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大地逐漸迎來一絲光明。

腳下那綿延的森林逐漸露出平坦的草地和清澈的小河。隻是,在黑森林其中的某一個地方,徐淵似乎感受到了下方有一股強大而恐怖的能量波動,似乎,那裏有一個超級高手的存在。徐淵知道,那肯定就是亞美米亞部族人口中相傳的巫妖王。

幸好,在飛過那片區域的時候,並沒有出現什麽意外,神秘而強大的巫妖王也並沒有理會天空中這個小小的飛行器。

在清晨的陽光下,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好像很美。金黃色的柔光把煙鬥染成一件藝術品,而藝術品裏的兩人則猶如兩個大師級的雕塑作品:男的閉目養神,神態安靜,女的安靜熟睡,嘴角含笑。

是笑獲得了新生?還是笑昨夜的春風?

西爾瓦娜悠然轉醒,第一件事就是慌忙的站了起來,遠離徐淵。

“你怎麽了?”徐淵慢慢睜開眼,靜靜的盯著她看。

西爾瓦娜有一些驚慌,她捂著胸口,不安的對徐淵說道:“你昨夜對我......對我有沒有做什麽?”

徐淵默不作聲,複又重新把眼睛閉上。

西爾瓦娜疑惑重重。她是女人,是天底下對自己這幅身體最為了解的人,身體發生了什麽情況,她都會很清楚的知道。可是現在,她真的有些迷惘了,原因是,自我感覺應該沒發生什麽,可是想一想昨晚的情況,孤男寡女,男的又中了春毒,而自己又是昏迷過去的,這樣的情況,會不發生點什麽嗎?而且此時眼前這個男人默不作聲的態度不也說明了一切嗎?

“你......你一定對我做了什麽......”

她越想越驚慌,瑟縮著在角落裏蹲了下去,塗滿油彩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憂傷。

徐淵又睜開了眼睛,靜靜的看著她,淡淡的說了句:“西爾瓦娜,你在凡人界的老家還有親人?”

西爾瓦娜有些意外,不明白為何這個男人會問這一句,於是點點頭回答說:“有,我還有幾個叔叔,還有很多表姐表哥。我們的家族是一個挺大的家族。”

“你在那邊叫什麽?”徐淵又問。

“也叫西爾瓦娜,不過我跟隨父親的姓氏,唐,所以我的全名是西爾瓦娜.唐。在凡人界,我們的家族位於太平洋一個島國之上。”

徐淵哦了一聲,點點頭,不再說話。

無論一路西爾瓦娜問了多少次到底昨晚又沒有發生了她想象中的那件事,徐淵就是不應聲,閉目養神,似乎睡著了一般。西爾瓦娜又氣又急,又羞又恨,可是真相始終沒搞清楚,她幾乎要瘋了。

這是徐淵進入鬼怪界的第五天了。沒想到,轉眼間,五天就過去。當初,他曾對白素素他們說過最多十天就可回來。但是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天,可離青丘國還有十萬裏之遙,如果這次傳送之門無法實現直接傳送到東方大陸,那麽簡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達青丘。

想到這些,徐淵心中有些煩躁。

再加上之前受了嚴重的內傷,他隱隱感覺到腦袋有一些暈眩。厲家老祖奉獻的六十萬香火之力被這幾日一連串的大量使用,所剩不多。矮人族贈送的生命之樹茶葉也被吃光了。徐淵遇到了進入鬼怪界後的最大危機。

西爾瓦娜望著這個臉色越發蒼白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磨蹭到他身邊說道:“喂,你,你沒事吧......”

徐淵不搭理她。但是鼻孔很快留下一行血跡。

“你流血了!”西爾瓦娜嚇了一跳,急忙從懷裏取出一個手帕,給徐淵擦了血跡,又堵住鼻孔,不讓血再流出來。

徐淵長呼一口氣,胸口有些悶。他改為仰躺在煙鬥缸體內,看著天空多多白雲和碧色藍天,還有那暖暖的晨陽,忽然間感覺又回到了家鄉,回到了二十年前的童年,仰臥在綠油油的麥田,身旁躺著葉子玉,一起看著藍天白雲,傻傻的說些夢想之類的話。

“葉子玉,長大了,你給我當媳婦好不好?”

“別臭美了,我是你姐姐,可以照顧你,打你,罵你,就是不能給你當媳婦。”

“那反過來,我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不好,村裏的媳婦一個個都是小美人,哪有像你這麽醜的?”

......

遠去的畫麵像是就發生在昨日。溫暖的對話像是就出現在眼前。徐淵雙手捂住腦袋,很用力,很用力,齜著牙,緊閉的雙目流出一行淚。像是想要把這時間倒退,再回到那往日,再回到那曾經。珍惜曾經的未珍惜,抓住曾經的未抓住。

很多時候,後悔都像一把無情刀,一刀一刀,把心剖開,直到流出一地的愛。那是真正的愛。

西爾瓦娜心裏忽然有些憂傷,這憂傷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她想象不到,這個實力高強,冷酷無情,神秘莫測的男人,居然會流下眼淚。

他為誰而流淚?應該是女人吧......如果真是女人,那個女人真是太幸福了......

西爾瓦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她知道,此時的徐淵,一定是正在處於某種折磨當中——蒼白到嚇人的臉龐,渾身冰涼的身體和顫抖的手腳,無不顯示出這一點。

“徐淵,你怎麽了?不會是生病了吧?別嚇我,咱們還飛在天上呢!”

她有些驚慌,怕徐淵這一昏迷會讓飛行器失去控製。好在,徐淵到底還保留有一絲神智,拚盡最後的精神力,他把煙鬥緩緩降落下去,然後頭一歪,徹底昏迷。

西爾瓦娜尖叫一聲,心中彌漫起從未有過的孤獨感。

這個煙鬥內,不大,卻是一個小家。而一男一女卻是這個小家裏暫時的家人。西爾瓦娜是個聖女,從小就受到無微不至的待遇。從來沒有遇到過險境。而且女人都怕孤獨,怕一個人,怕空曠的天空,怕無人的荒野。正因為有了這個男人的存在,哪怕他不搭理自己,哪怕他難以相處,隻要他還在清醒著,安靜的坐著,她的心裏有了一絲安全感,照在身上的晨陽也顯得那麽的溫暖。

可是......現在他卻昏迷了。西爾瓦娜最後一絲安全感也消失了。晨陽照在身上,溫暖不在,絲絲涼意,澆透心底。

“徐淵,你醒醒啊......嗚嗚......”

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的西爾瓦娜孤獨無助之下,竟然嚶嚶的哭了起來。

煙鬥重新化作一個小煙鬥。西爾瓦娜跪在徐淵身邊,帶著哭腔,一邊搖晃著他身體,一邊揉著發紅的雙眼,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裏早已遠離了黑森林,看樣子應該離傳送之門不遠了,因為這周圍全部是冰雪之地。大地厚厚的白雪,遠處更有高大的冰山。

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天空,白色的風,白色的樹。

時隔多年第一次看到雪,興奮而又激動的西爾瓦娜,強忍著身體的冷意和顫抖,驚呼一聲,在雪裏跑開了。跳躍,翻滾,捧起一團團雪,灑落天空,看著紛紛揚揚而下,驚喜的叫聲,在空曠的雪原傳的很遠,很遠。

忽然,她從驚喜中醒悟過來,縮著脖子,返回到徐淵身邊,看著那個渾身顫抖不已臉色蒼白如雪鼻孔流出鮮豔血跡的男人,咬著牙,脫下自己的外衣,郭在了他身上。

大雪,還在繼續的飄著。

天地一片蒼茫。很快的,徐淵仰躺的地方,已被雪覆蓋了一半身體......

寒冷無情的襲來。西爾瓦娜肉體凡胎,根本沒有能力去拖動徐淵去一個避雪的地方。隻怕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大雪掩埋,最後被凍成一尊冰雕。

“徐淵,快......快醒醒啊......再這樣下去,你會被凍死的......呼呼......”

一陣風刮來,西爾瓦娜口中被刮進一些雪,嗆得一陣咳嗽。同時寒冷也讓她全身幾乎麻痹。她哈著氣,跺著腳,遮著額頭朝曠野裏望去,此時,她多麽希望能有人路過。

可是,看了半晌,別說人影,就是連兔子影兒都沒見著一個。

眼看徐淵全身抽搐不已,呼吸急促,身體比冰雪還要冰冷,西爾瓦娜情急之下,再也不顧男女有別了,解開徐淵所有的衣服領子,又解開自己所有的衣服領子,她伏下身子,和身下這個男人的胸膛緊密的貼合到了一起。

一陣冰涼幾乎讓她的眼淚又湧出來。可是這一次,她忍住了。

“我是聖女,我是西爾瓦娜,我是唐家最驕傲的公主,我要堅強起來......”她一遍又一遍的鼓勵著自己。頭埋在徐淵的脖頸,像天地間最親密的情人那樣,相互擁抱,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對方的體溫......

大雪依舊。

永無休止的雪花,似乎要把這一片天地完全掩埋。

西爾瓦娜用一種幾乎令人熱淚盈眶的方式,用最後那一點溫暖,來拯救那個瀕臨死亡的男人。這一幕,上天在看,大地在看,雪在看,風也在看。

遠遠站在雪地,跟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一個女人也在看。

女人,麵上裹著黃色紗巾。手提秀劍。這一幕讓她慢慢又把劍放回了劍鞘。

她流下一行淚,委屈的淚,或者,也是感動的淚,或者,也是對自己下不了手而痛苦的淚。

這女人,赫然是一路跟蹤在美杜莎女王身後的邀月!

當日,徐淵誤吞了大量的回春生機丸,導致渾身欲、火無處發泄,瘋狂之下,被美杜莎故意安排進去的邀月成了他的發泄之處,於是,一場她一輩子也不會忘懷的噩夢便出現在她身上。

從那以後,邀月便把報仇列為第一大任務。並且通過跟蹤美杜莎,成功的尋找到了徐淵的蹤跡。而且,似乎連上天也在幫他,當她在這片雪地看見昏迷不醒的徐淵時,她幾乎要狂喜的笑出來。

可是,接下來那個女人的舉動又讓她下不了手。身為女人,邀月知道這樣的環境還做出那樣的舉動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那女子不願獨活,願意和那男人一起死......

世界再大,不過是一個轉身的距離。心意再深,不過是一個擁抱的溫暖。

雪中相擁,幸福而又感動。

“徐淵啊徐淵,為何你總能碰到這樣好的女人......”

邀月的心防徹底崩潰,她長歎一口氣,一步步走向那已經昏迷過去的一男一女......

......

風雪依舊。

卻吹不盡這個山洞。

徐淵首先轉醒,他舉目四望,卻沒有發現那個身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然依舊蒼白嘴角露出一絲感激的笑:“謝謝......”

“謝謝誰啊?謝我嗎?咦,我們怎麽在這裏?”

這時,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慢慢響起,徐淵身前,一個女子悠然轉醒。慵懶的扶著頭,慢慢的坐了起來。

徐淵輕輕搖搖頭,並沒有解釋過多,隻是淡淡的道:“也許是路過的人,把我們救到了這裏......”

看著她的臉,徐淵眼睛不由的亮了起來:經過那場雪的洗禮,西爾瓦娜臉上的油彩已經融化了大半,隻剩一小部分,從露出來的臉龐看,無疑,她是一個大美人。尤其是那雙東方的臉型配上碧藍色的眼珠,看上去有種混血的美豔。

“你看什麽......不準看......”西爾瓦娜有些嬌羞,伸出一隻手遮住了臉。

徐淵有些莞爾。恍惚間覺得似乎又回到中海那段豔遇不斷的時期。隻是,他知道,時光再也回不去。曾經的徐淵,也回不去了。一如青春無法再回頭一樣。

“咳咳......走吧,我們啟程。這裏應該離傳送之門不遠了......”

一看要走,西爾瓦娜有些焦急,“可是你傷還沒好——”

“無妨。”

徐淵淡淡一聲道。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不是傷,是命魂太過虛弱引起的。他留意過,胸前的命魂之火隻有五顆在燃燒著,其餘五顆黯淡一片,已然熄滅。他也嚐試過用香火之力來補充,可惜這次受損太嚴重,補充也隻能一點一點的進行,無法做到一下子恢複。

召喚出煙鬥,繼續飛行,朝遠方那座巨大冰山飛去。

一路又歇了一次。聽見西爾瓦娜肚子裏傳來的咕咕聲音,徐淵沒說什麽,卻直接用冰霜之刃一刀把一隻從雪地跑過的雪雞給戳死,弄了點火出來,做了原味燒烤雞,全部丟給了她,自己一口沒吃。

“我吃不了這麽多,分你一半。”西爾瓦娜既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

徐淵冷冷的說了句,“不吃可以選擇扔掉。”一句話讓她再也沒有不好意思了,一邊恨恨的用牙撕扯著雞,一邊狠狠的盯著徐淵,氣呼呼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

可惜,徐淵閉目打坐,完全沒有看她,這讓她更恨,雞骨頭嚼的咯嘣響。

臨近中午時分,終於到達傳送之門。

徐淵放下煙鬥,站在那裏,靜靜的打量著前方那個高達足足二十米的超級大石門。

這個門位於一座冰山前。冰山潔白一片,陽光照射在上麵,發出耀眼的反射。

整個冰川地帶,猶如傳說中的仙閣玉樓,沒有一絲其他的雜色,全部晶瑩剔透,給人一種極為不真實的幻覺感。

然而,此時,這種不真實的幻覺感中卻突然出現一群真實存在的人——

高手中的高手!

這是徐淵唯一的直覺。

“想不到那位神秘的黑袍買家居然如此的年輕,真是失敬,失敬!不知道閣下怎麽稱呼?”其中一個年輕人,把玩著三個水晶球,正一臉邪笑的望著徐淵。

三個水晶球忽上忽下,仿佛世上最有靈性的飛行鳥類。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個魔法師!

“徐淵。”徐淵淡淡的看著這位,“看來你們這次聰明多了,比上次那個用毒的人好聰明,知道一起上。”

“老六果然是死在你手裏!”一位中年人怒色頓起,他手中一枚黑色短錘,錘頭之上隱隱有紫色雷光閃動。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曆了,那就束手就擒吧!老六輕敵,身死異鄉,也怪他自己,不過我們亞格斯公會就是不缺高手,這次我們六個人對上你一個,我不相信你還能逃脫!”一個銀色盔甲的武士冷冷說道,目光如刀。

除了這三個,另外還有三個人,分別圍在另外三個方向。看樣子,他們已經埋伏多時了......

西爾瓦娜嚇得麵色蒼白,比徐淵臉色還白。

徐淵看著她,眼神中泛起一絲複雜之色。這樣的險境,他自身難保,這個女人,還有機會活下去嗎?與其死在那些人手裏,還不如......

西爾瓦娜渾身發抖,“徐淵......不要丟下我......”她仿佛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生存,或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徐淵冰冷的心裏刮過一絲暖風。他又想起了另外一張臉,女人的臉。那是葉子玉溫和的笑,笑著告訴他,徐淵,我會守著你,一輩子都守著你,不會丟下你......

他嘴角露出一絲笑。霸氣的笑。

走向瑟縮的西爾瓦娜,站在他前麵,用厚實的背,為她擋住了所有的寒流。

“逃脫?我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要逃脫!哈哈哈哈哈!”

一聲震撼天地的狂笑,猶如黃鍾大呂,瞬間把冰川雪原激蕩的發出恐怖的哢哢聲響!

笑聲中,徐淵氣勢不斷攀升,黑氣繚繞,雙目又變得空洞一片,散發著無邊的魔力!無盡的殺戮之氣,遍布四周!這是再次入魔的跡象!

“出來吧,魁蛇!阿醜!土之傀儡!齊天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