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談判(三)
洪冉瞪他一眼,心想你懂個屁!不過到底還是有些男子漢的驕傲的,因此便抬了頭,不看曜靈,隻對岑殷道:“別的不用說了,我知世子亦為此事用盡心力。如今在下隻有一事不解,既然太後懿旨,令世子封地為王,且特留下泓王王妃在京,明顯是留了後手的,世子這般行事,泓王夫婦怎麽辦?”
為了女人,不顧父母?
不是洪冉要替岑殷考慮,他隻是不想,自己心愛的女人背下罵名。將來功成,卻要被千夫所指,成為世子背親弑君的罪魁禍。
沒人比洪冉更清楚,曜靈有多痛恨紅顏禍水那四個字,清平長老那事,起因隻為這四個字。
岑殷英挺眉峰立刻就染上了蹙意,一張俊顏隨即陰沉了下來。昨日剛剛收到信,曜靈尚在景府之時,他便命親近傳信常如一,命其招齊幾個當年老部下,信得過之人,再帶上二百精兵,分成十批,急進京。
分作十批隻為掩人耳目,急則為事情緊急。不過岑殷也特意在信上說了,先不必帶出人來,且看看再說。
若一早將人帶出京去,必將打草驚蛇,宮中知曉風聲,必有防範,到時反壞了大事。
因此常如一等人隻需到京後,於泓王府附近潛伏下來,若真有事,再加上王府中還有近百護衛,皆是當年自己帶出來的精兵強將,隻要找準時機,將泓王王妃帶出京來,隻怕不是太大的問題。
不過打算岑殷隻放在心中。不想對洪冉提到一個字,不是信不過對方,隻是福運社他還不太了解,且當著初回見麵的雷英。他不想太早走漏了風聲。
“這事我自有主張,不必洪三家操心。且是我泓王府上家事 ,三爺更不必替我憂慮。” 岑殷淡淡開口,卻幾沒氣得洪冉冒煙。
家事?別想用這二個字來搪塞我!洪冉暗中捏緊了拳頭。與尹丫頭有關就不能隻算是你的家事!
“洪三爺!”
不知何時,曜靈已從自己椅子上站了起來,如臨風楊柳,初綻青梅,盈盈然然間,她竟向洪冉彎腰,行了個禮!
“我知三爺一向看重於我,”抬起頭來,曜靈淡定自若。秋水雙眸裏。高貴的金色愈濃厚閃耀:“靈兒自知有錯。錯在令三爺誤會,因此特當另二位的麵,給洪三爺行禮陪個不是。不過。”說到這裏,曜靈突然話峰一轉。
“如今一切皆都明朗。我敬重洪三爺,自洪三爺應我一路出京來,我知洪三爺最是個頂天立地,一言九鼎的男子漢。自然最看不得世間人受苦,更看不得如我這樣的小女子蒙受冤屈,不然當日濟南,洪三爺也不會與我一起,解救那些無辜少女了!”
這話說得極為冠冕堂皇,顧全了洪冉,更顧全了岑殷,前者不過隻是誤會,後者自然對此心領神會。
且抬高了洪冉用心用意,不隻為自己 ,更為他人,這才是福運社堂主應當該有的作為呢!
洪冉對她無話可回,麵對她這樣一個女子,他想,自己還有什麽話好說?俯稱臣,僅此而已。
岑殷情不自禁看著曜靈背影,嘴角高高上揚,微笑起來。替自己解圍?小丫頭果然當自己夫君一樣伺候了麽?
艙外,叮當銅錘正與對麵二人怒目相視,緊張兮兮地互相對峙,忽聽得艙內爆出一陣大笑來,並有岑殷的聲音在內:
“原來舵主家中是世代木工手藝人?竟看不出!”
叮當銅錘傻了眼,對麵二人正自得意,卻又聽見自己堂主的聲音響起:
“世子見笑了,說起來我可是杭州城中有名木匠後人,若世子要定做家具什物,在下不才,倒可以舉薦自己呢!”
叮當銅錘哈哈笑了起來,對麵即刻二人癟了下去。
正當此時,聽見簾籠響過,雷英打頭,岑殷在後,曜靈居三,洪冉殿底,四人魚貫而出。
這四人此時全無來時緊張冷漠的神情,皆是一臉輕鬆,大事已定的樣子。
艙外四人怔住,過後趕緊上來給各自的主子請安問候,眼神中各有問詢:沒事吧?
岑殷先自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退下 ,然後雷英也同樣行事,卻反頭笑問岑殷:“世子才說要一堂香楠木的?我看還是花梨好些,木料硬,顏色又端莊,正配得上世子與姑娘!”
曜靈抿著嘴笑,不一言,看向岑殷的眼神中,金光閃爍。岑殷笑對雷英:“既然雷公如此說,你是行家,就依你所說,打一堂來吧!不過手工要好,我便罷了,姑娘是不好糊弄的,你隨便應付,我怕你收不到工錢呢!”
雷英哈哈大笑起來:“姑娘自是不好糊弄,我怕姑娘更甚過世子呢!不過工錢便罷了,隻怕是我送於姑娘世子的賀喜之禮!既然是禮,自然手工是好上再好的,我隻求姑娘看顧,將來好多介紹些生意來呢!”
曜靈依舊笑而不語,這種時候,她總是退後的,有岑殷在,她還說什麽呢?
岑殷愛憐地看著她,然後對雷英道:“這是自然,將來我家中所有這些事,都是她管,你不將她討好了,我這裏說盡了好話,怕也無用。”
三人說說笑笑,唯有洪冉是張冷臉。不過月黑風高, 艙外無燈,下人們皆看不見罷了。
曜靈心裏有數,卻無話可以安慰。
今生錯蒙君愛,無以為報,隻望將來有如我一般女子,可以安撫君之誠心。
這話她放在心裏,知道說出口也是無益的。
為免甲板上惹人耳目,四人便就此艙前告別,岑殷曜靈,並叮當銅錘四人,先從跳板上躍下,展眼之間,人便已在一丈之外。
雷英眼見,如練月華之下,曜靈俏麗身影翩若驚鴻般,如電掠過,夜幕之下,如流星劃過,隻一道光之後,便不見了蹤影,口中不禁叫絕:“想不到這姑娘,心計口舌了得,身上工夫也如此厲害!”
話音未落,回頭便見洪冉一臉喪氣,雷英不覺失笑:“這也難怪,老兄你如此失魂落魄了!”他同情地對洪冉道。
洪冉心頭一陣苦連著一陣酸,多少日不曾見到曜靈了?今日千盼萬念,總算得佳人盼顧,不想她來了,岑殷也來了。
私心來說,當他聽見香玉派夥計來報,岑殷與曜靈婚事有變時,他除了替曜靈痛惜之外, 心底深處,是有一絲絲期盼的。
與岑殷不成,她來見自己,是不是表示,自己又有了希望?
明知曜靈不可能是那樣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之人,洪冉還是忍不住在心裏這樣偷偷祈禱。這丫頭是勾了你的魂去的,香玉就曾這樣說自己兒子。
可惜的是 ,曜靈依舊沒有歸依他的意思,她隻愛岑殷一人,帶他來,正為表明心跡,對岑殷,也對洪冉。
這丫頭總是太過精明,沒人沒事,能瞞得過她!
洪冉半是安慰半是痛苦,曜靈終究還是保持了自己的天性,沒向任何人低頭。不可能向太後低頭,更不可能遇挫回頭,放棄岑殷,來找自己。
若這樣,她還是自己心裏那個可愛可疼的尹丫頭麽?
洪冉捫心自問,並撫額稱幸,可慰的是,曜靈依舊隻愛岑殷一人,唯此,他洪冉才更愛她了。
多麽可笑又多麽可悲的邏輯?可惜的是,這就是事實,這就是真相。
自此之後,一切都開始有條不紊進行了起來。表麵來看,也可說,一切皆風平浪靜。
鄭相的信送到了,信中所說,太後懿旨,岑殷與曜靈,皆欣然接受。城中間有議論,也很快偃旗息鼓。
岑殷開始於城外選地,建造靜王府,鄭相的信中說得很明白,萬畝之地,並周圍五百地,並可由岑殷自選。
岑殷無事時,便攜了曜靈城外看地.。
此時恰交秋老冬初,金風陣陣,玉露清寒,城外並無甚風景可看,隻是遠山近嶂,大小梅樹都開始吐露新芬,且山上多有山泉,如翻銀滾雪,道邊皆有梅樹,雲護煙籠,似香雪海般。
岑殷騎馬,曜靈坐車,隻帶著青桃叮當銅錘,官府皆知此乃正事,且太後親指,因此沿途多有地方小官招呼,殷勤得很,又不時介紹些當地風土人情,語氣中甚是巴結。
若真選了這裏,自己豈不就是靜王麾下之臣了?因此總是萬般討好。
二人走到一處農莊,見竟植有萬株翠竹,曜靈從車窗裏看見,隻是一片碧浪,清洌可人,於是便就叫停下車來。
“世子覺得這裏如何?” 曜靈笑著指那竹海,對車外,正走在自己身邊的岑殷道。
岑殷微笑起來,好姑娘,戲演得好,真像那麽回事。
“是不壞,若住在這裏,清風明月的,想必可修身養性,成仙也不在話下了!” 岑殷的話,讓曜靈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要成仙世子隻管成去,我是不願的。成了仙隻有喝風吃霧,人世間香噴噴的美食我割舍不小!” 曜靈從車窗裏飛個嗔怪的眼風出來,順手就將靛藍散花的車簾子放下了。