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發飄逸,大唐危矣
“答應我,不要讓我們這麽多年的努力都白費!”沐辰抓住他的手臂,堅定道。
王龍客緊閉的雙眼在那一刻睜開,華彩綻放,閃爍著最耀眼的星光,看向沐辰,他緩緩開口,“我們的努力,絕不會付之東流!你和燕羽,都會有平安幸福的一生。”
“我會,不惜一切!”
沐辰慘白的嘴角漾起一彎弧度,他就知道,他的龍客哥哥絕不會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葬送了自己的抱負,自己的才智
。
他走之前,聽到他悠悠低歎的聲音:“阿辰,別再接近她,傷害她,讓她過著平安喜樂的生活,那樣,至少我會安心一些。”
他茫然的點點頭,眼中受傷的神色,讓人不忍直視。
王龍客送走沐辰,東方天際已經吐出白線,夜不成眠,困倦疲乏席卷而來,他仰麵躺下,一隻手放在額頭上,一隻手裏捏著一方絲絹,裏麵包著的,是被他幾個輾轉難眠的夜裏一顆顆重新拚湊好的青琅玕,他小心翼翼的護著,保存著,希望有一天,能重新戴在她的手腕上,由他親自戴上。
他笑著看了眼布滿裂痕的青珠,遙想著,那一天可還會來臨?
天色清明,他整理洗漱好,習慣性的準備將那一方絲絹收入懷中,卻在觸碰到的時候停頓下來,將它握在掌心,凝視半晌,終是將它塞入枕下,獨自前往主帥營帳。隻有放下,他才能一如既往的做他高高在上的王家大公子,受人敬仰的陣前軍師。
潼關城門上,鐵摩勒正陪著哥舒翰將軍巡視,這段時日的相處,鐵摩勒雖然覺得老將軍的脾氣古怪,對於行軍打仗卻是十分精明,晾著楊國忠派來的蠢笨監軍不予理睬,緊守城門,叛軍無法攻破,士氣正日漸消弭,隻要堅守住潼關,自有將叛軍擊潰的一日。
想到此處,鐵摩勒不禁低聲笑了出來
“傻小子,悶著笑什麽呢?”哥舒翰撫摸著隨風飄蕩的銀白胡須,問他。
鐵摩勒雙手叉腰,含笑道:“我在想,我們守住潼關,戰事拉長,叛軍士氣不振,糧草不濟,到時候便可將他們一舉擊潰了。
哥舒翰撫須大笑,“我聽秦襄說你這小子,剛來的時候毛毛躁躁,最近是越來越長進了。”
鐵摩勒低下頭,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轉而哥舒翰的語氣卻低沉下來:“若是我們這仗能這麽打下去便好,若是有些個小人從中作梗,便是難了。”
鐵摩勒眉目一擰,沒有挽起的長發更顯飄逸,“那個監軍難道會壞事?不如我們將他打發回去。”
“這個人雖然是個小人,但也是個蠢人,也好對付,如果是楊國忠在幕後操縱著他來對付我們,潼關就危險了!”
鐵摩勒義憤填膺,“難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楊國忠嗎?”
老將軍右手握上劍柄,說道:“有,當今聖上。”
鐵摩勒氣不打一處來,走到一旁,“皇上始終對他深信不疑,再加上貴妃娘娘,怎麽能懲治的了他,怪不得安祿山要打著鏟除楊國忠的旗號來反!”
他一時嘴快,顧不上什麽忌諱,哥舒翰將軍正要出言訓斥,城下敵軍一聲悠長的號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兩人連忙走到城樓上,看見了令人咋舌的一幕。
城下十幾萬叛軍,撤退了......
哥舒翰當即派鐵摩勒去敵軍邊緣地區捉拿一個士兵回來詢問,鐵摩勒策馬來到黃河邊上,正巧碰上幾個穿著黑色盔甲的士兵正在河邊淺水灘上蹦躂著戲水,鐵摩勒二話不說,上前就將一群小兵打翻在地,卸了他們的兵器,拎起一個扔上馬背就返回營帳
。
被鐵摩勒打翻在水裏的士兵冒出頭來,四五人中間圍著的似是領頭的一個人,下頜一排未經修理的胡茬還濕嗒嗒的滴著水,黑黢黢的臉龐上卻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大手一揮,朝剩下的人說道:“成功了!走,快回去稟告公子。”
此時的王龍客正坐在軍中給他專門設置的當作書房的帳篷裏搖著鐵扇,品著青茗。
精精兒在一旁看著直發抖,他身上穿著毛絨的襖,公子這扇子輕輕搖著,您不冷?
公子臉上悠然自得的笑容說明了,他不冷。
門外一人掀簾入帳,單膝跪地,雙手握刀抱拳向王龍客說道:“公子,鐵摩勒已將我們的人帶去了唐軍大營。”
王龍客“啪”的一聲收攏扇子,嘴角上翹:“做得好!”他繼而站起身,對精精兒說道:“去看看崔將軍的伏兵準備好沒有,明日,便準備好拿下潼關!”
精精兒全身熱血沸騰了,一步跨上前一個鞠躬,叫了聲:“是!”便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哥舒翰端坐主帥陣營,鐵摩勒將抓來的士兵捆綁了跪在營帳正中,自己站立在哥舒翰右側,哥舒翰正準備開口審問,門外傳來有人高聲叫道:“監軍大人到!”
哥舒翰額頭上的褶皺明顯了幾分,眸色深沉,右手一揮,“見過監軍大人,請!”說著從主位上退下來,坐在了下方右首。
一身紅色朝服,下擺繡著白色浪花的監軍大人,大搖大擺的走上主將的位置,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垂在耳邊的黑絛帶左右搖晃著,顯出一副胸無點墨的無用之相。
雙手撐在幾案上,他開口道:“聽說你們在審問戰俘?”
哥舒翰瞟了一眼,漫不經心道:“不錯。”
“好,那繼續審!”
哥舒翰對他不予理睬,轉眼看向那個士兵,“你們為什麽要撤兵?”
那士兵不停的顫抖著,彎下身子,低聲求饒,“大人饒命啊,我隻是個小兵,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我家有老母還有妻兒,我要是死了,誰來養活他們呢?求大人放我一條生路啊.....”
鐵摩勒出言勸道:“你不必驚慌,回答將軍的問題,你回答清楚了,我們放你回去。”
“是.....是真的嗎?”
鐵摩勒將大刀一伸,點頭說:“當然是真的!”
那小兵立刻如蒙大釋,像撥浪鼓一樣連連點頭,“好!好!大人你問吧。”
哥舒翰撫須,“你們為什麽要離開潼關?”
那人賊眉鼠目,畏畏縮縮道:“大人,我隻是個小兵,怎麽會知道這些啊
!”哥舒翰咳嗽一聲,一道眼神射來,嚇得那人魂不附體,渾身一抖,“不過,不過我也聽說了一些,聽說王龍客公子讓我們先不要打潼關,先把周邊的地方給占了,崔將軍覺得說的有道理,就命令大家轉戰其他地方,至於是哪裏,我就不清楚了。”
哥舒翰頭顱微微一偏,眼角上翹,滿眼疑惑道:“王龍客,他是什麽人?”
鐵摩勒回答道:“他是安祿山府中謀士,這個人武功很高,十分得安祿山器重,我幾次險些在他手上喪命。”
坐上的監軍卻對此嗤之以鼻,“不過是一隻安祿山的帳下走狗,能有什麽作為!”
鐵摩勒抱著刀偏頭不語,哥舒翰繼續問道:“那你們現在潼關還剩下多少人呢?”
小兵低頭望了一眼監軍,偏頭告訴哥舒翰:“大約還有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哥舒翰與鐵摩勒對視一眼,“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具體呀?”
小兵望著監軍顫巍巍的說道:“大人,我.....我是聽我胞弟說的,千真萬確,他是崔將軍的貼身侍衛。”
哥舒翰指著帳內的士兵大吼道:“帶下去!”
在兩人的拖行中強行掙紮的小兵,不依不饒的喊著:“大人,你要相信我啊,一定要相信我啊......大人!”
鐵摩勒忍不住開口道:“將軍,我看這其中一定有詐。”
哥舒翰撐著幾案,沉聲道:“你隨便抓了一個士兵,而他的胞弟卻是崔乾佑的貼身侍衛,這的確是太巧了一些,我看是有人做戲給我們看!”說完眼神掠過坐上的監軍。
坐上之人手裏正翻著一本兵書,猛然將書拍在幾案上,輕哼一聲,“我倒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麽詐不詐的,鐵都尉是隨便抓了一個人回來,可是崔乾佑怎麽會知道他抓的哪一個,這幾千幾萬的兵,不可能學著同一套謊話吧!”
哥舒翰反駁道:“隻要他們知道鐵摩勒在這裏,就不是不可能。”
“哼!難道崔乾佑撤兵不是事實嗎!你瞧,人都走光人了,說有三四千人,我看三四千人都不到呢!”監軍說的手舞足蹈,雙手在麵前比劃著。
鐵摩勒耐著性子上前稟告,“監軍!他們很有可能就埋伏在附近呢!”
監軍卻直接越過他,急速來到哥舒翰麵前,一掌拍在幾案上,“哥舒翰!你手上掌握著二十萬大軍,死守潼關要守到什麽時候!大唐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現在所有的人都在說,你是故意閉關不出,以此沽名釣譽!”
哥舒翰起身向天邊拱手道:“我哥舒翰,忠心大唐,天地可鑒!”
監軍大笑一場,掀袍離去。
鐵摩勒慌忙扶住哥舒翰顫抖著坐下的身子,想勸慰又不知該如何說,隻聽哥舒翰長歎一聲:“楊國忠,要置大唐於死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