將此事記在心底,等著回府找問個清楚。
而此刻,紀懷嶼舔著一名阿婆友情贈送的糖葫蘆,他一蹲下,整個人就如一團糯米團子。
連二人間的氣氛尷尬的凝滯了起來,他突然抬頭,天真無邪的問道,“月兒姐姐,我們是在玩捉迷藏嗎?”
從一句生疏的‘三姐姐’,再到毫不違和的‘月兒姐姐’,小孩子的自然熟果真是成人難以企及。
紀令月抱著雙膝,絲毫沒有作為美人的包袱,她湊到紀懷嶼身旁,跟他埋頭嘀嘀咕咕著。
“小胖墩兒,你見過那些大人打架嗎?”
紀懷嶼舔著糖葫蘆,他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有啊,三叔納了新姨娘的時候,阮姨娘就跟那個新姨娘打了起來。”
紀令月興致勃勃,聞言好奇極了,“怎麽打的,誰贏了?”
紀懷嶼伸出小胖胳膊往空中揮了揮,“她們兩個都在抓頭發,然後儀兒姐姐把我抱走了,我就沒看了。”
紀令月還有些可惜,“這樣啊。”
她看著窩成圓滾滾一團的紀懷嶼,歎了口氣,“她連打架都不讓你看啊,那這樣看來等一會兒的好戲你也看不了。”
說著,她感慨了一句,“當個小屁孩真是太可憐了,人生的樂趣起碼失去了一半。”
在一旁的紀令儀:“……”
在她們沒心沒肺插混打科時,另一頭,傅明燁一手正覆在劍柄上,注意到周旁的動靜時,餘光瞥見了紀令月的小動作,嘴角不自覺的微微勾起。
風輕輕刮過,暗處的目光如鷹隼般,盯住場中一無所知的獵物,深刻而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