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嫁
青桃陪著唏噓一番,又勸道:“禍兮福所依。若不出京,也不得世子垂憐,也不得今日 的好姻緣了。媽媽快別傷心了,明兒 大喜,正該高興才是呢!”
初六正日,曜靈一大早起身,喝過青桃遞上的醒神湯,換上大紅縐紗底衣兒、銀紅比甲,緊身抹胸,坐在床上,便有梨白替她開麵修眉,錢媽媽一邊細心看護,生怕哪裏出錯。
絞過麵之後,青桃早將五彩妝花紅蟒嫁衣攬於手中,曜靈慢慢從床上下來,左右手套了上去,錢媽媽親手替她扣上金色盤扣,係上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
岑殷昨晚讓絡英送來一雙玫瑰雙魚玉佩,此時青桃拿了出來,錢媽媽也替曜靈係在裙邊。
梨白早在妝台旁守著,錢媽媽將從京裏帶來的胭脂水粉放在桌上,曜靈走過來看見,不覺笑了。
“我就知道,外頭的你哪裏用得慣?”錢媽媽揭開漢白玉蓋子,一瞬間馝馞香氣充滿了整個裏間,且不至如此,就連外頭的忍冬也聞見了。
“這是什麽香味?”忍冬聳了聳鼻子,饒有興趣地抬頭在空氣裏尋找:“像是茉莉,又有些槐香,可吸進鼻竅裏,又好像還有些玫瑰的餘味!”
錢媽媽在裏間聽見,不覺大笑起來:“好個貓兒鼻子!怎麽就知道得這麽細?丫頭你從哪裏尋了她來?若還在采薇莊,可不是響當當的好夥計一名麽?”
曜靈笑著要開口,青桃卻有些不滿地看了錢媽媽一眼:“媽媽怎麽又叫上小名兒了?如今該叫夫人才是呢!”
錢媽媽一拍腦袋:“該死,怎麽我又忘記了?敢是樂得昏了頭,夫人,世子妃夫人,別跟老奴我計較吧!”
曜靈因唇上被點胭脂,隻得嘴巴收得小小的笑:“媽媽何必如此?左右這裏沒有外人。又是嫁前,叫小名兒也無妨!”
一句嫁前勾起錢媽媽心酸來,想來若是老掌櫃和夫人還在。看見眼前這一幕,不知要樂成什麽樣了!
眼前的尹小掌櫃。蛾眉掠月,寶髻堆雲,豐彩驚鴻,佩環回雪、那一雙青金色的俊眼就如一泓活的秋水的一般,秋剪雙瞳,橫波欲活,一顰一笑。顧盼生姿,配上滿頭珠翠,又一付玲瓏碧玉鳳頭冠,若說傾國傾城。也不算過譽。
“這胭脂是槐香的?” 曜靈心裏疑惑,問著錢媽媽道:“我記得出來時,槐香的都交出去了呀?”
錢媽媽袖著手,滿意地看著鏡子裏的天仙,口中答道:“夥計們都知道。泓世子喜歡槐花香的,因此特意滿京裏尋去,好在劉勤聰明,城外花廠子邊有一株槐樹,他想法催了花出來。到底還是製了這一小盒來!”
劉勤?曜靈去拿胭脂盒的手微微抖了一抖,這名字離她似乎已經很遠了。
“劉哥怎麽樣?” 曜靈垂下眼簾,輕輕吐出五個字來。其實她早就想問,不過實在尋不出個由頭來。白白提到這人,又總覺得不妥。
“吉利做了舅舅,”錢媽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聲音風輕雲淡地:“吉姐兒養了個大胖小子,如今該過了滿月了。”
沒提到劉琴,可字字跟他有關。這麽看來,他過得也不算壞,曜靈略感安心。
外頭則早已熱鬧開了,景府昨兒就早早裝扮起來,紅的紗的裹了個裏外盡數,隻見:喜氣迎門,瑞煙滿室,喜氣盈門,門上盡懸紅彩;瑞煙滿室,室中盡掛紗燈。
城中顯貴亦都知道,靜王的宅子尚未完工,靜王借了景府娶親,雖顯倉促,可到底是皇上禦筆親賜的婚事,因此倒愈顯得尊貴。
因此送了不少吹打班子,一大清早便將景府門口整條街堵塞了。
景夫人和劉相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個是本家設宴,一個算是嫁女兒,內花廳貴婦女眷群裏花蝴蝶一樣飛來竄去,就連景家的十八位姨娘也都到齊,一個個笑意盎然,喜不自禁。
外廳則是老爺們的天下,景知府因要迎出門外,故不在此列,岑殷則在房間裏更衣,也不在內,剩下便都是城中有名有姓的清貴富豪,彼此也都熟悉,平日有來有往的,並不必多介紹,見了麵便熟絡地寒暄起來。
門外則是笙歌鼎沸,儀從紛紜,滿街車填馬塞,好不熱鬧,正不可開交處,遠遠就又簇擁過一班人來,聲音洪大,更引得街眾興奮不已。原來是一班雜耍、八角鼓、隔壁像聲、冰盤球棒、大小戲法、扇子戲的到了。
銅錘伺候岑殷將大紅蟒袍換好,玉帶扣好,新嶄嶄的鞋襪登上,見髻挽烏絲,發披粉頸。半姿瀟灑,比玉樹於宗之;風度翩遷,軼明珠於衛,便口中不絕讚道:“我曾聽戲文裏說過,什麽翩翩潘玉之姿,濯濯王恭之度,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如今見了王爺如此這般好模樣。。。”
他話還沒有說完,頭上早輕輕著了一下,岑殷拿著喜秤敲了他一把,口中笑道:“好個會拍馬溜須的猴兒!嫌賞錢還拿不夠是不是?放心,今兒外頭有的是,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去取了!”
銅錘咧開大嘴一笑,就知道說得是席間擋酒的事了。
“爺隻管放心,我銅錘酒葫蘆三個字不是白叫的,酒壇子隻管上來,十斤八斤的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岑殷哈哈大笑,順手就從桌上拈起隻銀錠,拋進了銅錘的手裏,正好旺全進來,便也得了一隻。
二人滿臉都是笑,旺全回道:“回王爺的話,外頭花轎已經齊備,請王爺這就出來吧!”
岑殷重重頓了下腳,胸中的勇氣將要噴薄而出似的,大步邁出門去。
此時正值了辰刻,岑殷先行了親迎之禮,隨後便與一班迎親的押了花轎到別院來。
自然少不了熱鬧一場,好容易將新人請上轎來,錢媽媽轎邊跟著,青桃梨白忍冬,並幾個新買來的大丫鬟共八個簇擁著花轎,前麵擺著兩扇“奉旨賜婚”的朱紅金字牌,一路宣宣揚揚地來到景府。
景府門口早已是擠得水泄不通,花炮燃著響著,如過年般的熱鬧,新嶄嶄的銅錢撒得滿地都是,各式糖糕點心亦堆得如山一般,小孩子擠在轎前搶著喜錢喜糖,愈發顯得喜氣洋洋。
花轎好容易突圍而出進了二門,錢媽媽與青桃上來,揭開門簾兒請新娘下來,換乘小轎。
岑殷則早被拉去了外頭廳上,景府自然設下佳肴美酒,異果奇花,玉振金杯,玳瑁筵前光燦爛,搖箏檀板,琉璃屏外韻悠揚,迎客送喜,不必多言。
裏花廳裏,女眷們聽見新娘子來了,一哄而起,都說要去房裏看看,景夫人並劉夫人,左攔右擋,說王妃剛剛坐了轎子來,好歹也容喝口茶喘喘氣,這才壓了下去。
花廳裏少不得也同外頭一樣,上掛錦障,下鋪絨草,屏開孔雀,褥隱芙蓉,銀盤金瓶,玉杯象筷,甚是整齊。
景夫人這時便吩咐設錦帳圍屏,放下梅花暖簾,爐安獸炭,擺列酒席。不一時,整理停當,景夫人說聲開席,丫鬟們魚貫而入,銀盤金碗,玉液瓊漿,流水一般端上各色菜肴來。
裏花廳裏共設了十二桌,都是城中貴婦女眷,不過各人不同,這十二桌裏頭,有會說會笑的,有會喝會吃的,有抿著嘴不開口的,有縮著手不動箸的,景夫人劉夫人自不必說,十姨娘卻也八麵張羅,滿場飛舞,春風得意的模樣。
景夫人看在眼裏,卻閉口不言,繡金繡屏幾個大丫鬟也都冷笑著,卻也不多說一個字。
吃到一半,外頭傳說:吉時已到,請新人出來,拜堂行禮。景夫人忙著繡屏去請,一時果然扶出新娘來,眾女眷擠在一處看,隻見身形高挑,背影飄飄欲仙,隻可惜頭上蓋著紅喜幔,看不到臉。
一時到了正廳大堂上,岑殷早在那裏等候,見遠遠就有一群人擁著一位婀娜多姿,豐神絕世的紅衣女子過來,心裏就漏跳了一拍。
先拜過天地,過後又對著空椅拜過高堂,然後再拜了劉夫人,最後便雙雙對拜,珠圍翠繞,玉暖花香,一時間真是說不盡富貴風流,溫柔旖旎。
過後便送新人入了洞房,不過岑殷剛剛邁腳進去,便又被外頭哄著叫了出來,鬧酒陪席自然是少不了的。
曜靈默默坐在床上,頭上的鳳冠沉甸甸的,壓得她有些透不上氣,周圍一片紅呼呼的,什麽也看不清。
她從來沒有這樣過,一頭霧水似的,什麽也不清楚,什麽也不知道地悶坐著。好在很快喜娘就遞上紅棗花生湯來,她紅著臉接了,錢媽媽替她撈起喜幔來,她這才看見了外頭。
慢慢喝過甜湯,曜靈四下裏張望了一番,見外間十二扇的屏風擺著,紫檀大理石的,身邊畫障就有三五張,身下八步花梨木大床,隱約還能聞見清漆的味道,想是景家新趕出來的,上麵兩頭安彩幔,四角垂香囊,檳榔豆蔻子,蘇合綠沉香擺在床前揀妝裏,枕席床褥無不精致,皆是上好的宮用杭綢,精工秀上各色喜氣圖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