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親
老吉頭吃得腹滿肚飽,心情正自大好,又借酒蓋臉,笑嗬嗬地就衝劉勤道:“小子,天上掉福運來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去接!”
劉勤見對方笑起來,心中愈發有不好的預感,他也陪著笑,開口卻全是警惕之意:“天上還能有福運降下來?這話我不敢信!畢竟我活這麽大,還真沒見過!”
老吉頭嘿嘿笑了幾聲,一把鉗子似的老手,突然從桌下伸了出來,拉住劉勤就問:“你小子,尚未婚娶吧?我家丫頭你見過沒有?長得可真不賴!”
說這話時,老吉頭的心裏美孜孜的。.自己是退了,可自己的女婿當了莊子上的家,那跟自己在位,有什麽兩樣?
要說掌櫃的,心地可真是不壞!老吉頭滿臉春風,笑得嘴也合不攏了。
劉勤卻徹底地愣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他想。
守了她十幾年,如今,竟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去娶別人?
劉勤剛反應過來,雙眼就向曜靈看去。他要知道,她到底怎麽想的?她不是不知人事的小丫頭了,她心裏明鏡似的,自己對她的心意,她其實全是明而又白的。
曜靈毫無避讓之意,整個人神氣靜息,與之對視,,棕青色的雙眸,靜若澄波,半點不起漣漪。
劉勤隻看這一眼,便敗下陣來。他知道自己輸了,簡直可謂潰不成軍。也難怪,自己從來沒有過贏的機會,何來贏麵?
“我,我早聽說吉音姑娘長得出色。”劉勤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得不像以往,惹得老吉頭好奇地看他一眼。
“能有老吉頭你這樣一個嶽丈,我劉勤是上輩子修來的。”
老吉頭哈哈大笑,雙手在劉勤肩上又拍又揉,他對這個結果深感滿意,心裏一高興,又開口問錢媽媽要酒。
曜靈不出聲地站出身來,劉勤不看她,可就算眼睛避得開,心卻是掛念的。
“掌櫃的要走麽?”忍不住,劉勤還是開了口。
“我不在這裏礙事了,”曜靈軟語細聲:“你們倆翁婿必有許多事要商量,我一個外人,自當回避。後頭還等我製胭脂呢!”
望著曜靈出水之芙渠般顧影翩翩的背影,漸漸在自己眼前遠去,劉勤心灰意冷。
別怪我狠心!曜靈邊走,邊在心裏歎了口氣,若不動情,便不會傷心。劉勤,這道理你早該明白。
方成幾個,等到曜靈出現,並配合著將今日的活幹完了,也沒看見劉勤的身影。他心裏有些不安,這家夥幹活時從來沒缺過陣的,今兒這是怎麽了?
於是趁曜靈要走時,方成陪笑上來,問了一句:“掌櫃的,劉哥哪兒去了?”
曜靈頭也不回,隻淡淡丟下一句話:“你劉哥運氣來了!”
方成張大了嘴,一時回不過味來,再看曜靈,人已經走遠了。
午飯時,方成總算看見了劉勤,他忙端著自己的飯碗湊了上去。
“劉勤,聽說你時運到了?”方成咧著大嘴,有意與之玩笑起來。
不想劉勤聽見這話,掉頭就走,方成心裏詫異,難道自己的話說岔了?一時摸不著頭腦,正好吉利吃完了從身邊走過,方成一把拉住就問:“你才跟劉勤說話了沒有?”
吉利搖搖頭,回道:“我因要送我爹上車,吃得早些,劉勤才過來,我都已經吃完了。哎,劉哥人呢?”
方成越發納悶起來,百思不得一解,吉利看見他的樣子,好笑道:“方哥你倒跟劉哥好得一個人似的,若劉哥這就下去,方哥你不得念叨死?!”
方成一口飯正好入口,聽見這話,差點沒噎了個半死,拉住吉利的衣領,急不可待地追問:“誰?說誰要下去?”
吉利笑嘻嘻地撥開他的手,得意洋洋地再道:“你不知道?算了,我也不必細說,等掌櫃的自己來說吧。不過我還有件好事,這是我家自己的事,可以說給你聽。劉勤哥呀,馬上就要成為我姐夫了!”
吧嗒一聲,方成的飯碗落在廚房外間的灰磚地上,碎成了八瓣。
曜靈本來預備回自己屋裏,不想走到天井,因沿著牆角種下的一片荼蘼開得正好,因藤蔓爬在高架上,開出來便如雲似煙,籠得曜靈身上臉上,也是一片粉色。
知解人意的春風,不經意似的拂麵而來過,頓時引得花雨片落,芳磬襲人。曜靈閉上眼睛,靜靜地站在這香雲裏,霧護煙籠,神凝心靜。
“這花好是好,可惜開過了,就再無花期了。”
曜靈冷不丁聽見有人說話,卻不覺得驚異,她知道,這人自從廚房裏出來,便跟了自己一路。
“劉勤,到我屋裏來。”
劉勤微微一愣,沒想到曜靈會提出這個邀請。鋪子裏的夥計,除了何幹,沒人去過曜靈的屋子。那是采薇莊的禁地,是這商井世俗之中的另一番天地。
曜靈打頭,走去鋪子裏的最後一進,推開自己屋子的門扇,回頭看了劉勤一眼。
劉勤心裏撲撲地跳,不知怎麽的,絕望中生出些期待來。他常常自認自己是了解曜靈的,可每每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一點也不明白這個女人。
想到女人這個詞,劉勤突地心裏發起慌來。十三歲,正是由女孩轉為女人的時間,那麽,自己原也沒有想錯。劉勤的頭低了下去,臉上火燒火撩來。
自己沒料到會做了莊上的管事,更沒料到,會被曜靈提出來,給吉家作女婿。劉勤邁步走進曜靈的門檻時,心裏還在想,會不會,這隻是一場夢呢?
“劉勤,這邊坐吧!”曜靈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劉勤的綺夢,她的聲音從來都是這樣清冷冷的,似沒有人情味。
曜靈招呼過一聲,便去了裏間,隻留下劉勤,傻愣愣地站在門口,四下裏張望。
原來這就是她的屋子!劉勤緩緩打量,夢裏的情景,如今成了真,可成真之後,愈發叫他心酸,因是不合心意,簡直背道而馳的。
上天跟他開了個玩笑,哄了他十幾年,一朝之間,驟然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