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悲莫悲兮

我看到了齊晗,笑了:“好久不見,九王……”

齊晗走過來,皺著眉,心疼道:“晞兒,最近怎麽——”

我厲聲打斷道:“你出去!”

齊晗愣住在那裏,我積壓了幾日的情緒滿腔湧上來,對他吼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看著愣住他,遂自己笑了笑,恍然大悟道,“倒是忘記恭祝九王新婚大喜了,你瞧本宮這記性!隻是遲了一載之久,萬望九弟莫怪!”

齊晗走過來抓住我,問道:“晞兒,你還好嗎?”

我冷冷的扯開,笑道:“本宮很好!病苦,怨憎會苦,生離死別,短短幾日,竟都經曆了,還有什麽看不穿的?”

齊晗隻是過來輕輕將我擁在懷裏,我一把推開,笑道:“求子的簽可還靈驗?”

齊晗祈求道:“晞兒,你別這樣,苦就哭出來。”

我一把抓過桌上的瓷器,狠狠的擲出去,粉碎的瓷器到處都是,我笑道:“什麽都回不去了。”說著將桌上的燭台和杯盞也掃了出去,燭台質輕飛了出去,擦著阿晗的臉,一道血口便顯了出來,阿晗隻是用袖子擦掉了幾絲血,便依舊是走過來,緊緊抓住我,說道:“晞兒,你哭出來。”

我愈發笑的淒慘,索性是癱坐在地上,淡淡幽幽的說道:“由來一夢,何必……何必……如此?一夕之間,山盟海誓,什麽都不存在了,早點醒了吧,醒了好……”

我輕輕推開阿晗,自己站起來,阿晗卻一臉震驚的看著地上,我看著地上的血,自己撫著胸口,又有血流出來了,牽動的傷口又掙開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再折騰了,隻能又坐在了血泊裏。

阿晗已經緊緊抱住我,叫宮人去傳太醫,阿晗抱著我有些緊張,問道:“晞兒,你怎麽樣了?”

我看著阿晗臉上的傷口,良久一滴血滴到了我臉上,阿晗輕輕的替我拭去,我終於覺得眼底有淚滑出來,多少天的隱忍終於決堤……

我連日的苦痛已經是到了極限,那些勾心鬥角與暗潮湧動,那些離去的與即將到來的,那些被欺騙了的與深愛著的,那些我深信不疑卻最早背離的,那些本該在現在卻隻能空等未來的……

知覺是人最基本的,隻是這時候卻不為我所有了,麵對著最愛的人卻不會愛了,麵對著無數人來人往卻感覺不到聒噪,麵對著日落西山卻感覺不到黑暗的到來,麵對著離去的生命感覺不到悲傷,隻是幸好,我還會呼吸,好像隻是這樣而已了。

我追求者生命,我期待著什麽,我全然不知,我不是茫然,不是生無可戀,而是一絲一絲如蠶繭纏繞著的命運,我不知道一切,不知道結局,不知道過程,我什麽都無法掌握,唯一可以掌控的就是我自己的生命,但是,我又是那麽怯懦的人,我了結不了自己,了結不了春夏秋冬的輪回,我隻能了結了在身邊流淌過的那些曾經的時光,隻是那些時光本來也就沒有任何用處,隻是自己寒夜之後的回憶罷了。

人生而由命,如果我這樣想,大抵還會有一絲的安慰,隻是那些所受到的唯物教育,使我飽受折磨。

終於在這樣的度日如年中,我被人攙扶著去看齊情的棺槨離開皇宮,為什麽古人說過“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堅信著這句話的本意就是如此,本來以為幹涸了的淚腺再次不自覺的湧出鹹澀的**,不受我自己控製,

終於永別了,阿情,終於要離開這裏了,願你後世安好……

皇上終歸在這一點上還算是好皇帝,沒有窮兵黷武,隻是若是這樣說,那麽那些自古和親與割地賠款的王八蛋都算是好皇帝了。

沒有忌諱與避及,清歌就這樣在之後的幾日裏嫁出去了。

公主的鳳冠霞帔,公主的名號,公主火紅的嫁衣,公主的儀仗,公主的仆從,連公主的父皇和母後都準備好了,隻是沒有任何憐憫與上天的恩賜。

清歌在房裏被一群宮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她沒有哭,也沒有任何怨責,隻是我知道她都是怕我多想。

我站在她身後,輕輕的說道:“清歌,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清歌搖搖頭,連帶著金釵玉釧都叮鈴作響,依舊是笑靨如花道:“沒有,隻是初晞你不能為我親自選夫君了。”

我站在當地,也是笑著:“清歌,還有機會再見的。”

清歌淡淡的說道:“初晞,不必自責,我會過得很好的。隻是孤國萬裏之遙,此生,怕是就此別過了。”

說完,清歌站起來,對著我跪了下去,哽咽道:“人生,怎樣不都是一輩子,何苦作踐自己,請太子妃娘娘安好。”

我點點頭,沒能再說什麽,宮女扶著清歌出去,登上車輦,儀仗隊慢慢的離去。

我隨著皇上皇後站在高處目送,齊憫站在我旁邊,看著我問道:“要不要先回去?”

我含笑道:“可能就此別過了,我怎能不多看一眼?”

直至煙塵散去,車道上空餘颯颯枯草,宮人也以散盡,我還在眺望著,皇上皇後也已經回宮了。

寒風驟起,吹散了僅存的一兩絲煙塵,露出了血色的殘陽,公主儀仗留下的殘香,浸潤了寒涼的都城,衣袂隨著寒風浸染了香氣,齊憫仍在陪我站在高閣上,我隻是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場送別。

悲莫悲兮生別離,我終於能觸摸到遙遠的以前那位痛徹心扉的詩人為何如此說了,古琴的聲音隱隱,空靈清澈,泛透了這模糊的空氣……

我不知道清歌是為何會甘心和親,隻是無論是怨是恨,還是感恩,我都不能解釋,不能接受這樣荒謬的離別,隻是那又如何?

在禁宮深處盤著一條巨龍,雖然年老體邁,卻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他盤剝著天下百姓,還蠶食著自己的至親至愛,他要的究竟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沒人知道他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